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打晕, 倒也不至于。

  岑砚本来就很虚弱了,脑袋要是再来一下,庄冬卿怕敌人没杀死他, 他折在自己人手里。

  就这样显然也带不走, 护卫只处理了蛇毒, 身上的箭伤,还有刀剑伤,也得简单收拾下,才能背着赶路。

  “这儿不能拔箭吧?”

  这种贯穿伤, 一旦拔了箭就得紧跟着止血, 然而他们目前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且拔了之后, 止血也需要一段时间, 不然背着走,一路血淌在草地里, 就是最好的路标,告诉敌人,我们在这个方向, 快来追我们啊~

  “不能, 但得先把箭折了,不然背不了。”护卫道。

  庄冬卿:“好好。”

  “主子您忍一下。”

  护卫一只手握住箭前端,一只手握住了箭尾, 准备从中部折断。

  岑砚不作声,只闭了眼睛。

  咔嚓一下, 岑砚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伤口被牵扯, 血水再度渗出, 不知道是不是庄冬卿的错觉, 只觉得岑砚脸色好似又白了些。

  上药粉,裹伤口。

  身上的刀剑伤作同样的处理。

  收拾一番,一个护卫背起了岑砚,对庄冬卿点了点头。

  “小少爷,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庄冬卿:“沿着原本那条支流走吧。”

  岑砚掀了掀眼皮,发觉看不太清,又闭上了,只叮嘱,“不要走我飘来的那条。”

  “知道的,不是。”庄冬卿回答。

  继续上路。

  岑砚在护卫背上,惨白着脸,只闭着眼睛,中的箭在肩膀上,为了避免碰撞,他人是稍微倾斜的,庄冬卿时不时去瞥他,有些紧张。

  多几次,又一回侧脸,蓦的和岑砚双眼对视。

  庄冬卿:“……”

  庄冬卿假装无事别开眼,须臾再偷瞟,发现他又闭上了。

  这是知道自己在打量他吧?!

  啊啊啊脚趾扣地。

  面上庄冬卿却装得自然,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别人就看不出我尴尬的原则,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

  缓过这阵,庄冬卿又意识到了点别的,这是很难受吧?

  想了想,身上插着箭,中了蛇毒,还有刀剑伤,那想要舒服,确实也很难。

  走出一段路,视线中瞧不见支流和主流的交汇处了,庄冬卿:“他这样可以吗,衣服都是湿的,需不需要换一身?”

  说完又嘀咕,“有带他的衣服吗?”

  六福:“我看看。”

  把背包翻开,还果真发现了三件衣服,庄冬卿认出了一套是自己,还有一套是六福的,那剩下的一套不用想,肯定是柳七给岑砚准备的了。

  趁着这个功夫,两个护卫换了下,岑砚被换到了另一位的身上。

  本来都不想开口了,听到这几句,岑砚面无表情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在逃难?”

  庄冬卿小声:“知道啊,但是……”

  岑砚再度睁开了眼,在他的凝视下,庄冬卿补全了后一句,“但你这样很容易风寒吧,身上又有伤,如果半夜发起热来,那也很不好办吧?”

  “……”岑砚闭目,“我谢谢你想这么周到。”

  字一个一个地近乎是被挤出来的,庄冬卿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感觉岑砚心情不妙,他闭嘴了。

  护卫却在等他们吩咐:“那我们现在是……?”

  岑砚:“继续走,找到落脚处再说。”

  “是。”

  “是。”

  岑砚愿意指挥,庄冬卿肯定是听他的,毕竟他也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

  就这样走出一段距离,又过了一片林子,众人决定歇息一阵,岑砚也被放了下来,靠坐在树下,庄冬卿伸手摸了摸他衣服,湿得透透的,叹了口气。

  岑砚不理睬他,让护卫看看他腿被蛇咬过的地方。

  纱布拆开,已经肿起了老高,但是,护卫声音有点激动:“发黑的地方没有扩散!”

  庄冬卿在边上,伸手按了按他腿部皮肤,问:“有知觉吗?”

  岑砚摇了摇头,却也不再说让他们丢下自己的话。

  庄冬卿估摸着,应当就是自己预判的情况,是毒蛇,但被放了那么一片,蛇应当也是懵的,马蹄踩踏的那些,受了惊,自然分泌毒素咬马自卫,但咬岑砚的这条,恐怕还是晕的,没把他这个体型的当成猎物,只是应激给他来了口。

  但哪怕没有毒,毒腺分泌的很多蛋白质也是致敏的,消肿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

  岑砚看了看天,问庄冬卿:“天色如何?”

  庄冬卿迟疑,“……很好?”

  后知后觉,“你眼睛怎么了?”

  “眼花。”

  估计也是蛇的毒腺分泌液影响。

  岑砚轻声:“如果能下场雨就好了。”

  庄冬卿:“?”

  见他太震惊,护卫给他解释道:“虽然处理过了现场,但还是会留下很多痕迹,他们要是细细查看,会发觉的,下雨能洗刷掉很多痕迹。”

  比如脚印、血迹,还有将踩踏过的草地河岸改头换面。

  庄冬卿懂了。

  又看了看天,小声嘟囔:“那还是先不要吧,本来就这样了,再淋一场雨,八成得发烧了。”

  岑砚:“……”

  岑砚:“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庄冬卿缩了缩脖子,声音越发轻,“我这不是盼着不下雨吗?”

  岑砚不说话了。不想。

  歇了阵,各自都喝过水,继续上路。

  约莫一个时辰,看见了村落,他们一行留在村外,护卫去了一人查看。

  “叫渝水村,约莫三十来户人家,看门口工具,多是猎户。”

  护卫回来禀报道。

  竟不是望山村,庄冬卿有点怵剧情,觉得还是去男主待过的那个比较好。

  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行,挠头正想着措辞,岑砚开了口。

  “继续走。这个村子靠着围场过活的,行宫时不时就会雇里面的猎户去清理猎场,村民和行宫多有联系,不安全。”

  庄冬卿放下心来。

  果然是和原身媲美的脑子。

  再次上路,这一回,就走得久了。

  天色都暗了,还见不到村子,庄冬卿焦虑:“难道后面没有村落?”

  难道望山村并不在这儿?他剧情对错了?!

  岑砚倒是平静:“没有就在野地里休息,明天继续走。”

  问护卫:“周边是不是没人了?”

  “已经过了三片林子了主子,周围,看着像是荒郊野岭的。”

  “嗯。”

  受伤最重的那个,反而最镇定。

  被他这么一说,庄冬卿心也放平了,大不了就全靠脚走出去,也不是不行。

  树林里不能纵马,有一片林子长得又密又大,他们穿行都废了一番周折,若是追兵想要骑马越过,怕也是需要些功夫。

  再次歇息,护卫去周边查看,庄冬卿喂岑砚水。

  一共带了五个水囊,护卫身上各一个,六福背了三个,岑砚据说是有洁癖的人,庄冬卿给他拿了个新的。

  喂得小心,感觉差不多,手上松了力道,抬眼便发现近处的岑砚正看着他。

  对视片刻,岑砚问他:“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庄冬卿实话实说,“腿走不太动了,其他还好。”觉得岑砚应该是想问他揣着的那个,庄冬卿又补道,“身上也没什么难受的。”

  岑砚点了点头,苍白着一张脸,又合上了眼睛。

  庄冬卿摸了摸他衣领,这回手刚碰到,得到了岑砚的回答:“里面还是湿的,得过了今晚去了。”

  “哦。”

  庄冬卿的手又缩了回来,乖觉坐他身边休息了。

  一阵阵的头晕脑胀里,岑砚却想着,庄冬卿话不多,还好,不闹人。

  一个护卫带回了新的消息,“前面有个小村落,我们去看看。”

  庄冬卿赶紧点头,心中隐隐有了期待,走到村外,等人探查回来,果然。

  “叫望山村,特别小,看着不到十户人家,有两家应当是猎户。”

  找到了!

  庄冬卿眼睛亮了,看向岑砚,岑砚:“别找猎户,找一家耕作的,问问能不能让我们落脚,东西……”

  庄冬卿:“哦哦哦,包里有银子,还有碎金子,拿什么?”

  岑砚:“……拿铜钱。”

  铜钱确实也有两串,不多,岑砚听他们报了数,让又加上了一只银发簪。

  护卫去商榷,庄冬卿与岑砚几人等在村外,等有结果了再进去。

  不多时,护卫回来了,“找到了,先给了两串铜钱,一家四口,爹娘和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马上要娶媳妇了,边上正好盖了还没住人的新房,我借住了,说好走的时候,银子留半根给他们,这段时间管我们食宿。”

  庄冬卿:“他你怎么说的?”

  岑砚身上带着伤,今晚别人不知道,明天也瞒不住。

  护卫:“赶路病了,处理好伤口,衣服带了换洗的,明天主子躺着就是。”

  哦,倒也是个理由。

  岑砚蓦的笑了一声,“好像你能编得更好一样。”

  不消问,庄冬卿都听出来了是说给他的。

  “……”

  进村进村!

  进屋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岑砚的情况农户也没看太清,护卫将他们拦在门外,许是王府亲卫气势就不一般,农户来送了吃用,告知了村里水井在何处,便离开了。

  说是新房子,却也不多,就两间能住人。

  商量下,两个护卫和六福一间,庄冬卿与岑砚一间。

  衣服半湿不干的,进门也没有放床上,护卫先铺了层稻草,将岑砚放稻草上。

  有了落脚处,就得拔箭簇了。

  衣服已经损毁了,也没废周折,直接把中箭处的衣服大划开,庄冬卿看着他的伤口,心里紧张。

  许是真如庄冬卿所料,咬自己的毒蛇并没有释放毒素,走了半天,岑砚眼睛已然清明了许多,瞧见庄冬卿不断吞咽,岑砚:“要是怕你就出去吧。”

  庄冬卿:“不,不害怕,就是……”想了想,如实道,“看着怪疼的。”

  还是第一次见箭伤。

  “……”

  用烧过的刀切开了伤口,要拔之前,庄冬卿把带得酒拿了出来,“先消个毒吧,杀菌。”

  护卫听不懂看向岑砚,岑砚看了庄冬卿一会儿,点了点头。

  酒液浇到伤口上,岑砚哼了一声。

  庄冬卿也帮不上什么忙,左手握着右手,看着,岑砚咬了块纱布,仰着头。

  “主子,拔了。”

  说完了主子,其实就动了手,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即使提前划开,但箭镞倒钩仍旧会再次打开伤口,血肉翻飞,岑砚额头汗珠大颗大颗地掉,庄冬卿手上拿了块帕子,岑砚没有怎么,庄冬卿给他擦汗的手在轻微抖动。

  拔完要包扎了,护卫准备直接来,被庄冬卿阻止了,“别别,要想好得快,得先清创?”

  耳边传来岑砚脱力的声音,问他,“那是什么?”

  “就,用酒清理一遍伤口,把脏东西冲出来,消、消毒……”

  说到最后,庄冬卿在护卫惊讶的眼神中,也意识到这好似折磨,声音越发地轻忽。

  岑砚换了口气,发飘的声音问他,“你这不是打击报复我吧?”

  “不是!真的!不然万一伤口里有异物,后面会反复发炎了,发了炎,说不定会跟着发热。”

  “听出来了,你这一路就等着我发热呢。”

  “没有的,我……”

  话没说完,发现岑砚笑了起来,庄冬卿:“……”

  岑砚:“让他来吧。”

  护卫将酒精和棉花递给了庄冬卿,可能是觉得场面实在太残忍,目不忍睹,出去帮忙了。

  伤口被箭镞倒钩又翻了起来,看着很惨烈,庄冬卿喉头滚动,小心翼翼道:“有点痛哦,你,忍忍。”

  得到岑砚的回答:“不然呢?”

  “……”

  庄冬卿发现了,对方就是在和他杠,闭了嘴。

  烈酒浇下去,岑砚没说什么,但是背脊颤了起来,庄冬卿头上也出了汗,让手上动作尽量地轻和快速,一边清理,一边间歇性地给他伤口吹吹气,等清完,庄冬卿出了一头汗,岑砚的眉心也拧成了川字。

  真能忍啊。

  这都不哼一声,是个狠人。

  “我给你包扎了哦。”

  背包里还有剪刀,不得不说,柳七对于受伤这件事,有着充分的预判和准备。

  裹伤口,手偶然贴到岑砚的皮肤,摸到了痛出来的冷汗,庄冬卿心失跳一拍。

  轻声道:“这就我们两个,你要是痛,你就叫吧,当我聋的。”

  岑砚开口声音已全然沙哑了,但是仍不忘煞风景道,“你这话是不是说得有些晚?”

  “……哎,随你。”

  庄冬卿裹纱布,中途又对着伤口吹了两口气,岑砚瞧见了,声音又低了些:“这是哄小孩的做法。”

  庄冬卿分辨了下,觉得不是阴阳怪气的反问,回答他道:“你就当我的多余动作。”

  反正不影响。

  “这样。”

  尾音几乎要没了,能听出来疼得实在是难受,庄冬卿有些不忍,伸手捂住了岑砚的眼睛,“不想说话可以不说,你,养养神吧。”

  眼睫刮了他手心两下,庄冬卿都等着继续被杠了,没想到片刻过后,岑砚却听了话,闭上了眼睛。

  庄冬卿处理好伤口,又给岑砚将额头的汗擦了一遍。

  偷摸用指尖碾了碾他衣服,心下叹气,还是湿的。

  六福已经在外烧水了,庄冬卿出去丢血球血纱布的时候,被护卫喊住了。

  护卫有些为难道:“那个,小少爷,既然多带了一身主子的衣服,可不可以……”

  “?”

  护卫一咬牙:“能不能麻烦您给主子擦洗一遍,换干净的衣服。”

  啊这。

  护卫:“主子平时不让人近身的,恐怕不会要我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