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与原本想着要去劝劝峄城公主的,教养小朋友,不能管训不管夸,可时间却实在是来不及了。

  她和叶清瞻的婚事在腊月初六,峄城公主的婚事在腊月十八,相隔不过短短十余天。她可以拖到结婚前几天还在跟未婚夫逛街遛侄女,峄城公主却是不能的。

  小小少女对自己的婚礼异常在意,虽然砍起婚礼预算来毫不手软,令准备在下一年给儿女办喜事的京城权贵们纷纷重新制定婚庆规模标准,可在有限的经费之中,她却要折腾出无限的精致来。

  那就是要事必躬亲地一样样过目了。

  慢说舒兰与不会在这时候用太孙的教养问题去打搅她,便是户部的正经工作,也都被王侍郎一肩挑下来了,说是等公主大婚之后再挑要紧的汇报便是。

  舒兰与自然没有异议。

  若是按照她的品阶,如今背负着户部尚书使命的王侍郎,是没有必要将这些事儿拿来与她商议的,可王侍郎是个什么人物?他绝不会因为舒兰与自己的品级低就小看了她的!

  她可是毅亲王的王妃啊。

  舒兰与知晓他在想什么,心里不大得意,只是也不好点破。若要她选,她倒是宁可王侍郎还当她是先前的尚婉仪——她和叶清瞻成亲,并不是为了这一重王妃的身份啊。

  可这个时空……不,甚至就在她认为是“现实”的那个时空里,当一个女人和一个身份地位比她高很多的男人结了婚,别人眼中的她,也就成了某夫人或某太太了。

  舒兰与甚至听到外头的人风传,皇帝之所以让她做这第一个女官,便是因为她与毅亲王两情相悦,可偏生是个奴婢出身,配不上当王妃。

  于是乐意成人之美的圣君自然要帮弟弟想想办法啦,想出的办法便是叫她当上外朝当官——这地位可比寻常贵人家的千金还高了!配得上做王妃了!

  舒兰与气得牙疼,要是换在先时,非要找峄城公主絮叨几句不可。可如今峄城公主忙,她这怒气只好说给叶清瞻听。

  叶清瞻听着也觉哭笑不得:“无妨,无妨!阿婉你想,这些都是外头不知道你本事的人胡说八道的。户部的官员们知晓你查出了银行的弊案,领教过你本事,可还有人说你是靠我才得了官的没有?”

  舒兰与:“没有。但有别的说法……”

  “什么?”

  “说大燕银行的规矩是你定的,当初就是为了留出个空子叫他们钻,我再来关门打狗,正巧立功。”

  “……”叶清瞻目瞪口呆,“都是六品往上的官儿了,怎么也跟小市民似的,说这种蠢话?我便是故意留下个套儿,也得他们自己将脑袋伸进去才勒得死他们啊!敢情那帮贪官污吏全是我害的?”

  “毅亲王深谋远虑专门害人,亲王妃则是靠殿下的筹谋白捡的官位。”舒兰与哼了一声,“总之咱们夫妇不是好东西。”

  叶清瞻原本还有些哭笑不得,听她这么一说,反倒乐了:“拿出点儿颜色给他们看看啊,再搞掉他们一批人,看还有谁敢说你靠男人才做了官的。”

  舒兰与原要点头,可心里一动,却是摇头了:“不成不成,再弄走一批人,就没有人干活了。这年头六部的官员好凑,想找干活儿的却是千难万难。户部里多一半的官员连算盘都不会打,这你可信?上回银海司那事儿逐出了一多半吏员,可银海司本就是个天天算数儿的地方,空出来的缺,现下还没填满呢!”

  叶清瞻听闻“算盘”二字,连忙摇头:“这东西我也不会,你竟会么?”

  舒兰与沉痛地点了点头:“学了。”

  “好学么?”

  “我好想念计算器。”

  叶清瞻:“……能学会算盘已经挺不错的,要不,我找鹿鸣试试,看他能不能弄出个计算器来?”

  舒兰与连忙摆手,鹿鸣毕竟不是哆啦机器猫,他那个金手指,不逼急了摸不出东西来。

  但要弄出计算器,怎么逼他?让他算一加二减三直到九十九,十分钟内算不出来就砍了他?

  还是算了吧。到时候说不定人家手一伸摸出本数学书来。

  “不必不必,真有了计算器,还得解释阿拉伯数字。你不怕掉马,我还怕成了妖怪呢。”舒兰与道,“你还是叫他搞点儿更实用的东西吧。”

  “更实用的东西?”

  “土豆不就很不错么?要不,再看看能不能找到玉米?”舒兰与问。

  叶清瞻摇头:“试过了,只找到原始玉米,谷穗只有这么点儿大,没什么用场。如今虽然也选了精通农技之人研究教授种植粮果瓜菜之技,但良种选育……现在没有实验室,也没有科研人员,靠一代一代选种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种得出咱们那会儿的玉米来。不过那玉米杆子用来做饲料倒是不错,我有意图在四州多养些牛。无论是耕种,还是挤奶,都是好的。”

  舒兰与看着他,看着他,忍不住就笑了。

  讲道理,若是这个时空中也是叶清瞻当了皇帝,或许结局也会不错的。

  叶清瞻这金手指可是点满了运势,任是做什么事业都没有不成的,如今他的光辉只能笼罩四州,但若是做了皇帝,可不是能造福天下了么?

  只不过如今秦皇后和公主显然是站小太孙那一派了,叶清瞻自己呢,也是个无欲无求的样子。

  ——当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怎么想要的时候,他还能想要什么?

  刚刚成亲的时候,舒兰与便和叶清瞻提起过这件事。她原想说自己这身体的岁数不小了,若是要生育,在这种医疗条件下恐怕不大安全——凭她对叶清瞻的了解,他不会为了一个现在还没影子的孩子让她冒生命危险的。

  但她还没申说,叶清瞻便道:“我瞧没什么必要,咱们要孩子做什么?若是还能回去,咱们的儿女却还困在这儿,不大好吧……这还是个商用空间,万一穿越游客把他们当反派NPC欺负呢?”

  舒兰与:说得好有道理,角度好生清奇。

  虽然不知道叶清瞻哪里来的底气,竟然坚信他们会被接回现实中去,但若是保有这样的希望,过得还是会快乐一些。

  俗话不也说了么,梦想还是得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她只是个普通职员,她出事儿了,赔个十来万也就可以抹平了。可叶清瞻……不,叶汝钦是投资人啊。

  叶家是能养得起研究所那种级别的有钱啊。

  “叶总,若是您能回去,拉臣妾一把。”舒兰与珍而重之。

  “……我们当然是一起回去啊。”叶清瞻望着她,眼里含笑,“嗳,真想要孩子,咱们等回去了再结一回婚?你想去哪儿度蜜月?我有个岛还不错……”

  从那次对话之后,舒兰与就真的确定了,这人纯粹是将在这个时空的一切当成了一次挺有趣的穿越游——不仅全了他的大侠梦,还开了带着整个世界生产力飞升的神奇剧情,甚至喜提女朋友一个……

  这不是挺高兴的事儿么?

  所以他玩起建设大燕的套路来也精神抖擞,成婚也只让他在京城停留了十几天,参加完峄城公主的婚礼后,就奉了皇帝旨意回泽州去了。

  ……恋爱回去了也可以慢慢谈,游戏下线了就没得玩了?

  舒兰与有点好气,又有点儿好笑。转头想想自己的事业线……

  也对,不乘着在这个时空的时候搞事,难道还要等回去了图谋推翻公司经理的打卡统治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有个大股东男朋友,很可以横着走,但那格局到底是小了,怎么比得上在虚拟时空中影响一个国家来得爽快?

  舒兰与一拍桌子,决定好好干。先从大燕银行整饬起来!

  她先要了解一下大燕银行的运转状况——皇家的银行不能只讲究赚了多少利息啊,还得考虑一下社会综合效益。到底帮多少百姓解决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问题?有没有创造出良好的投资生产环境?是不是增强了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和对皇帝的喜爱?他们最喜欢的又是哪些措施?

  还有那几条又宽又平的好大道!她知道从京城往诸州榷场的通道都已经修好了,可这些道路到底创造了多少商业机会,又给国库贡献了多少税赋,能不能覆盖道路养护费用,盈利多少,不是也应该有个数么?

  等把这些都查清楚了,公主的蜜月差不多该结束了,把她揪出来上班,正好商量一下新年新工作。

  舒兰与计划得挺好,但到底是人算比不上天算。什么样的好计划,也抵不过突发事件。

  所谓的突发事件,是指南梁突然发疯,突然出兵北伐。叶清瞻人还没回到泽州,就在路上碰到了北上报讯的信使,第一个说南梁北伐了,第二个说南梁打涵州了,第三个说涵州只剩下涵州城在重兵围困下苦苦支撑了。

  他们碰上这三个人的时间,前后只差了一天半。

  叶清瞻是当真怒了,将一应辎重物品通通丢下,带着几名卫士快马疾行赶回泽州,而京城得到消息的时候,皇帝拧着脸拍了桌子。

  南梁和柔然不一样,南梁和大燕都把对方的国土和人民打上了“迟早是我们的”TAG,这么多年来,有时候大打出手,有时候只是杀人放火,但从来没有真正友好过。

  自打叶清瞻主持改革后,四州的南梁商人多了起来,里面难说会有些间谍,正如叶清瞻派去南梁的商人里也少不了眼线一般。

  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连年都不过了,乘着叶清瞻回京城结婚,腊月底动兵北伐呢?

  “伪朝鼠辈!”皇帝的话说得硬气极了,“不过是听闻阿瞻的喜事,以为他要在京城长住,是而如此放肆!如今阿瞻已然赶回泽州,必要光复涵州失地——他们不做人事,咱们又何须客气?起诏告诉毅亲王,立功将士自有厚厚封赏,家眷抚恤一律从优,给朕把那群鼠辈往死里打!”

  可没有上朝权的舒兰与听到这话却不免心下一沉。

  京城这边要封赏将士抚恤遗孤自然是可以的,是好事,但解决不了现下泽州涵州战线上最大的问题:没粮。

  百姓们手中或许有存粮,但征发需要时间,搞不好还要激起民变,大不利于叶清瞻打造的亲民形象。

  而往日驻军吃用的军粮,可大半都存在涵州城的粮仓里。叶清瞻人还没回去,涵州城已经被南梁围攻了,他们能撑多久?

  万一涵州失陷,又或者长久救不出来……

  现下她这位夫君可不是原作里的毅亲王,他不会打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