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依稀给叶清瞻,也给舒兰与——开了一道侯门。

  舒兰与原本猜测需要走不少程序才能派御医的:她得先跟皇后讲清楚,皇后还要寻皇帝讲清楚,皇帝再去命太医院派人……

  只怕这一来二去,那喘不上气的朋友只怕是得做气管切开术了。

  不想今日皇帝这个工作狂竟然没在跟大臣聊天,而是在椒房殿里rua孙子。

  这不就赶巧了么?舒兰与一次汇报给两位领导听,立时便好行动起来了!

  不消半个时辰,一群太医便浩浩荡荡赶往永宁侯府,皇帝自己也亲身上阵,带着一群侍卫往永宁侯府去了——舒兰与亦混迹其中,负责在御辇上跟皇帝将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再说得清楚些。

  可她怎么知道侯府里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能从公主到侯府时开始讲,大不了多形容一下亲王殿下一身疹子呼吸困难的窘迫样子。

  皇帝听得心塞不已。

  他刚打算重用的人就被蜘蛛咬了,还咬出了性命危险——上天是要打他脸吗?!

  舒兰与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臣妾听永宁侯说,殿下今日带了驱蛇虫的药粉,在侯府中四处撒,说是南梁那边有人擅驱使蛇虫,不可不防。谁能想到,便是这样防备,殿下还是被蜘蛛咬了呢?”

  皇帝眸光一闪:“药粉?”

  舒兰与点头:“正是,永宁侯已然当着公主殿下和臣妾的面,命人将那些药粉收集起来,以备查验了。”

  皇帝面色稍安,眼中却掠过一丝厉色:“若果是那药粉有蹊跷,朕定要让制药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舒兰与暗槽:若那药粉真被人动了手脚,下手之人多半是南梁奸细。你一个燕国皇帝,能把人家怎么样啊?

  口中却道:“臣妾有些想法,不知陛下肯不肯听?”

  “说便是。”

  “如今是冬天,虫蛇之类本不该出现。亲王殿下却提前在永宁侯府撒药粉,此举实在蹊跷。莫非他已然知晓有人要用虫蛇害他?是谁让他有这样的预测呢?也许利用他的谨慎和恐惧,下套会更加容易……臣妾以为,告知殿下提防虫蛇那人,或许便是今日之事的主谋。”

  皇帝沉吟片刻,微微颔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朕会命人查看。你还知道些什么,大可以与朕说。”

  舒兰与想了想,道:“亲王殿下被毒蛛咬伤之前,曾派永宁侯留给他的仆役去请一位名叫鹿鸣的少年,臣妾不知这消息是否有用,只是听他们谈起,或许对陛下决策也有那么一点儿作用。”

  “鹿鸣?”皇帝微微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朕不知晓有这么一个人,你可知道什么信息?”

  “是个长得很俊美的少年,前些日子,公主殿下和永宁侯世子在城外练习骑术,遇着他被人打昏了丢进冰河里,冻得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们将他捡回来,暂且在永宁侯府过活……臣妾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亲王殿下为什么要见他,想来便是无人知晓了。”

  “很俊美……”皇帝重复了这三个字,微微皱起眉头来。

  舒兰与以为他在怀疑毅亲王的用心,毕竟一个男人活到将近三十岁还不娶亲,也没什么通房妾室,这听起来确实很像基佬的作为。

  但除非叶清瞻拿了个金手指之后脑袋烧了,否则他绝不会突然转性喜欢美少年。

  “你见过他?”皇帝问。

  “臣妾见过一面。”

  “如何俊美?”

  “……貌若好女,臣妾真想不出这样的男孩儿,会是怎么生养下来的。”她说。

  皇帝抬眼瞥了瞥她:“是么,貌若好女……”

  舒兰与本来以为皇帝还会再问些什么,可是,他不再开口了。

  御辇之中的气氛便有些诡异起来。自打这个任务开始以来,舒兰与这是第一回 和一个成年男性在狭小空间里独处,而那人偏又是此间最大的BOSS,这……实在是叫人尴尬。

  虽然她晓得,皇帝不可能看得上她,从前心情好的时候,尚且不曾对她生出非分之想,如今心腹大臣命悬一线,便更不可能有心取乐。可她在御辇里跪着还是不合适啊,眼光总不能老落在皇帝足前的地毯上,数一片花纹上扎了多少丝线吧?

  可不看这个,还能瞧什么呢?瞧皇帝尊贵无比的老脸吗?

  好容易到了侯府,舒兰与机智地当先跳下御辇,同旁人一起扶皇帝下去。永宁侯早在府门外侯着,行为虽然得体,可瞧着他神情,实在是令人无法乐观。

  舒兰与的心往下沉了沉。御医们不是都来了么,怎么……

  “阿瞻情形如何?”皇帝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便是如此一问。

  永宁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御医们都已然到了,然而……殿下如今仍未醒来,呼吸窘迫之状,亦未缓解,情形……甚是痛苦。”

  皇帝脚下一晃,竟是差点儿左脚磕右脚将自己绊倒。永宁侯匆匆扶住他:“陛下当心!”

  他都快苦死了,来了个亲王被蜘蛛咬了,若是皇帝进门再摔伤了,他便要延请高人来瞧瞧,自家可是冲撞了什么邪祟了。

  皇帝定了定神,微微摆手:“朕无碍,只是想着阿瞻的情形,有些忧虑。爱卿且带朕去看看。”

  永宁侯替叶清瞻表达了几句被皇帝关怀的荣幸,脚下却是半点儿不慢地带路。

  今日有皇帝到场,一切事情便都不需要他来拿主意了。这可真是救了他性命。

  须知叶清瞻那边的气氛实在是糟糕。皇帝到场询问病情,一众御医没有敢说话的,全都齐刷刷跪下了,一个二个低着脑袋,仿佛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地里去,免得被君王点了名回答问题。

  这身体语言,就差没直说“臣等治不好”了。

  皇帝的脸快拧成仆妇手中的湿衣了:“你们都是大燕最好的医者,是国手,是名医,难道就想不出一点儿办法来?”

  御医们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地摇头。

  “那朕的皇弟该怎么是好!”皇帝几乎要咆哮。

  “……殿下……吉人天相。”

  舒兰与在皇帝身后听得只想翻白眼。什么“吉人天相”,这时候还说这般话,翻译过来可不就是“没救了,随缘吧”么?

  皇帝的手哆嗦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症:“就真的没办法?治好毅亲王的,朕给他赏金百两,不,千两,官加一级!你们快点儿想想办法!”

  可人要是走到了没办法的时候,那就真是怎么也没有办法了。慢说皇帝只提出了赏金,便是他说治不好毅亲王便把你们都宰了陪葬,御医们也没法子。

  须知毅亲王此刻只是呼吸困难,若有个不要命的为了那么点儿赏赐,下了猛药,结果把人给直接送走了,那便可以现场将脑袋摘了放这儿了……

  能混到太医院的,医术水平自然略有不同,可没有一个是没脑子的。出头鸟早晚做羹汤,因此没一个乐意伸脖子出来给主子掐。

  气氛沉滞,舒兰与几乎能听到皇帝因愤怒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这可怎么办?她急匆匆去看跪了一地的御医们,越看越心凉。

  为什么漆允龄不在啊?他不是本时空第一神医么?就算太医院是个勾心斗角嫉贤妒能的地方,可今儿个给毅亲王治病的风险显然打过收益,太医院没有什么理由将他扣住啊……

  脑袋一转便想明白了,心里猝然涌起一股气恨。

  漆神医现在应当还在东宫呢!

  这可都是杨英韶这个蝴蝶翅膀搞的事儿——当时她不知道,如今却是打听清楚了。杨英韶把漆允龄从军中挖到京城里,给他娘瞧病,调养好了本该早亡的永宁侯夫人的身体。而漆允龄争气,自己比原设定早了两年考进太医院,正好给不知为什么中了“雪落芙蓉”的太子疗毒去了。

  可那毒是治不好的。

  要保住太子的性命,漆允龄得一直在东宫待着,自然无法出来管毅亲王。

  而叶清瞻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舒兰与急得咬牙,她恨啊,她怎么就没有一个能摸出地塞米松的空间来……

  这念头一闪而过,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摸不出地塞米松,但鹿鸣有空间啊。那个什么“无限的物质世界”,说不定就有治疗虫毒过敏的特效药。

  若是如此……

  她扫了周遭一眼,见皇帝不曾注意自己,公主也站在一边垂着脸,一咬牙便打算溜走。原身在永宁侯府待了数年,想摸到男仆们居住的地方,找到鹿鸣,倒也不费难,绝不可能迷路的。

  但就在她慢慢往院子门口挪时,有人从外匆匆赶来了。

  正是杨英韶,而他身后带着的,不是鹿鸣又是谁?

  “陛下。”他上前行礼,“有一人自告奋勇,说可治疗殿下的疾病。”

  “什么人……你?!”

  皇帝本是要问话的,可看到杨英韶身后的鹿鸣时,差点被一口气呛住。

  若非年岁不对,脸型不同,他几乎以为这面前的少年是他的堂叔复生了。

  “草民……名叫鹿鸣,数年前也被毒蛛咬过,情形与殿下差不离。那时候母亲寻了个江湖郎中,为草民配置了解毒丸药,真将草民治好了。以防万一,那剩下的丸药,草民一直带着。”鹿鸣硬着头皮背杨英韶教给他的台词,心脏跳得仿佛能将肋骨撞开蹦到地上去。

  也不知世子爷是怎么知晓他的能力的,开门见山便道:“毅亲王被毒蛛咬了,周身都肿了,呼吸也艰涩,喘不上气来。我听说你能治,若是治好了,陛下那边重重有赏。”

  鹿鸣心里打鼓,然而他稍稍尝试之后,那空间里果然出现了两瓶药。

  一瓶喷剂,一瓶小药丸。

  他一咬牙,决定接了这活——世子爷说陛下开出了百两黄金的赏钱,这一笔可够他离开侯府,立下家业了。

  这样,苏流光就会答应跟他走的吧?

  可真对上了皇帝,他还是心虚的,话越说越是磕磕绊绊,听得杨英韶想上去给他几脚。

  前世他欺骗自己的时候怎么不这么结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