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家咬不得吃晚餐,邓诺点了份牛肉粉丝汤和生煎双拼,秦杨点了份卤肉饭和鲜肉生煎。

  邓诺:“力哥长相挺凶的,你不怵吗?”

  “为什么要怕。”他咬着一块肉,抬头老实道,“我又看不见。”

  “也是……那,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弟弟?”邓诺夹了只生煎到他的盘子里。

  秦杨勺子在饭里戳戳戳,闷声道:“谁知道你。”他看了眼多出来的生煎:“给我干嘛?”

  “这是虾肉,比你猪肉的好吃,我晚上吃的少。”邓诺喝了一口粉丝汤,继续说,“力哥这人挺仗义,有时候…也有点黑心,如果说是我同学,指不定得怎么坑你。”

  秦杨戳饭:“喔。”

  邓诺见他戳饭戳得欢,笑说:“你要不乐意,我喊你声哥怎么样。”

  秦杨迅速抬头,眼中闪过兴奋,然后瞬间恢复面瘫:“有什么意思,你是小学生吗。”

  “我看你挺不高兴的。”

  “谁不高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谁激动了谁不高兴。”

  秦杨筷子直戳碗底,声音沉闷响亮,他盯着邓诺:“你说,谁激动了。”

  邓诺手抵着下巴,咀嚼着煎包与他对视。

  吃东西的样子明明很斯文,可秦杨总觉得怪香的。

  别人嘴里碗里的香,出息!

  秦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然后听到对面的邓诺用筷子敲了敲盘子,喊他:“养养。”

  “你叫唤谁……唔!嗯?”

  秦杨眼睁睁看着邓诺最后一只煎包被送到自己嘴里,眼睛不自觉睁大。

  邓诺笑倒:“多吃点,小哥哥。”

  然后邓诺就看到可能会被毁尸灭迹的一幕:小哥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起来。

  虾仁汤汁在舌尖迸发,鲜香留口,回味无穷。

  这是秦杨第一次吃邓诺夹过来的虾仁生煎的感受,现在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叼着它,虾和皮一个味儿,汤汁如同白开水,感受不到一点儿灵魂。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要怪邓诺!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会把眼镜掉进……嗯,那个地方了。”邓诺从隔壁桌抽了几张纸,秦杨手指动了动,尚未回神。

  邓诺手伸过来,继续道:“是不是一边上厕所,一边用手机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像现在这样眼神呆滞,最后它滑入下水管道,英勇就义了?”

  秦杨虽说脑子没回神,肢体却自发感受到危机,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了邓诺不知道要干嘛的手往外甩了出去。

  邓诺“嘶”了一声:“小小年纪,手劲儿倒不小。”

  秦杨后知后觉咽下了生煎,看到邓诺胳膊肘都被自己甩到了桌面上不禁皱眉:“小小年纪,用你知道那么多?”

  邓诺揉了揉手腕:“别忘了是哪个学长好心带你吃饭,帮你躲老师,还找人修光盘,你就这样对我?”

  秦杨捏紧筷子,眼神像只好不容易抢到了胡萝卜的兔子一般——凶狠得要命,没半点杀伤力:“你信不信我…”

  “信你什么?又放狠话么学弟。”邓诺靠着椅背躺着,脚在桌子下踢了踢秦杨,“我说啊弟弟,咱能换点别的么,一天天的放狠话,累不累。”

  “你刚说我上厕所看不该看的东西,那按照你意思,你自己不也是‘不该看的东西’?”秦杨唇齿相机,特意加重了“东西”二字。

  “哟,也不是完全呆了嘛。怎么,我还不算‘不该看’的范畴?”邓诺感觉到自己的脚被重重地踢了一脚,非常博爱地踢了回去,“别的不说,我长得不算很丑吧,怎么着也算个祸国殃民的角色,非礼勿视,明白?”

  “我看你是求人非礼你,浪得很!”秦杨舀了一大口卤肉饭进嘴,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就这样还不忘回踹邓诺一蹄子。

  “不得了了秦仰杨,我以为你多正经呢,平时跟个河蚌似的撬不开嘴,合着还会用‘浪’这个字呢。”

  邓诺撑着下巴看他吃饭,眼尾上钩,嘴角含笑,并且口吐芬芳。

  秦杨感觉自己有被熏到。

  一顿饭前半段吃的好好的,最后变成了一场充满下水道味儿的战场。

  出了商场邓诺伸了个懒腰。秦杨大概自带冰冻特效,一出商场大门,原先红晕漂浮的脸就瞬间降到冰点,面无表情。

  邓诺心想:啧,可怕极了。

  “走吧,我跟你地铁方向相反,不过是同一条线。还好地铁站离得不太远,晚上真挺冷。”邓诺道。

  夜晚的市区热闹非凡,前面就是H市著名的夜市街,地铁口需要经过那里,再走一点路就到。

  夜市未至,便已听见嘈杂的人声、叫卖声,食物的香气隔着老远飘过来,制作美食的烟雾缭绕空中,在黄色的城市灯光下显得温馨极了。

  邓诺瞥了眼秦杨淡薄的黄色卫衣,哈了哈气,两手捂在了他的脖颈处。

  秦杨被他惊得一激灵,跳了起来:“你干嘛!”

  “我看你冷不冷,我手热乎吗?”见秦杨迟疑着没躲,又更放肆地伸了进去,只摸到被冷风吹拂过凉意袭人的皮肤,冷的刺人。

  “冷为什么不说?”邓诺的手很温暖,大概是一直插.在口袋里的缘故,热乎得很。

  秦杨穿的少习惯了,本不觉得冷,邓诺的手放进来后被这相对来说过分滚烫的温度刺激了一把,竟忽然觉得夜晚的风有点凶,能穿透衣服,直灌进心窝似的。

  也就邓诺手捂一捂,才有那么一丝暖和。

  “本来不冷的……”秦杨放慢了步子,好让背后的邓诺跟得上。邓诺比他高,加上他的卫衣宽大冻人,手伸到肩胛处不成问题。

  邓诺手往上收了点,秦杨:“不过现在有点冷了。”

  改口倒改的挺快。邓诺笑笑,低头收回了手。

  秦杨颤了颤睫毛,一股微弱的失落划过心尖。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揣在薄薄的卫衣前面肚子小兜兜里的手被拉了出来,下一秒便被温暖包裹住。

  他错愕地抬头,邓诺走在他身侧,见到这个表情,手欠欠地在他脑门上“咯嘣”了一下:“想什么呢,以为我会把衣服给你?自己不好好穿衣服别祸害别人。”

  秦杨用另一只手捂住脑门,大声无辜辩解:“我没有!”

  “你就有。”邓诺不给他强词夺理的机会,霸权道,“现在还冷不冷了。”

  秦杨撇开了视线,头往卫衣里缩了缩,帽子堆在脑袋后面,脸被藏得只剩一半,瓮声瓮气道:“不冷了。”

  另一只手在小兜兜里可怜地缩了缩,握成拳。

  真踏马冷。

  邓诺把他手往自己口袋里塞了塞。秦杨露出两只眼睛,看到他左手在衣服兜里,右边兜被自己的手占了,只好暴露在空气中,心里过意不去,忍不住想抽回来,又不忍心抽回来。

  是邓诺的口袋主动邀请他进去的。

  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秦杨左手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并且往邓诺身边靠了靠。

  “要不然你……”秦杨本想说要不你手也伸进来,一起捂,可是忽然卡了壳。

  这画面,看起来有点基里基气。

  他又不基。

  邓诺也不。

  秦杨迟疑地皱了皱眉。

  “要不然什么?”

  “要不然你换个手?”秦杨决定闭嘴,换了个说辞,举起笼罩在长袖里的另一只手,抬头望着邓诺,眨了眨眼,“它也冷。”

  邓诺好气又好笑地跟他换了个位置:“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穿这么点衣服。”

  “喔。”秦杨换了位置松了口气,指着前面夜市的小摊:“请你吃糖葫芦。”

  那糖葫芦起码离他们有十米远,邓诺勾住他脖子,笑问:“就你这你眼睛还能看见糖葫芦?”

  黑暗中,耳朵红看不见。

  秦杨放下心,望着糖葫芦催促:“快点走了。”

  秦杨买了三串糖葫芦,邓诺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串山楂糖葫芦:“为什么你两串,我只有一串?”

  秦杨:“山楂经典,你要喜欢,下次请你吃两串。”

  邓诺一手插兜,心不在焉地咬着糖葫芦。

  衣兜也不来捂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

  “问你个问题。”秦杨解决掉最后一颗山楂,在邓诺眼前晃着他那根草莓糖葫芦,“你是先吃冰糖还是先吃山楂?”

  邓诺:“有差别吗?冰糖和山楂一起。”

  秦杨收回糖葫芦:“你没有灵魂。”

  邓诺给他整乐了:“那你说说,怎么个吃法才有灵魂?”

  秦杨一口把最顶上的那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唔唔:“第一颗,要整颗一起吃。”

  “第二颗,先吃外面的糖,再吃肉。”

  “第三颗,一口糖一口肉,小口小口来,精致一点。”

  “第四颗,这时候快没有了,所以先舔,充分感受糖味儿,然后……”

  秦杨的糖葫芦吃法讲解得非常生动形象,实操满分,最后总结:“糖葫芦个数不一定,有些多的可以混搭一下。”

  他一口咬完最后一颗,冰糖和果肉在口腔内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挥着竹签:“这是门艺术。”然后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邓诺环胸,听他破天荒唠唠叨叨了小半天,表演了小半天,对他的总结补充道:“说到底就是不能先吃水果再吃糖呗。”

  秦杨停住脚步,邓诺也跟着停下看着他。

  “你这是亵渎。”秦杨神情严肃,语气严厉,“我一定能找到先吃水果再吃糖的办法。”

  语罢,没捏过竹签的手顺势溜进了邓诺的外套口袋里。

  邓诺无声地笑了,余光一瞥看到了点熟悉的颜色。

  啧,小孩耳朵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