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猜中皇帝心思的人,说多也不多,但叶清瞻算得上是一个。

  即便他不敢笃定皇帝到底会不会答应让女儿出降杨家的联姻,但至少,会嫁个宗室女给图曼部少酋的事儿是叫他说准了。

  只过了十多天,京城里的第二封邸报就送来了。这一回他也唤了舒兰与去一起看,看完之后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都道:“看来阿吉格是不能活了。”

  给封个伯爵,赐了伯爵府,看着像是要让他好好在大燕京城活下去的意思。可转头又把皇帝的异母哥哥和亲王的三女儿叶灵姿封了个公主,赐婚给明噶图。

  顺便赏下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那不就是要明噶图去妻子家里长住的意思?

  人呢,远了香,近了臭,这是不假。可谁能说,远的比近的还亲近?

  明噶图早先的恋人被父亲霸占了,有没有怨恨不敢说,但失意是免不了的。如今大燕给他配个花容月貌的郡主……不,现下是公主了,他又不能抬举家里的丫鬟,也不好出去寻欢,小娘子但凡温柔娇娆几分,独占这个人一两年,那枕头风也能将少年郎吹醉了。

  等明噶图安稳下来,跟公主娇妻好好过日子,他爹的死活也就不重要了。

  更况,跳过身边没女人的爹,给儿子赐婚,这本就是暗示了——皇帝想让谁成为“图曼部”的代表,这不就挑明了么?

  “这位……梨山公主,是个什么人物?”尚婉仪问。

  “不知道。”叶清瞻道,“皇兄那一支里多少宗室女儿,我哪里认得这许多。但既然是他选出来的,那便总有皇兄的考虑在里面。要么相貌极出众,要么心性极端稳,又或者是个心里明白外头又会撒娇的女孩儿。若是没什么出挑的地方,女孩子们那么多,怎么就选到个她呢?”

  舒兰与想想,也觉得这推断挺有道理,稍稍安心,道:“虽然不比前朝公主嫁到塞外和亲那么可怜,但嫁个异族人,总也不算什么合意事。但愿这姑娘的长处,真能叫她在这婚事里过得好些。”

  叶清瞻含笑揶揄她:“你如今是瞧谁都盼她婚姻顺遂了?”

  “就当积德。”

  积德……踅摸了一下她话中的意思,叶清瞻唇角微微上抬:“你的心愿,不必特意积德也做得到的,我定不负你就是。”

  舒兰与抬眼看他,不知不觉之间眼波中却是含了几分潋滟,勾动叶清瞻心思,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挽住她腰肢:“阿婉,几时嫁给我呢?”

  “那不是要上书陛下,求他应允的么?”舒兰与道。

  叶清瞻俯首在她颈边轻轻啜了一下:“我已经写信求他了,只是你的情形好转这一点也瞒不得他,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得叫你回京师去干活儿了。”

  “……”舒兰与这才想到自己来泽州本是为了帮他筹谋的,忙道,“那你这里可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么?陛下若是命我回去了,只怕一时半刻不得回来见你呢。”

  听她用了“回来”二字,叶清瞻只觉心里甜丝丝的,口中却道:“何止一时半刻回不来,只怕你我便是成了亲,你也得留在京城里。”

  “为……哦。”舒兰与把没出口的大半个问题吞了回去。

  如今大燕新封的亲王已经不再就藩了,还在封地作威作福的,只有毅亲王这一支。

  皇帝可以信任叶清瞻,但必要的制衡也得有。嫁个风头无两的外朝女官给他,那是赏了面子,把他心心念念的王妃扣在京城,也算得上是踩住他的尾巴。

  “别不高兴。”叶清瞻柔声道,“京中有仙娘在,你也不会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纵使咱们两个平素不在一处了,可我想你的时候,只要往京城里跑一趟,那也不费难。再者,即便不能长相厮守,咱们两个人又是正经的结发夫妻,心又在一起,还怕别的什么吗?”

  舒兰与当然不怕,叶清瞻要是能变心,她的金手指都不答应!分明看到的是“又能赚钱又专情”,这能赚钱的本事是世人皆睹,专情一事,她自然也信任。

  因此只瞥他一眼:“我哪儿是怕你变心,是怕我自己想你又见不到你呀。”

  叶清瞻心神一震,旋即只觉无尽的怜爱涌上心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微阖眸低着头亲吻她。唇舌纠缠,搭在她腰上的手多用了几分力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粗重了。舒兰与被亲的那一霎还有些愣怔,醒过神来便软了半边,鼻腔里忍不住哼出一两声来,却叫他更是失智般按牢了她。

  这是要走火……舒兰与的脑子还是清楚的,可偏偏就指挥不了身体。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想这么由他把控着,他别撒手就好了。

  她热到鼻尖儿上凝出小小的汗珠,碰在他脸颊上往下滑,掉进衣领里再也找不出。也不知那颗汗珠子滑到哪儿去了,是不是所过之处惊悸起一片颤栗?他还情不自禁地往前送腰,一下下顶在她小腹上,那一块儿存在得很明显。

  危险了!

  舒兰与的心跳极速上升,她想,现在是不是该提出可以做一点成年人的事情呢?隔着衣袍感受到的他的肌肉轮廓,简直就是要了人命的毒,好叫人馋。

  可他却突然松开了她,后撤一步,气喘吁吁,面色通红,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红润潮湿的嘴唇中却丢出一句话来:“阿婉,不行,我不能害了你。”

  “……什么害了我不害了我的。”舒兰与料想自己的情状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追一步将脸埋在他胸口,道,“我乐意的。”

  “等等,好事儿不怕等,等你做了王妃了,咱们两个想怎么就怎么,如今却还是不能。那事儿做了便难说有孩儿,若要吃药,伤你身子,若不吃药,真闹出人性命了。”叶清瞻犹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发,人情热了便难消退,单是发丝在掌中腻腻软软地蹭过去,也叫人忍不住心里难耐。

  可就是忍不住。

  舒兰与仍是不依不饶:“殿下,你别瞒我,我晓得的,我是娘娘的陪嫁宫女,我见过压箱底那东西,好厚的一本儿呢……男人那个,不搞进去,就不会有孩儿,不是么?”

  一个现代男人会被一个古代女人逼得一脸通红不知所措吗?若是换成先前,叶清瞻定是不信,可此刻这无措的男人就是他本人。

  但又忍不住考虑她的提议,口中问:“你在那东西上看到过……”

  “什么”两个字,来不及出口,便化作突然涌上后背的汗与眼前发花的快意。

  “阿婉,你放开……”他只剩最后的一点儿理智。

  “是可以这样吗?‘舒兰与明知故问仰着脸儿问他,“这就不会弄出孩儿来吧?”

  叶清瞻这是真的做不成君子了。本来按照他们两个人越来越亲近的速度,婚前有这一天,大概也是难免的,可来得这么快,他并没有准备。

  喉结滑动一下,他顾不上什么了,将她抱了起来,哑声道:“到里头来,只这样不行。”

  那哪样行?他们彼此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人都瘫在藤榻上,他仍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啜吻她的脸:“阿婉,心尖儿,你要回京城,我送你回去吧。拜了堂成了亲,我再回来。”

  舒兰与觉得自己一身软透了,骨头都带不起肉来的那般软,凑足力气开口,嗓子却是哑的:“今天还不回呢,明天也不回,后天还是不回。陛下的旨意不知什么时候才来,急什么呢?好日子……天天都是呢。”

  天天都是?

  叶清瞻道:“你是真不让我做事了,念着这一口香甜的,谁还肯花时间处理公务。”

  “嗳,那我还是不能嫁给殿下,免得折了大燕的擎天白玉柱,陛下该恨我。”

  “是该恨你,温柔乡英雄冢,可不正是这样。”他的脸埋在她发丝间,“但凡有个靠谱的弟弟,这亲王我都不想做了,咱们两个一马一剑泛舟江湖,何等惬意。不比现在天天盯着什么耕具什么工场快活?”

  “说得便好像只是我堕了你的志气,我本也是正儿八经陛下钦点的外朝女官呢,结果沉迷于亲王殿下的好容颜,什么心念都没了,只晓得……”舒兰与将嘴唇贴上叶清瞻的耳朵,“殿下您怕揉。”

  叶清瞻抬手便敲了她一记:“狐狸托生的不成?不是刚才哭着的时候了,又来招我!真惹急了我,可也就不管什么拜没拜堂,成没成亲,到时候你只有哭得更惨。”

  舒兰与果然缩到藤榻另一边去了:“好了好了,我知错了。可这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儿?殿下不也是得着个机会就馋这个,今儿也是殿下先动手的,我不服!”

  “早晚教你服。”叶清瞻笑道,又问,“倦不倦?倘若累了就睡一会儿,我书房的内室里没别人进来。”

  舒兰与原不觉得,听他说了这话,便觉得自己果然有些累了,身上酸酸的,依言闭上了眼:“那你……你别出去,最多去外间,别丢我一个人在这书房里。”

  叶清瞻嗯一声,道:“我去外头拿本书回来看,你靠着我就安心了是不是?”

  舒兰与睁眼扫他,只笑不语。他跳下藤榻,自己系好了裤子,出去拿了本书回来,果然依在榻屏上,还拍了拍自己的腿:“来枕着么?”

  枕着就枕着,舒兰与才不怕。呼吸里他的熏香味和方才胡闹后留下的味道绕在一起,有点儿怪,但并不叫人排斥。

  她果然睡着了。

  不晓得睡了多久,只被人家的谈话声闹醒,一睁眼,窗下已经被阳光投出一条狭长的光斑,想来是黄昏时分。外头起了风,书斋外的竹叶簌簌地响,而他已经不在了。

  他在外头和人说话?她想,身子没动,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外头的交谈声就更清楚了。

  “明儿个吧。明日我安排酒宴,你,苏姑娘,还有尚女官,咱们四个碰碰面,聊聊天儿。”

  “多谢殿下!您的恩德,叫我怎么报也不为过!可我这副模样,只怕……”

  哦,是鹿鸣?叶清瞻是想安排个四人聚会撮合他们吗?舒兰与想了想,心道这世上想成全别人给自己积德的,看来还不止她一个呢。

  不就想成全了鹿鸣和苏流光么?也挺好,四个人先前是在京城相识的,鹿鸣前些日子去种土豆了,好不容易回来,是该聚一聚。

  舒兰与如是想,觉得自家的死直男竟也偶尔有些好心思,很值得表扬。等鹿鸣走了,他回来看她,她还主动亲了他一下以示宠溺呢。

  但当第二天她看到盛装出席小宴的鹿鸣时,这想法就再也提不出来了。

  知道的,是叶清瞻有心成全鹿鸣和苏流光,给他们一个交谈的机会。不知道的,只怕当他是自己看中了苏流光,有心拉鹿鸣来做对照组。

  鹿鸣看脸还是风姿楚楚的美少年——他不知用了啥法子竟然白回来了,比及先前的一脸薯相大有好转,脸上那柔善神情也始终如初,可身板却是变得高大壮健,一看便是个能一拳打塌墙的精壮庄稼汉。

  这身材和脸怎么看怎么不搭,配上毅亲王特意为他安排来充门面的玉冠锦袍,违和感就更强了。

  夭寿啊!

  慢说苏流光见他一怔,脸上柔美笑意卡了壳,连叶清瞻也觉得哪儿不对,悄悄问她:“我怎么觉得这不好看呢?”

  你也知道这不好看啊!晚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