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们说的, 倒是也不错。

  虽则赵爷反复确认过,庄冬卿的身体走动走动不成问题,但架不住柳七担心。

  没接触过壬族, 但是接触过有孕的女子, 还多是皇宫中有孕的妃嫔, 在柳七心里,孩子这种东西,是异常脆弱的。

  再加上被大慈寺住持亲口批过,这孩子是他们主子的独苗, 那柳七就更是慎之又慎了。

  “还好吗, 累不累, 要不要歇歇。”

  一个时辰里, 同样的话,柳七已经问到了第五遍。

  庄冬卿倒是不累, 但迎着柳七担忧的目光,终是摇摆道:“那,要不坐会儿?”

  “好。”

  柳七就等这句话了, 庄冬卿一答应, 立刻找平坦的地带,找树荫,打开折凳, 打开折叠小桌子,摆上零嘴温水。

  嗯, 禁卫看得并不全面,他们不仅带了折凳, 还带了折桌, 一应俱全。

  动作实在是太过迅速, 庄冬卿还在感慨这恐怖的执行力中,便被按着坐了下来。

  柳七歉意:“躺椅太大了,带着不方便,先将就着坐吧。”

  庄冬卿受宠若惊。

  “没关系的,不用那么麻烦。”

  柳七坚决:“不麻烦。”

  “……”

  好叭。

  坐下来,清晨的日光和煦,庄冬卿晒得很舒适,抓起糖瓜子,给六福一把,再给柳七一把,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庄冬卿吃零嘴。

  护卫们分散开来,井然有序,有的去远一些的地方打野`鸡野兔,有的则是纯粹地四散站位,充当队伍的第一防线。

  庄冬卿:“既然大家都在猎场,那中午一起烤肉吃吗?”

  柳七也不确定,只说:“我差人去问问。”

  他们还是带了三匹马的,不多,因为马匹并不是充当狩猎的工具,而是遇到了突发情况跑路的坐骑,主打一个有就行。

  这早上庄冬卿看着护卫打到了两只野兔,几只野鸡,够他们一行人吃了。

  去询问的护卫回来,还带来了岑砚他们猎的鹿和大雁野兔,一合计,很丰盛了。

  “主子他们去了围场周边,一会儿过来。”

  柳七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一般这种突然的行动,料想是发现了什么异样,过去查看的。

  去猎场边上取烤架的人回来,他们就在猎场外围起火,烤肉,也不出去。

  有人出猎场路过他们,一问是定西王府的人,想说些什么也咽了下去,走了。

  等肉香四溢,快要烤好的时候,岑砚一行人骑马出现,全速行来,转眼便到了眼前,马匹高大,跑动间肌肉线条流畅,鬃毛在阳光下奕奕生辉,绝佳力与美的结合,庄冬卿一时间有些看迷了,站起了身。

  几乎是快要贴着一行人勒的马,前马蹄高高扬起,带起尘土,庄冬卿觉得真是帅气。

  岑砚翻身下马,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庄冬卿的目光并不聚焦在自己身上。

  跟着转头过去,岑砚:“你在看马?”

  庄冬卿这才回神,看到岑砚,“哦哦,是。”

  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好帅啊,这得训很久吧?”

  岑砚还没答,背后的郝三笑道:“小少爷你下次走远点,靠太近了小心被踢到。”

  庄冬卿却道:“不会,王爷控马很好的。”

  岑砚扬了扬眉,没出口的告诫又咽了下去,转而道:“换了别人千万不要靠这么近。”

  庄冬卿点头,“我知道的,又不傻。”

  对后半句岑砚存疑,但阳光闪耀,庄冬卿的眸子也亮晶晶的,见他期待的神色不褪,岑砚:“想摸一下吗?”

  “可,可以吗?”庄冬卿有点兴奋,但仍旧克制着,“但好像谁训的马认谁,它不会喜欢我摸吧?”

  “我带你就行。”

  “哦哦哦。”

  庄冬卿真的摸到了马,真的马,打着响鼻的战马。

  庄冬卿激动,连着撸了好几下,都是轻轻的,生怕马不高兴了。

  岑砚见他注意力全在马上,自己浑然沦为了陪衬,好笑:“喜欢动物?”

  “嗯,都挺喜欢的,但要养的话,爬宠不考虑。”

  “什么是爬宠?”

  “蛇、蜥蜴、守宫,还有蜘蛛一类的吧,只能欣赏。”

  岑砚奇怪:“倒是从来没听说有人养这些……”

  庄冬卿反驳,“怎么没有,南疆那边养的蛊虫不就多是这些?”

  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岑砚纳罕:“但是会有人当成宠物养吗?”

  “有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

  见庄冬卿绕着马匹看得兴起,岑砚心中微动,“其实西南漂亮的动物很多,绿孔雀、黑颈鹤还有金丝猴,”顿了顿,轻声道,“若是日后有机会,带你去瞧瞧。”

  庄冬卿心无城府:“好呀好呀。”

  并且笃定道:“肯定会有机会的,他要是跟着你,我自然也一起。”

  岑砚诧异:“你愿意离京?”

  庄冬卿一点没听出来其中的试探,只凭心道:“上京有什么好的吗,又干燥风沙又大,半点不比你的封地啊!”

  “而且都说彩云之南,人间天堂诶。”

  上辈子他就没去过云南玩,可惜了。

  岑砚这下真的露出了个笑容。

  庄冬卿没看见,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也不催促,等庄冬卿打量够了马,肉也烤好了,一同就坐,用餐。

  人分了两拨,岑砚庄冬卿柳七郝三徐四一拨,其余护卫一拨,庄冬卿吃东西向来心无旁骛,岑砚习惯了,郝三却初次见,跟着庄冬卿之后拿了好多串同样的烤肉,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

  岑砚瞧着,好笑,却也不提醒郝三。

  中午烤肉用完,庄冬卿靠着六福眯了会儿,下午又在原地歇够了,彻底醒了,才继续打猎。

  中途柳七私下问过岑砚猎场情况,岑砚只微微摇了摇头,柳七懂了,只照常戒备。

  这一日过得很愉快,晚饭也是烤肉,庄冬卿吃得有些撑了,走了一天,回了宫殿很快就睡熟了。

  次日继续进入猎区。

  外围还是那些禁卫,又瞧见了庄冬卿一行人,不过这一次,他好似看到马身上绑了一把躺椅,“……”

  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舒坦了。

  禁卫慕了。

  早晨换了个方向,找到了一片树桩,一行人就着树墩子刚好坐上一阵歇脚。

  午间岑砚一行却没有来会和,只让护卫送了些早间他们打的猎物回来,柳七问护卫:“主子呢?”

  “伴驾,陛下也想进来看看打猎,走动走动。”

  护卫将东西递给柳七后,压低了声音,又道:“主子让你注意天。”

  柳七微微颔首。

  下午一行人往猎区深处行进,并且小心避开了圣驾的方向,庄冬卿看到了更开阔的景色,天大地大,人也跟着自然风光,心情愉悦起来。

  庄冬卿:“是有谁打中了猎物带不走吗,两发诶,肯定很多吧。”

  他看到了天空中的烟雾弹,猎场有约定,若是猎物太大,不好挪动,就放弹,自会有人寻去。

  柳七闻言却变了神色,抬头确认过,确实是两发。

  判断了下,也是圣驾方向,柳七当机立断:“走,上山路。”

  侍卫领命。

  说完,一行人的步伐都不一样了,庄冬卿性格再大条,在这种氛围的影响下,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先紧着体力赶路。

  其实他们今日路线很偏,走得也够远,但还未入山,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纷至沓来。

  柳七脚步一顿,护卫们紧握刀柄,等看到来人露了头,确认不是岑砚一行。

  柳七:“拉弓。”

  “射——”

  如雨的箭簇发出,瞬间前行而来的人倒地一大片。

  庄冬卿看到好多箭径直地穿透了人眼窝,刷的一下,扎到了脑子里,面色微变,但强压着,让自己镇定。

  不愧是精兵,第一波人很快都被解决了。

  柳七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走,庄冬卿问了一句,得到是望山方向的答案,心定了定。

  柳七怕他惊慌,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庄冬卿极为乖觉,纵然有些发抖,但他怎么说就怎么做,绝不提有的没的建议。

  为了最大程度保存体力,后面的路,庄冬卿都坐在马上,柳七没上马,但是一位护卫和背着背包的六福也在他的指示下,上了马。

  第二波人赶到的时候,他们有了损伤。

  柳七:“这是瞧准了,要拿王府的人,继续,走。”

  几次决定都极为果断,几乎快要到了山脚下,才再次听到马蹄声。

  柳七知道他们是要什么,但东西并不在他们这拨人里,心中担忧岑砚,却仍旧理智地做着决定。

  这一次,柳七让庄冬卿六福与轮换上马的那两个护卫先走。

  他们留在原地。

  “肯定还有第三拨人,上了山就不方便施展了,庄公子你先走,我们断后。”

  庄冬卿只问了一句:“你不来吗?”

  柳七摇头:“我体力并不好,跟着你们也只能是拖累,留在这儿我能做更多,我们带的东西也还没有用上,是要庄少爷你离开后,才能施展得开的。”

  庄冬卿有些不舍,仍旧点了头。

  柳七这下真的觉得他不错了。

  定定看了眼庄冬卿,交代那两个护卫,“仔细照顾好小少爷,去吧。”

  两位护卫领命。

  上了山,庄冬卿很快明白了柳七的意思。

  看着山脚下升起的浓白烟雾,护卫解释道:“柳主管用毒了。”

  庄冬卿想了想自己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他离开,柳七才敢放。

  “小少爷不必担忧他们,人齐了才是目标,分散开来,随便找个野地儿猫着,他们各自都有保命的手段。”

  庄冬卿点头,心惴惴,但不敢喊休息。

  没想到,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是在这种时候。

  山脚的烟雾燃了两三次,没人上山,庄冬卿:“过了望山,应当有村落,到时候我们去借宿。”

  护卫诧异,“从未听过,小少爷说的可属实?”

  应当是。

  因为李央去过一个叫望山村的地方,从里面还带了人出来,日后成了他的一位心腹随从,但……只有这么些信息,庄冬卿也肯定不了。

  他只道:“既然有水源,应当就有村落,猎场陛下已经很多年未来过,周遭想必有了变化,也未可知。”

  是这个理,护卫点头。

  一路过望山,半山树林太茂密,不得不弃了马,上到山顶庄冬卿走不动了,护卫背了他一段,感觉好一些,不愿过多消耗护卫体力,又下来继续走。

  算是有惊无险。

  等翻过望山,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护卫觉着应当是脱离危险了,只要庄冬卿不被俘,那王府就不会受到挟持,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是带庄冬卿找个安全的地方,猫到兵变过去,再出来了。

  到了望山另一侧的山脚下,庄冬卿实在走不动了,想休息会儿。

  已经走出了够远,两个护卫都是精兵,也都知道庄冬卿不是一个人,对视一眼,点了头,一个陪护,一个去周遭放哨。

  六福拿了水给庄冬卿喝,他这两日都背着好大一个包,里面装着求生的物资,是柳七一手安排的。

  他们一行打猎带的东西也多,折凳都有,这个包便也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庄冬卿看见什么:“前面是不是一条河?”

  护卫去看过,回来答是。

  找到水源,那就好办了,沿途走,必定会发现人家。

  但走着走着,他们竟是看见了有禁卫打扮的人,飘在水中。

  护卫主动去查看,人翻过来,沉声道:“已经没气了,是飘过来的。”

  又走了一段,论证了护卫的判断正确,两条溪流交汇处,他们沿途的那条清澈,另一条水面宽,水深,显然是一条主流。

  主流那一边,水上浮了好多军士,一一看过,都早已亡故。

  “不好,怎么有我们的人?!”

  “他是跟着郝统领的!”

  庄冬卿心一跳,眼角瞥到什么,拽了拽护卫,颤抖的手指向前方。

  “主子!”

  “主子!!”

  岑砚不在河里,但右肩中了一箭,被冲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趴着。

  一翻过来,面色惨白,身上有血迹,庄冬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他会活到结局,心内不断安慰自己,但效果甚微。

  还好,护卫会做急救,等岑砚几口将水吐尽,终于有了呼吸。

  庄冬卿脑子懵懵的,伸手探过他鼻息,才肯定是活的。

  是活的,也醒了,就是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暴击,“别管我,拿了我身上的封地虎符走,我被蛇咬了。”

  庄冬卿脑子发白,“什、什么蛇?”

  岑砚平静:“毒蛇。”

  “咬到了哪儿?”

  “腿。放了一片作陷阱,先咬的马,带出来的马都死了。”

  庄冬卿心一抽,护卫已经先他一步,找到了小腿咬伤处,用刀划开衣服,一片青紫,已然肿大起来,庄冬卿还想着要不要人吸毒血之类的电视剧桥段,两个精兵已经跑到了河边,摸了会儿,极快抓了几条东西出来,放在岑砚伤口上。

  “这是什么?”

  “禀小少爷,是水蛭,我们封地的偏方,用来吸蛇毒极好。”

  “哦哦。”是他脑子不好用了。

  确实,云南温暖,虫蛇繁多,偏方应是比其他地方也多。

  静静等了会儿,头几条水蛭都死了,后面几条活了下来,便不再吸毒血。

  岑砚浑身没力,低声阻止道:“早就扩散了,别干这些有的没的。”

  庄冬卿脑子从来没转这么快过,“不,不一定的!就算是毒蛇,咬人也不是每一口都分泌毒液的!”

  对,对的,看过相关科普,他知道的。

  庄冬卿:“你怎么笃定自己一定会死?!”

  还反问上了。

  岑砚:“……”

  岑砚好声好气:“带上我只会是你们的累赘。”

  庄冬卿:“那、那就先带着,我觉得,孩子还是双亲健在比较好。”

  岑砚:“……”

  “以后要是问起来,我总不能告诉他,他另一个爹是我见死不救没的吧!?”

  还反问出了底气。

  身体虚弱,差点没被庄冬卿气个仰倒,岑砚问他:“那若是半路有追兵……”

  虎符还在他身上,对方既然想要封地的亲兵,那搜过来是迟早的事。

  庄冬卿实际,“那就到时候再丢掉你。”

  岑砚:“……”

  两个护卫:“……”

  庄冬卿大手一挥,“就,就这样!柳七说他们都要听我的,来,打晕,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