周日高一高二放假,高三上午就得返校。

  邓诺从市区回学校,他舅顺便送他。

  “舅,听说高二下周期中考?”邓诺坐在副驾驶,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毫不耽误地问事儿。

  邓诺他舅舅,非常不巧,正是十三中教务处副主任。

  刚好遇上红灯踩下刹车,转头“哟”了一声,啧啧称奇地看着自家外甥:“你还关心起高二那帮崽子来了。”

  邓诺没抬头:“嗯,跟你打听个人,叫秦杨。”

  邓少筠笑骂:“你敢不敢稍微委婉一点。”

  “也没别的,想知道他这么忽然转来十三中,这个时间点,学期中间,不是很奇怪吗?”邓诺手机熄了屏,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与你又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邓诺嘴角微勾,“挺有个性,脾气也好。”

  在他舅瞪大的双眼中,他最后补了一刀:“蛮不错一小孩,挺招人喜欢的。”

  邓少筠非常帅气地来了个侧方停车,刹车踩的有点猛,座椅随之摇晃:“我亲外甥,你说的这个秦杨,人家这周一才转来!”

  “有什么问题吗。”

  “邓诺,你不要太出格啊,你喜欢……的事,我不说你,可你现在高三,正是准备高考的时候,人家才高二。”邓少筠顿感胸口闷热,扯开领口烦躁道,“别的就不说了,你这才见面就说喜欢不喜欢的,这恋爱观我能赞同你吗?”

  车子里很长时间没有声音,邓诺思考半晌,温和道:“我就随便打听一下,舅你反应也太大了?”

  “邓诺!”

  “那我换个词成吗,好奇?”

  “好奇你就这么嚯嚯人家!人小孩才多大,给你带上弯路的话,能有人迁就他么!”

  邓诺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真的就……随便问一下,舅你想多了,我真没那意思。”

  眼见着快到学校,邓少筠再不开车俩人都得迟到,他继续补充:“看他性子有点孤僻,不太和人处得来,我就是……想帮帮他。”

  邓少筠噤了声。

  性子孤僻……只是想帮帮他。

  他叹了口气:“行吧,但我知道得也不多,你……长大了,舅知道你有分寸,自己看着办。”

  周末放假,秦杨是老老实实背着书包回来的。他打算中午去给外公送饭,上午用来应付作业。

  阳台的小桌上摊着6张卷子,另外还有练习册等附赠礼包。

  阳光正好,虽说被前面的一栋楼和树木挡住了大半,但照在身上仍是十分温暖。

  作业的主人在这儿托着下巴睹树放空了将近一个小时,作业一片空白。

  试卷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语文英语还能凑合,地理可以蒙一下,数学生物物理……牛鬼蛇神。

  树上鸟儿喳喳叫,他也不嫌烦,就这么一只耳朵进,半只耳朵出地聆听着。

  楼下小花坛被一楼的大妈用来种葱栽蒜,绿油油一片,不过平日里没人说她,因为大家做饭没葱没蒜急用时会去摘一点儿。

  葱蒜大妈人不错,街坊邻里来要葱蒜都给。

  秦杨来这里时第一次做饭缺了点葱,下楼丢垃圾时看到了花坛里的宝贝,硬是眼巴巴在花坛前看了好几分钟。

  然后人大妈瞧见了主动给他择了一大把,格外热情地拍拍他肩膀:“小伙子噶么害羞伐对嘚,鸭猫伐够了自噶来择。”

  秦杨捏着一把葱一把蒜,沉默了一会儿道:“您这还卖鸭和猫?”

  葱蒜大妈“嗨”了一声,操着一口极不地道的普通话跟他讲:“我说,小伙子不要这么害羞嘛,下次缺葱了蒜了来拿。你哪里过来哒,不是我们本地人吧?”

  “嗯,我住五楼,刚搬过来。”他瞅了瞅大妈的年龄,自以为很有眼力见道,“谢谢大姐。”

  “哎呦什么大姐啊,该喊阿姨咯。”大妈乐呵呵捂嘴笑,“你五楼啊,我晓得嘚,房老头他外孙对伐?我跟你外公那是打过架的交情……”

  葱蒜大妈热情洋溢的声音太具穿透力,秦杨仍清晰记得那天这位老阿姨跟他叨叨了小半个钟头,还是房老头从上面中气十足地嗷了一桑门儿才救他上去。

  水笔在草稿纸上圈圈画画,涂鸦出一坨杂乱无章的线条。楼下葱蒜大妈又开始扯着嗓门儿说话,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小桌子被拖出来时与地板刮擦的杂声。

  秦杨估摸着,估计待会茶水瓜子都得出场。

  楼下逐渐热闹起来,几个中年、老年大妈大姐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嗓门儿时高时低,整栋楼都能听见。

  秦杨眼睛瞧着下面,正津津有味地欣赏楼下传来的八卦秘闻,忽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诺千金:学弟,我到学校了。

  [太阳]:?

  一诺千金:在做什么呢。

  [太阳]:跟你聊天。

  一诺千金:没写作业?

  [太阳]:等会写。

  一诺千金:噢,我看到你们高二下礼拜要期中考试。

  秦杨没看班群信息,这事儿是昨天晚上发的,班主任要大家好好准备。

  他皱了皱眉,看到微信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干脆利落地点了语音通话。

  邓诺那边还在打字,没想到秦杨会直接打过来,转身躲进了厕所。

  “喂。”秦杨先开口。

  “怎么直接打电话来了。”

  邓诺的嗓音不算低沉的类型,也说不上明亮。平常说话常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又有礼貌,又会讲话,不管讲什么都不疾不徐,很是舒适。

  不过,短短几天的接触,秦杨从中嗅到了一丝伪装的味道。

  并且发现邓诺的实际画风越来越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有点失真,许是电流的缘故,秦杨觉得耳朵有点麻麻的。

  秦杨:“打字麻烦。”

  邓诺在那边笑了一下:“那下次找你都打电话?”

  “学校里不要。”他想了想,打字还是麻烦,“我可以发语音,你转成文字。”

  “噢。”语音可以下课再听一遍,“你那里好像挺吵。”

  “嗯,楼下在打牌。”秦杨往楼下看了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一个黑影,默默地收回脑袋。

  “你一个在家?”

  他没告诉过邓诺自己家里的情况,懒得解释:“你有事吗。”

  “原本只是想和你说一声考试的事。。”邓诺压低了音量,“怎么,忘了?”

  秦杨换了铅笔,顺便换了张草稿纸涂鸦,铅笔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声,传进了话筒里:“……喔。”

  根本不知道要考试。

  “昨天的糖葫芦很好吃,谢谢你。”

  行,如沐春风邓诺又来了。

  电话那边继续道:“下次我请你吃,各种口味来一样如何。里萍街外面有个老爷爷做的糖葫芦很不错,在你回家的另一个方向,离我家蛮近,下次带你过去。”

  秦杨笔画一顿,眼睛亮了:“真的?”

  邓诺听出小孩话里的期待,好声应他:“不骗你,那老师傅会做有各种样子的,请你吃个够。”

  铅笔在纸上扭来扭去,笔与纸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变幻着。

  秦杨抑制住兴奋,从喉咙里蹦出一个轻轻的“嗯”。

  话都飘起来了,听起来是很想去了。

  邓诺捂住听筒,小声道:“那你期中考试加油考,考得好的话周五放学带你去。”

  秦杨心头一紧张,难道糖葫芦还和考试挂钩的?

  紧接着,铅笔被拍在桌子上,邓诺不仅听见了熟悉的拍桌声,还听到对方难得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成绩怎么样的。”

  邓诺想起他舅说起过秦杨以前的成绩,笑道:“我高三,你高二,没可比性。不过……我可能比你好一点点。”

  邓诺特别强调了一点点,秦杨松了口气,差不多就行:“你怎么知道的?”

  “有天我去交材料看到你成绩了,在教务处桌上,挺显眼的。”

  ……看到也好,省的他解释,虽然有点丢脸。

  “行,就这么说定了。”

  秦杨周一上午返校,前一天晚上半蒙半拍才堪堪把几张卷子和其他作业折腾完。

  他一直习惯只带作业不带教材,因此没法自学,高一时他甚至连作业都懒得带回去。

  周一早上返校日,里萍街熙熙攘攘,接送学生的车很多,秦杨仗着两条腿比四个轮灵活硬是从一场厮杀中脱颖而出,在背后各种喇叭鸣笛中走进校门。

  只是刚进校门就见门口围着好多学生,看校服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同学。

  小广场那边放着一片布告栏,平常学校有什么重要事情都会在这公布,诸如考试安排、放假通知、评奖评优、竞赛通告等等。

  本周三期中考,估计是时间科目安排,也有可能是座位表出来了。

  布告栏人挤人,他走到人群外围扫了一眼便打退堂鼓,往教学楼撤。

  算了,等课间人少点再来。

  “邓诺又第一?”

  “联考啊,联考哎!省附、市高、H外,还有四中,十一中都在,他又第一!”

  秦杨猛地顿住脚步,盯着旁边的人群。

  “听说他三门课总分297?”

  “这不是很容易,很多人都可以啊,赋分制嘛,安啦。”

  “联考踏马赋什么分!这是卷面分啊我擦!”

  “哎哎,你们说啥,卷面分数?他选的哪三门课啊。”

  “物化生,懵逼了没,就问你服不服!”

  秦杨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原本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卷面分297……我疯了,你呢。”

  “听说这次高三联考卷偏简单,说不定邓诺还觉得自己考低了。”

  “我听说他有一次满分的!”

  “语数外也秒杀……我等凡人怎么活啊天。”

  “安啦,放心点,好歹咱们高二没这么变态的人。想想这种级别的变态跟你不在一个年级,是不是高兴点了。”

  秦杨捏着袖子咬牙,另一手还挂着给邓诺带的早饭。

  看在糖葫芦的面子上,他特地买了奢华加肉加梅干菜烧饼,还有茶叶蛋两只,两块钱的千层饼一份以及豆奶一袋。

  怕邓诺不喝冷的,他还把豆奶藏在自己校服兜里。

  什么叫,我就比你好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