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倜远开车带楚昀回城中村，他的目光在回程中始终凝望着李倜远。
以前一直觉得李疯子不可一世，完全是个阴暗的疯批，但现在楚昀渐渐懂了，他确实挺疯的，只是在那疯癫之下生长着一根可以以柔克刚的硬筋。
显然，李倜远吃软不吃硬。除了用百分百的温柔来感化他，弄化掉他发脾气那根筋，除此之外，没有能降服他的办法，也没人能压他一头。
“看什么。”红绿灯下李倜远停车，问楚昀，“你最近看我频率变多了，为什么？”
“我越来越能看透你。”楚昀想起刚才李疯子对自己骂的那些难听的话，垂下眼皮，笑了笑，“你本质上就是个小学生，被别人惹怒之后就要发脾气，实则真正被伤自尊心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李倜远被他说的心口一抽。
从小到大十几年他都这么长过来，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小学生单纯好搞，大家只会看他脸色，觉得他是个难缠又不得不陪着的麻烦。
“你是第一个人。”
“什么？”楚昀问。
“名字也好，看穿内心也罢。”李倜远嗓音沙哑，呼出了一口气，大拇指挠了挠眉心，“你是第一个人。”
绿灯还没亮，他看窗外的一个移动烧烤摊，里面碳火气十足，老板穿着工字背心热的满头大汗。旁边的老板娘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在每张桌子旁忙来忙去，没化妆，仍贤惠，看得出和老板感情很好，夫唱妇随，好活好干。
旁边的小朋友没回家，写作业，趴在一张堆满成箱啤酒的折叠桌上拿铅笔写字，偶尔抬起头，让爸爸妈妈看一看，一家三口都是笑脸。
楚昀顺着李倜远的视线看过去，仅仅几秒钟，视线又落在他脸上。
“羡慕吗？”他问李倜远，“如果你父母是卖烧烤的夫妇，而不是什么滨江集团的人……”
李倜远明白他意思，沉默之后掰响骨节，“就算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也愿意换。”
绿灯亮起，对话没有持续下去。迈凯伦冲过马路，很快在道路上消失，开往城中村。
李倜远说到做到，楚昀全程看着仪表盘，他最快的速度都没有超过80。
明显开车是个老手，指针一直压在75之下，不知道玩了多少年跑车，对自己引擎和公路熟成这个程度。
好像……楚昀想，好像李倜远也没那么差劲。
至少答应的第一件事他做到了。地基打的平稳，将来就有机会逐渐实现第二件，第三件。而功德圆满来临之际，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是哪一天。
台阶之下的信徒，就算手捧圣杯仍不敢仰望云层之上的神。
楚昀对李倜远，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不会冲昏头脑，妄想太远。
……
两个人约好一起在城中村同居，第二天，李倜远等楚昀坐地铁去市区喂宠物，就开车回了趟家。
他没什么要拿的东西，天气越来越热，出租屋又没别人，随便套个背心就行。楚昀衣服他也能穿，只是对方没他肩膀那么宽，可能会有点紧，李倜远就随手拿了几件衬衫。
他出来，正好碰见周一到周五的上门喂养师。
对方见了他急忙笑着上来：“李少爷，这个工作我觉得我还挺能胜任，要不周六周日也分我呗，我不怕累。”
“不大可能。”李倜远看出对方什么心思，他是公司派过来的上门宠物师，他们工作时间是周一到周五，周末再工作就属于私人时间，薪酬也不用再往公司交提成，算投机取巧的外快手段。
“周末有人来，你不用操心。”李倜远打眼一瞅，“你拿的什么东西？”
“哦，这个是兔耳朵。”宠物师说，“大型犬需要磨牙，所以这种东西我们会在包里备上一些，方便和狗狗打交道。”
兔耳朵上面还带着毛，是非常货真价实的耳朵，很长两根。李倜远有些怀疑大楚到底爱不爱吃这玩意儿，因为他从来没见楚昀喂过这个。
撕下来一点点，他蹲下来，叫大楚：“过来。”
蓝湾犬屁颠屁颠跑过来，蹭到李倜远怀里，那叫一个亲密。结果手中的兔耳朵喂到嘴边大楚都不吃，完全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吃这个，下回别弄了。”李倜远把手上的一点兔耳朵扔垃圾桶，“你能力要是不行，粮仓上面有个配饭标准单，就按那个喂，别自己瞎搞，再给大楚喂拉稀更麻烦。”
宠物师：“……”
见他没说话，一脸的尴尬，李倜远反而起了疑心：“你真是上门宠物师，有没有相关证件？拿来我看。”
这个上门宠物师是潘超找的，李倜远只聘楚昀周末两天来喂狗，给的薪资是一个月8000，算上乱七八糟的奖金也破了一万。
面前这人有公司，他们内部标准是上门喂一次狗70，针对的还是蓝湾这种大型，像那种小型的更便宜，可能也就30或40。
一周五天，总共350，一个月滑下来加上餐补和交通补助，还有红包，顶多4000。李倜远大方，按照基本薪酬，光喂狗一个月也就1400，别人餐补可能一天是30，他给的多，本身也不差钱，宠物师一个月拿的薪酬比别人要高两到三倍，就开始打歪主意，想干私活多赚点钱。
李倜远肯定不会给他机会乱搞。收了东西跟蓝湾玩了一会，这就准备去接楚昀。
宠物师不死心，叫住李倜远：“李少爷，我听说周末那位宠物师的薪资特别高，是八千多，他是哪个公司就职？方不方便引荐给我见见？”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不大服输，还带了点希望，觉得是人家公司开的工资高，所以这样。
李倜远古怪地看人，“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我这不是好奇嘛，你说大家都是上门宠物师，怎么他才干两天就抵我一个月工资了？这多少有点不公平。”宠物师知道李倜远脾气不大好，不敢说别的，没两句就闭上了嘴，看他脸色。
“他没公司。”李倜远决定让他死心，“他是我老婆。”
宠物师瞪大的眼珠子，完全没想到二人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而且谁告诉你月薪8000？”李倜远双手插兜，眼睛从下往上一扫面前这人，满眼不屑，“八万，八十万，八百万——只要他想，一个月开八个亿我都甘愿。你哪来的？长个逼嘴跟我在这儿叫价，还一点都不专业。”
“我——”这宠物师也是听圈子里的其他人说楚昀工资高，不清楚是人家对象。
被李倜远低头盖脸骂一顿舒服了，又觉得多少有点儿挂不住脸，“我挺专业的，有上岗证也有健康证，您觉得我哪儿不专业可以指出来嘛，咱们一起讨论。”
“我用跟你讨论？”李倜远一根手指指着他那鞋，“我记得你们宠物公司做过培训吧，上门喂猫喂狗第一件事就是消毒戴脚套，你套儿呢？”
宠物师一愣，两只脚往一起并了并，一脸尴尬：“咳，那个主要是针对楼房雇主，咱们这边是院子，而且这狗在外头睡觉吃，屋里头也没弄脏，我就没戴。”
他说的话都是事实，但把大楚说成这狗，李倜远就很不爽。
“你明天别来了。”他掏手机赚了钱，“不知道潘超哪个山沟子里把你挖过来当宠物师。这狗？呵，这他妈我儿子。”
到账提示响起，李倜远没耐心指着门：“滚。”
宠物师见他要发火，也知道自己今天表现太蠢，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大楚歪着一颗大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发生什么，最后看见他爹。
“你看什么看，”李倜远蹲下来揉了一把他的大头，“你但凡争点儿气学学说人话，我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他不靠谱，给你喂的都什么破饭。”
大楚：“……”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哪有让狗学人话的？我能？我敢？我要真说了不得吓死你？
妈的，活爹！
大楚翻个白眼，摇着尾巴跑走了。
李倜远把这个宠物师开除，在家里院子停留了几分钟，给楚昀发视频。
那头，楚昀喂了李静怡家的宠物正准备收包走人，李静怡他妈叫住他：“小伙子，你等一等。”
楚昀这头儿刚接通李倜远视频，见李太太找他，就随便按了下挂机键。
屏幕黑了下来，电话却没挂断，他却一无所知，压根没发现。
“阿姨，您说。”
“我也没什么别的，就想问问你，我姑娘养这老鼠没有传染病吧？”李太太对猫猫狗狗还不太介意，可李静怡养的是只通心粉鼠，多少她就有点怕，“噢哟，这个小囡不听话的嘞，让她养只小猫咪小狗不愿意，非要搞这老鼠在家里还专门弄那个大豪宅，好吃好喝伺候，一天不知道要拿在手上玩多少遍，我都怕这老鼠有病菌哦。”
“一般不会有。”楚昀挺客气，“这种通心粉鼠有些性格会很乖，李小姐养的这只性格就特别好，不会咬人，而且特别温顺。其实这种小型宠物像金丝熊、还有三线，只要是人工培育出来，基本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它出生环境干净，养殖环境也干净，有病菌的概率很小，您可以放心。”
李倜远看着漆黑屏幕，听楚昀跟李静怡他妈科普属鼠养育指南，莫名觉得挺有意思。
下一秒，他就不觉得有意思了。
李太太叹气，问：“唉，这种小动物没什么杀伤力我晓得，可你说要那种特别大型的狗会不会爱咬人？实不相瞒，我老公想让我闺女和滨江集团小儿子联姻，可我听说他家养了一条好大的狗，噢哟老吓人了你晓得伐？我姑娘的小身板你也见了呀，但凡那大狗碰见不熟悉的人，还不得上去咬她？她爸还铁了心让我闺女跟李倜远来往，你说他有那么个玩意儿，但凡把我姑娘咬一口，还不得得狂犬病呀？”
楚昀满脸尴尬。
他既不能告诉李太太大楚其实很乖，不咬人。
也不能告诉她李倜远跟自己搞对象，不会跟她女儿结婚。
犹豫半晌，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和长辈回复，兜里响起声音。
“宋阿姨，这点你不用担心，大楚绝不会咬你女儿，我儿子什么德行我清楚，不咬无关紧要的人。”
李太太瞬间警醒：“什么声音？哪里来的声音？”
楚昀感受到兜里手机在震，急忙拿出来。
屏幕出现画面，跟李倜远对上视线，他不由一愣，不明白电话怎么没挂断。
“既然听见了，我就回应一下。”李倜远野没废话，手掌撸着大楚毛茸茸的头，看着那头的楚昀，对李太太说，“我呢，这个人骨头里蛮传统，你女儿姓李，我也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就算没有明面上的血缘关系，我也不想冒着远亲风险结婚。所以你别在意，我不可能跟你女儿结婚，她爸非要，可以选滨江集团其他人。”
李太太面色一变，急忙去拿楚昀手机，满脸笑：“哎呦，你千万不要介意呀远远，阿姨就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的。”
“是吗？”李倜远笑的比她假，也比她和善，“可我不是随口说说，是真没打算和李小姐结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