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古代言情>被徒弟干掉九十九次后[穿书]【完结番外】>第75章 师尊,会会,参参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风一阵一阵的从半敞着的窗吹进来, 将那盏在案上搁置了许久,凉透了的茶汤拂起涟漪。

  临秋的天空要比往日里清澈了许多,风也微凉。

  漂浮在天边的团团云群被吹聚又吹散, 千丝万缕地乱做一团,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听了余冰的话, 阮青逍有些头疼。

  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剧情怎么又如脱缰的野马, 蹦跶着撒欢, 一去不回头了。

  九九九那边是没什么指望了,他方才得空潜入意识中,发现那坑货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若不是页面版上一切正常, 他差些就以为那坑货给他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师尊, ”逍楚河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有些心不在蔫的仙人,抬手轻轻拢握住被风吹送来眼前的碧青纱带, 又任由那带子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间滑落,留下一丝令人心头悸动的微痒。

  天魔垂下眼,无声无息地捻了捻指尖,又蜷起指骨在虚空中紧紧握住, 像是握住了什么遥不可及之物。

  阮青逍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转脸望过去。

  几缕温柔缱绻于肩头蜿蜒的墨发, 如丝织绸缎般滑落下去,披散在瘦削的背脊上,显露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从雪白脖颈处一直延伸进领口看不见的地方。

  注视着眉眼锋锐的青年, 阮青逍忽然意识到, 这件事或许可以听一听逍楚河的想法,也顺道摸一摸这个小崽子的底。

  “楚河,”

  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声音一如往日般清泠微寒,但平和缓慢的语调又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冬末的融雪流入春溪。

  “你是如何看待天魔之子一事的?”

  色泽偏淡的唇一开一合,吸引了逍楚河全部目光。

  披着人皮伪装的天魔详装思索,恭顺垂头,宛若在长辈面前一向懂事知礼的小辈。

  “师尊可是担心,一旦天魔寻到这位‘天魔之子’,世间就会迎来一场天大的浩劫吗?”

  这个问题,说实在,阮青逍倒不是很担心。

  这一世的逍楚河被他养得根正苗红,就算被那群天魔找回去,一时半会的,他也不怕这乖宝宝打什么毁天灭地的主意。

  他主要想知道,逍楚河对这位‘天魔之子’的身份,是如何看待的。

  阮青逍正要回答,青年却看着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砂砾摩挲的喑哑。

  “弟子斗胆,想问师尊,可否觉得天魔生来为恶?”

  逍楚河黝黑的眼底明明灭灭沉浮不散。

  前世里,阮青逍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彼时的他天魔身份尚未暴露,是师尊膝下尊师重道,行事稳妥有度的乖徒弟,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句英雄出少年。

  逍楚河舔了舔牙尖,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星月垂暮,已经燃了灯火,阮青逍解下束发的银冠,神情温柔,眸底流淌着他无比向往的灯色暖意。

  他望过来的那一眼,逍楚河就觉得是永远了。

  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除魔卫道是修仙者的使命,天魔侵害世间,同各界水火不容,争斗了数年,有无数前辈丧生于天魔之手,只要天魔一日不除,世间便永无安宁一日。

  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听,多信誓旦旦,将天魔说得卑劣无比,以自己是高高在上,除魔卫道的正义修士。

  他以为这番话会换来阮青逍的赞赏,但师尊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堆满了他不懂的复杂,像尘沙堆积荒漠,水滴跌聚成湖。

  那时的逍楚河不明白这股目光的含义,他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惹师尊生气了。

  直到后来他天魔身份暴露,一朝从云端跌入地狱,从高高在上的修道者变成了人追人打的天魔。

  他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原来师尊,早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那些平日里对他以礼相待的同门露出厌憎,拔剑针锋,恶语相向。

  一刀一剑砍在他身上,疼得彻骨,可是没关系,逍楚河想,他还有师尊,师尊将他捡回来,养大他,教他善恶,一定会相信他的。

  遍体鳞伤的青年拖着残破身躯,闯进那间无比熟悉的庭院,院中空无一人。

  暴雨从空落下,如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仿徨、无措、胆怯,他想说自己从未害过人,也从未行过恶,他想问问师尊他究竟何错之有,是不是天魔生来便是不容于世的罪恶?

  豆大的雨水落在身上很痛,他跪在雨地里卑微地求阮青逍来见一见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血水在院中蜿蜒流淌,又被暴雨冲刷干净。

  他很冷,也很痛,蜷缩在檐下,像是被人狠狠刨开胸膛,将心狠狠扔在地上踩踏,踩得遍体鳞伤,破碎不堪,和污泥混在一起。

  之前信誓旦旦的除魔卫道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本就是魔,除得什么魔,又卫得是什么道……

  前世的记忆离逍楚河已经很远了,但他仍旧迫切地想从阮青逍嘴里,听到这句话的答案。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阮青逍被这个反问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

  天魔生来为恶吗?是的,他想。

  这个问题无论问百人,问千人,问万人,问老翁还是问稚儿,都只会有这一个回答。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却不尽然,阮青逍心中微微一叹,至少逍楚河在他眼中不是这样的。

  这个孩子天性善良,知是非,懂善恶,虽有魔魂,却从不胡乱作恶。

  他能成为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是被他们这些人打着‘除天魔’的名头,一步一步的给逼出来的。

  这就像那个在21世纪里,依旧令人们争辩不休的‘人性’问题一样。

  只是天魔流于世间的劣迹早已成了人们的固有印象,但凡同其沾边者,必然没有半分好下场,哪怕只单单提起,就令人惊恐万状,深痛恶觉了。

  和那双等他回答的纯黑眼眸对上,阮青逍语速缓慢却十分坚定。

  “这个问题,为师无法确切回答你,但为师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生灵生来即是坏种。”

  鉴宝会虽然是在金淮城中举办,却是存在于法器中的另外一方空间中。

  纷发出去的邀请函上有灵空派打下的法印,作为畅通无阻来往两处空间的媒介,十分方便。

  迎面穿过薄薄一层水雾似的结界,另一侧的出口旁守着几名头戴方冠的灵空派弟子。

  阮青逍扫了两眼,不太意外。

  之前试剑会的事闹得确实严重,这次的鉴宝会守卫森严一些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倘若再出那么一档子事,灵空派的声誉怕是彻底一落千丈了。

  阮青逍从袖中抽出帖子递去。

  几名弟子对他行礼,其中一位打开帖子,忽然发出一声惊疑。

  他满目狐疑地看了看阮青逍,又看了看逍楚河,低头对着那张帖子翻来覆去地查验几次,才皱起眉头,满脸严肃。

  “仙友,不知您的这份帖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阮青逍不知这帖子上还有其他什么古怪,只道:“晚夜仙君所赠,可有什么问题?”

  听到是洛易所赠,小弟子紧皱的眉头才松开了些,对着阮青逍不好意思笑了笑。

  “原来是晚夜仙君所赠,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二位里面请。”

  阮青逍嗯了一声。

  见二人走远,其中一位弟子收回目光,不禁咂舌,“半天功夫,这已经是第二位拿着青逍观帖子的散修了,要我说,青逍观对散修可真是大气的,不仅庇佑修行,就连这般盛会的帖子也是说给就给。”

  “什么第二位,上一位那分明就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连帖子的来历都说不清楚,还说什么是旁人送的,我看是他偷来的还差不多。”

  “哎,哎,我之前听一位前辈说,早年时,道主很爱到处捡人的,他有一次喝醉了在路边,醒来时就被道主捡回青逍观去了。”

  “真的假的?我喝醉了倒路边也会被捡回去吗?”有小弟子睁大眼。

  “那可不好说,哈哈。”

  正此时又有新客来,几名弟子当即噤声,又板起一张脸。

  见来者是蓬莱雪巅中人,几名弟子都兴奋地瞪大了眼。

  “少雪主!”

  李陌寒淡漠目光扫去,微微一颔首,视线落去远处。

  “陌寒,”随后而来的冥月潇快走几步上前,眉心微皱,随他目光看去。

  “走得这般急,可是见遇见了什么熟人?”

  李陌寒没有看她,那双空无一物,好似茫茫雪原的浅灰眸底隐秘地颤了一下。

  阮青逍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宛如水滴落海,悄无声息。

  他现下用的这一张脸并不怎么出众,顶多算是儒雅俊秀,所以在一干仙气飘飘的修士中并不那么显眼。

  反倒是有人注意到他身边一身黑衣的逍楚河,不时往这边扫来探究的目光。

  青逍观中人向来有专人接待,尽管来者是名不见经传的散修,也有人专程寻来。

  灵空派来接引的人姓卫,他没有因为阮青逍的散修身份有什么轻视或者懈怠,尽职尽责的将二人带去上座。

  这个位置在高台上,视野很好,旁边一树雪白若铃花垂枝而下,成了天然屏障,并不那么引人注意。

  倒是正和阮青逍的意,不知是不是洛易提前安排好的。

  他环顾四周,在人群中见到好些熟悉面孔,以及站在不远台旁正和灵空派掌事交谈的洛易。

  视线在青年身上微微一停留,又很快移去了旁处。

  洛易声音一顿,在穆巡看过来的探究视线中又微笑的接着道:“嗯,家师这一次未必会来……”

  穆巡拍了拍他的肩,爽朗一笑。

  “道主座下能有洛仙君这样的徒弟,当真是有福气。”

  洛易礼貌笑了笑,转眼间,视线壮似不经意地扫过角落的位置。

  若铃树下,风吹留香,黑袍青年正提壶斟茶,琥珀色的清亮茶汤涌入碗底,水声泠泠中,热息沾着茶香蒸腾,带着几丝清甜,是阮青逍平日里爱喝得那几种茶之一。

  藏在胸口的镜子震了震,逍楚河手臂一顿,眸底暗光涌流,他放下小壶,替阮青逍理了理袍角,无声无息地在镜子表面上布下一层防音术。

  这里有他和师尊两个人就够了,多余的蠢狗不用过来。

  “奇怪,”凌傲羽俊秀眉头紧紧皱起,自言自语道,“师尊怎么不接我通讯了?”

  “还没联系上道主?”和他人交谈完的凌锋走过来询问。

  凌傲羽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小狗眼垂下,神情恹恹地嗯了一声,又有些担心。

  “师尊明明说到了会联系我,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凌锋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拍他后脑上,“就算是你这小王八蛋出事了,道主他老人家也不会有事。”

  “爹,你不……”话音戛然而止,凌傲羽烦躁挠头,“不行,我得去找找。”

  “嘿,你这小子,”凌锋笑骂,“道主他老人家用得着你操心?也没见你什么时候操心操心你老爹,滚滚滚,少在老子面前晃悠惹老子心烦。”

  凌傲羽满脸严肃,“如果爹你晚年清誉不保,当儿子的我一定挺身而出。”

  凌锋:?

  注视着凌傲羽没入人群的背影的背影,凌锋为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他有些恍惚地想。

  道主怎么可能清誉不保,一定是他想多了,嗯,想多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