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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哥李玉成听不下去，接过来电话，说：“你非要把咱爸逼死才开心？滨江集团根本没你想的那么顺风顺水，这两年做那个光子新科技项目里面赔了不少钱，进度完成2/3，后续都不知道要再投多少资金。眼下这项目不做也得做，咱爸瞒着爷爷搞了各种各样的大型贷款，滨江集团其余能用的流动资金全用完了，还得私底下再做一份假账，怕爷爷查问。”
“是吗？”李倜远眉头一个疙瘩，满眼凉薄，“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把家产败坏光的？还是想赖我头上，让我去负荆请罪，替他收拾这个屎盆子？”
“小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李志才说，“咱爸不是非要催着你结婚，我跟你二哥都有妻有子，搞联姻也不现实，唯一的希望就在你这儿。李静怡她爸跟商会有点关系，如果从他那边入手，估计后续能拉来特别多的投资，滨江集团这些窟窿能缓解一点。我知道你不愿意结婚，但你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为所有人的将来考虑，不是吗？”
“你少在这道德绑架。”李倜远才不吃他PUA那一套，当场开骂，“这个让我结婚，那个让我联姻，我他妈结个婚能给你们老李家赚多少钱？够不够买棺材本？”
“你怎么说话呢李疯狗，几天不见你又皮痒欠抽了是吧？”李玉成也是个暴脾气，没说两句就要憋着整死李倜远，“你他妈现在给我回来，看我不打死你的！没大没小的李疯狗，你个畜牲玩意，真他妈要把人气死才高兴……”
李志才按住李玉成，“小远，你可以因为你妈妈的事恨咱爸一辈子，但你不能让爷爷年近百岁还因为集团担心，是不是？”
他稍微停了停，见李倜远不说话了，知道这是他的软肋，继续往下说：“滨江集团建立这么多年，爷爷当初是拼了一条命才把它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我都知道咱爸不是营生的料，但爷爷那个人很传统，所以才把这么大的集团交给没有经营天赋的咱爸，这个长子。如今窟窿越来越大，如果不赶紧想个办法把其中的漏洞全堵上，只怕每一年的亏损远远是盈利填不上的，爷爷早晚会发现。”
李倜远站在出租屋的走廊，手指抓紧了，手机青筋一根根蹦在外头。
这边光线很暗，屋头一间挨着一间，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在走廊那头，只能散进来一点点光源。
他以前从没发现城中村这么逼仄，这里没有香港棺材房那样的烟火气，没有邻里乡亲之间的喧嚣热络，一扇又一扇门隔绝掉所有人情冷暖，二十六度的天气，在背阴处仍长廊却自动降温，像是一个冷漠的太平间，住着一群活死人。
李倜远被这个念头冲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楚昀怎么会想到出这种地方？真是太不好了，简直像坟墓，他想。
“不是非要你结婚。”李志才语重心长，“小远，每个李家的指示都要为了滨江集团做出些什么，我负责市场，还有经济，你二哥负责拉拢人脉，其余几个姐姐也是嫁高官的嫁高官，嫁富商的嫁富商，在资金上面有所帮助。你是家族里最小的人没错，但你能为我们做些什么？你也不是什么高材生，甚至学的专业对家族没有半点用处，毕业后连这方面的专业工作都没去从事——”
有些话点到为止，他没再说下去，李倜远估计也懂。
“李静怡做法律，如果家中能有一个从事这方面行业的女性来帮助滨江集团完善整个法务，这条路会很好走。”李玉成没等李志才说完，就抢过去他的话，“你以为是你看不上人家，我告诉你吧，是人家李静怡看不上你！一滩烂泥，扶都扶不上墙，掺两斤白面粉往墙上一刮不出一个月都得风干裂开的主，除了给人家当赘婿，你还有什么用？”
李倜远牙齿咬的咯吱响，真是讨厌死这个李玉成。
他妈的臭傻逼二哥，他本身就是个吃喝玩乐不中用的主，还有脸骂自己。
可真是忘了他不能生，二嫂给他戴绿帽子生一对双胞胎的事儿了，臭傻逼，李玉成。
“你自己想想吧，小远。从小到大也没做过什么奉献，吃你家这么多饭，别让大家对你失望。”李志才这么些年对这个弟弟虽有几分客气，可毕竟他年龄在那，一个能当李倜远爹的大哥，他就算对这个弟弟再怎么礼貌，两人毕竟同一辈分，将来肯定要抢家业，李志才心中也不会跟他太亲近。
电话挂了，李倜远又气又心寒，冷热两碗汤顺着心窝子往下灌，要把他气疯。
他一点儿也不想当什么滨江集团的少东，更不想当李志才的弟弟，老李的孙子。生命不能选择，身份更不能，他从出生以来对滨江集团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张又一张谄媚的脸，一幢又一幢拔地而起的高楼，小时候坐轿车经过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简直都要像怪物一样把他吃掉了，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其实没有一个人是真的爱他，他一直当混球到今日，突然有一天那些人不再允许他当一个吃喝玩乐的废物，而是要让他发挥作用，为了钱跟别人结婚——
这可真是太傻逼了。
李倜远想，他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成，也不想做的纨绔子弟，干什么要牺牲他的婚姻，去换什么所谓的钱财人脉？滨江集团破不破产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横竖他都没打算跟那些人一路，一辈子当富家少爷。
楚昀隔着一扇门听见了外面的对话，也听到了李倜远发火的声音。
城中村的这些楼房原本就不隔音，等李倜远进来，一脸挫败，一身戾气，等楚昀开口问他怎么回事。
楚昀却什么都没说，将最后一只大包子包好，端到一边已经烧开水的大蒸锅，弯着腰，一只一只把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放上。
他的温静柔和让李倜远身上的气散发掉。
手机放一边，李倜远问：“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楚昀想了想，把所有包子都放进蒸锅里，盖上锅盖，“哦，有一件事。”
“什么？”
李倜远以为楚昀要问他们家的八卦，或者对他表述想法，让他不要学李静怡之类。
楚昀却笑吟吟，“甜咸口的包子可能真的会不错。在云南有一种甜酱油，拓东牌的，那个就是甜咸口，听说也挺好吃。”
李倜远：“没了？”
“没了。”楚昀又对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半个小时就能吃了，耐心等等吧，很快。”
楚昀是真的没有探听八卦的意思，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拿抹布收拾灶台，擦拭锅具。没有一点让李倜远难堪的意思，也不打算接他的短，让他觉得哪里不舒服，自尊心受到伤害。
李倜远喉咙里一直插着一根刺，他很想让楚昀问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再不济就算跟他讲一句不要和别人结婚，我会伤心的，他也会觉得非常高兴。
但对方表现太淡定，一个字都没有，他甚至怀疑楚昀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就和那些表面对他客客气气，实则完全没把他当一家人的哥哥姐姐们一样，只是为了对他产生身份上的迎合，实际上也觉得他一无是处，是个败家子李疯狗，完全没什么用处的。
挫败的李疯狗李倜远忽然就变得消极下来。
他一点也不在意李志才对他说什么，更不在意其他人对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或者看法。
但不得不说，楚昀的态度是真的伤害到他了。
这么些年他没有一次怀疑过别人对他的爱可能会是假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楚昀才没有对他爱死爱活，像其他人那样完完全全的对他表现出高等的忠诚与热忱，非常爱他，爱到离不开那种。
房间里面非常安静，屋里的阳光比外面要刺眼很多，一张小餐桌旁，两个人面对面吃刚蒸出来的大包子。
包子太烫了，李倜远细皮嫩肉，拿不了这么烫的东西，索性在包子上扎了一只筷子，当烧烤那样闷着头吃，满脸闷闷不乐。
楚昀做的包子确实好吃，比他家厨子不知道要美味多少。
虽然包子里的盐刚开始放成了糖，但没有太大的口感区别，反而那些肉类经过糖类加温变得更加鲜美，吃起来和市面上的大包子完全不一样的。
伤心且陷入自我怀疑的李倜远坐在小马扎上一声不吭吃热包子，一口气吃了四个，还觉得有点不太好。
到最后，他愤懑地觉得，要不然自己就这么撑死好了。
起码死在楚昀给他蒸的大包子上，也好过被李家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当成可利用资源把他完全打折售卖出去强。
那可真是太窝囊废了，他才不要那样的人生。
楚昀又怎么会不知道李倜远心中的难过？
出租屋走廊总共就那么远，别说李倜远，就是李志才和李玉成那些话他都听见了其中一部分。
本以为像李倜远这样的公子哥在家族中会非常受宠，非常好，没想到他的日子一点也没有外人说的那样充满特权，而是完全相反的，没有任何得到重视的。
李倜远埋头吃包子，一只又一只，停不下来。
当他拿起第五只的时候，楚昀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不要再吃了，你吃了四个大包子，已经很棒了，李倜远。”
难言的一种冲击顺着心头砸过来，像山峰倒塌，像池水道流。
李倜远愣怔地看着楚昀，他没有在自己被李志才骂毫无用处时鄙视他，和那些人站在一块，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用处。
而是在他吃了四只大包子后夸他，没关系李倜远，你已经很棒了，不用再吃了。
吃包子哪有什么棒不棒可言呢，李倜远鼻子发酸。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楚昀说的不是他吃包子厉害，而是在夸奖他的人生已经做的很好，很棒了？
会不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