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邓诺依旧来找秦杨吃饭,却发现今天秦杨没给自己留门。

  后门被轻叩,秦杨仿佛没听见似的歪着脑袋听课,尽管目光紧紧跟随者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的脸,然而实际上并不存在焦点,大体上的关注点在老师身上,有时是脑袋、有时是身体、有时是黑板。

  第一列靠后门窗上出现了一根手指头,极小声地在玻璃上刮了一下。秦杨前桌听见动静,赶紧抻过去看了一眼。

  得,一个脑袋在下面躲着呢。

  前桌椅背靠后撞了撞秦杨的桌子,捂嘴小声提醒:“秦杨,诺哥都来了,你怎么还没走?”

  秦杨虚无缥缈的视线晃了晃,努力对焦在前桌脸上,发现枉然后干脆放弃挣扎:“喔。”

  “待会走不了了哎,老刘很严的!”

  秦杨手撑着下巴,眼睛朝窗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半张帅气的脸微笑着一脸温和地瞅着他。

  不想理。完全不想。

  邓诺扒拉在窗边本就不大得体,见秦杨今天是铁了心不走,干脆站起来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秦杨撑着下巴的手摊开手掌,非常直爽地挡住自己半边脸。

  让你看,看毛线。

  “我看快吃饭了,大多数脑子不大灵清的现在也灵清了哈。不过怎么有的同学好像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啊?是吧,新来的秦杨。”老刘的声音中气十足,相当浑厚,随便嗷一嗓子能让人吓破胆。

  偏偏新来的同学就属于老刘整天挂在嘴上的“脑子不大灵清的人”一类,各种行为举止都体现出自.杀倾向。

  他来了一个礼拜,老刘特意关照新同学想摸个底,所以上周每节数学课都喊他回答问题。

  秦杨倒厉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睡觉就老老实实讲在睡觉,就连玩手机都光明正大掏出来给老刘看,以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全答不上来,你上课在干嘛!”

  这种人,嚣张得不行的人,要么成绩太好有恃无恐,要么成绩太差死猪不怕开水烫。

  高二2班同学一致倾向于后者。

  然而邓诺的频繁出现又每天令他们产生怀疑:十三中一直以来盛产学霸,邓诺又是最近几届以来学霸中变态的那种级别,且不说成绩差距,单是年级差距就很难走在一起玩的好吗?

  最近诺神天天中午来找秦杨吃中饭,又跨年级又跨物种的,闹哪样!

  于是现在有一部分人对这位态度捉摸不透的新同学产生了一些怀疑,说不准就是扮猪吃虎呢?不然邓诺凭啥看上他……一起吃饭!

  秦杨抬眼,与老刘直面对视。反正看不见,随便看。

  “你来解一下这道题,我倒要看看你几斤几两。”老刘鼻孔哼气,教鞭指着投影仪上的一道题。

  秦杨认真仔细地想了想。首先,他看不清题目是什么。

  于是他熟练且异常干脆道:“不会。”

  “不会?那你上课在干嘛!”老刘教鞭在黑板上鞭策得啪/啪响,那教鞭是住在农村的同学从自家竹林里弄来的又细又弹的竹子,敲起来又清脆又悦耳。

  2班同学觉得要不是现在体罚要被投诉,这根鞭子怕是早得香消玉殒。

  “这种类型的题我讲了三遍,三遍!你如果转来十三中就是为了混混日子,大学也不想考的,那大可不必来上学,回家该干嘛干嘛去,又没人逼你。”

  老刘见底下同学脸色十分精彩,哼哼:“谁逼你们了,谁啊?自己不要念书,老师再怎么管有意思伐?还不如喜欢烧菜的去学做菜,喜欢干点什么去学个手艺实用。”

  “我说真想不通你们这些学生啊,我不是光光说秦杨,你们自己也有点数,个别几个人!”

  秦杨掏掏耳朵,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坐下。他余光瞄了眼——邓诺还猫在边上,只不过阵地转移到了墙边。

  老刘继续叨叨叨,叨个没完:“你们不是想吃饭吗,好,这道题,没人做出来就别吃了!”老刘按一下遥控器,幻灯片放到了下一页。

  是一道带星号的思维拓展题。这种题说好做也好做,思路来了分分钟出答案,说不好做那也确实是愁死人,想不到路子嚯嚯半天也搞不出来答案。

  “啊天……”

  “我想吃饭,好饿啊。”

  “下次你们能不能帮帮秦杨,要么帮他掩护给诺哥捞走,要么被提问了救个急……”

  秦杨摸摸鼻子,毫无悔过之意地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好意思”。

  “谁让你坐下的,站着!”老刘教鞭往秦杨方向的讲台上一甩,坐在讲台一侧的差生同志差点给吓蒙圈。

  秦杨只好又站起来,嫌站着累,于是贴墙靠着,搭着眼皮子目中无神地看题。

  墙的另一侧,邓诺也靠着墙,眼睛一边余光瞟秦杨看什么时候溜,一边还抽空看了会那题。

  五分钟过去了,其他班级逐渐嘈杂起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迫于德育处的压力才不得不等待下课铃。

  如果2班不能及时下课,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毫无灵魂的残羹冷炙,特别伤人身心的那种。

  “怎么,没人有点思路?”老刘下来环视一圈,到了秦杨身边,“唷,您思考着呐?”

  秦杨闻言点点头:“嗯,没思路。”

  “我有问你吗?没有!你可别太自信啊。”老刘翻了翻他书,都上了快半个学期了,他这整本数学书干净得可以拿出去再卖了。

  老刘尤为佩服地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牛。”

  前桌握着笔的手颤抖着,听见后桌秦杨同学谦虚道:“谢谢老师,过誉。”

  啪!前桌男生面容惊愕,笔从手中滑落,掉在了桌面上。

  “那你想吃饭不?”老刘背着手站在秦杨桌边上笑眯眯问。

  秦杨终于正了脸色,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想。”

  老刘笑容不减:“行,那你待会下课最后一个出去。”

  秦杨:“……”

  “那外面的朋友,你有思路没有啊。”老刘努努嘴示意前面男同学把窗子打开,邓诺从缝隙里跟他笑了下。

  “我看你在外面等挺久了嘛,怎么的,2班有你小女朋友啊?说一声呗,我放她先去吃饭。”老刘手肘靠在秦杨桌上,秦杨只好又靠回墙角,省的和老刘来个神之亲密接触。

  邓诺声音也不大,他又把窗子打开了点,至少不至于只有可怜巴巴的一条缝,他笑道:“刘老师你这边儿不是还没讲完题么,再等等也行。”

  老刘乐了:“哟呵,成,那你要是能答得出来也行,我让你和你小女朋友先走,怎么样!”

  说完这些他踮起脚尖拍拍邓诺的肩膀,特别骄傲地跟班里其他同学嘚瑟:“你们邓诺学长,啊,邓诺同学,他高一时候数学就我教的,让你们看看什么才配叫,人!”

  不是人的2班同学羞愧低头:是是是,我们不配做人。

  邓诺摸了摸下巴,仔细看了题,无奈道:“我也没什么思路。”

  “哎。”

  “邓诺学长都做不出来,我们怎么想的出来嘛。”

  老刘拍了拍讲台:“肃静!人家才看了眼题,他说不会就不会啊,你们信了他的邪!”

  邓诺轻轻敲了敲窗户侧:“学弟,想吃饭吗。”

  秦杨环胸罚站罚得很稳当:“不太想。”

  “啧,我刚好像听见有人说他想吃饭的呀。”

  秦杨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看自家白板数学书:“你耳朵坏掉了。”

  “弟弟,你听听外面这动静,再过会儿就连渣都不剩了。我倒还好,你胃口这么大,待会没得吃下午不得饿坏了?”邓诺看秦杨表情有些微松动,继续威逼利诱,“听说今天食堂中午有红烧仔排。你自己吃不到不说,还连累班里同学吃不到,你说过不过分,嗯?”

  秦杨明明倚着墙,身形却还是晃了晃。

  放着仔排被他们糟蹋,太过分。

  “那现在想去吃饭了吗。”邓诺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脑袋问了。

  “想…”秦杨胡乱瞟的眼神终于有了目标。

  因为他看到在他说想的那一瞬间,邓诺举手了。

  没错,隔着一道墙举手了。

  “刘老师,我现在有思路了。”

  老刘脸色一瞬间阴转晴,容光焕发:“来,那你说说。”

  “大家可以尝试在A点和G点之间作与CD线相交的垂线,我觉得可能可以解开。”邓诺话说一半,同学们听他的建议作辅助线,没过多久,许多人一下子打开了新天地。

  最前面的男生帅气无比地连续刷刷刷勾勒好几条线,一下子就有了一连串的思路:“卧槽,这种辅助线谁想得到,太奇葩了吧!”

  “对对对,然后这就构成了两个全等,我可以了!”

  “这个位置……太不常规了点。”

  “常规还叫思维拓展?”

  讲台边:“感谢学长请我吃饭!”

  “我也只是想到一种可能性,还是大家厉害,实践才能出真知。”邓诺靠着墙和里面谦虚地聊着天,一边是学弟学妹各种吹捧,一边是最近的脑袋一张臭脸。

  好好讲个话……这调子怎么听起来那么欠呢。

  秦杨松了松手腕,有种不和谐的想法呼之欲出。

  “看出差距没,人家就那么眼睛一看,离得还远,你们折腾半天也看不出朵花来。”老刘得意道。

  “可是我们也就看了几分钟……”

  “几分钟!高考能给你差这几分钟吗!”老刘面对邓诺转眼换了张脸,笑呵呵道,“来,说,你要带哪个走,我帮你打掩护!”

  邓诺客气道谢:“那谢谢刘老师了。”

  他从秦杨前桌开的窗户缝隙里捏了一把秦杨的脸:“走吧,吃饭去了。”

  讲台上老刘的教鞭从手心飞了出去。

  脸色五彩缤纷,好看极了。

  秦杨面不改色,宠辱不惊,心理素质极为强大地按住了自己的拳头。

  有个词,叫秋后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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