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逍楚河的瞳色是阮青逍所见过颜色最深的, 不管是魔化前还是魔化后,都一眼望不见底,就像这个孩子的心。
被那样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专注又认真地注视着, 阮青逍心下一软。
不过是面镜子,他想。
再者, 这东西本来就有逍楚河一份, 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回头得同凌傲羽讲一声, 叫他传讯时莫要输错口令便是。
逍楚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面镜子。
镜子是雪铁所铸,却很轻巧,在阮青逍袖间存放了许久, 又叫他在掌心中握了片刻,沾了些许暖意和残留不散的雪香。
这种微暖的气息令天魔深深着迷, 他垂下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在黑沉眸底窥见了隐在温顺表象下,不可言说的占有和偏执。
他是我的。
逍楚河将镜子收进怀里, 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谁也抢不走。
从酒肆中出来时,迎面正走来几名有说有笑,身着黑白道服的青年弟子。
阮青逍微微一怔同他们擦肩而过,瞳孔深处极其隐秘地颤了一下。
那些, 都是昆仑的弟子。
他下意识转脸追望,视线撞进一双深墨色的眼底中。
“师尊?”逍楚河询问。
阮青逍摇了下头, 示意无事。
上一世的恩怨,同这个不知情的孩子毫无干系。。
等什么时候逍大河出来再找借……念头陡然卡壳,阮青逍面无表情磨了磨牙。
哦, 等什么时候想办法解开这个炉鼎印, 看他抡不抡死他就完了!
一阵微凉秋风吹来, 吹掀起拖曳下,色泽寡淡的青纱宽袖,在逍楚河黝黑的眸底间轻轻一晃。
青年舔了舔牙尖,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后进去酒肆中的几名弟子。
昆仑。
“掌柜的,来一些吃食。”
几名弟子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围着坐下,纷纷将手中长剑搁在桌旁。
“孙师兄,这一次怎么会是沈师叔带队啊!”头戴银冠的小弟子皱起了脸,声音里泛着苦兮兮地郁闷。
“每一次沈师叔带队,咱们回去都要被师尊拎着耳朵骂。”
被称为孙师兄的青年面容上要略微年长一些,他闻此言抽了抽嘴角。
二话不说地赏了这小弟子一个脆邦邦的‘毛栗’吃,在他捂着脑壳委屈巴巴的目光里轻哼一声。
“你可就知足吧,要不是沈师叔恰好在这个时候出关,接下咱这带队任务,那带咱们队的可就是李长老了。”
“那还是沈师叔罢!”旁边另有一小弟子急急插话,他撇着嘴嘟囔,“李老头那个老古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我倒宁愿在外面快活些,回去再被师尊骂!”
“你个小滑头,”孙师兄笑骂一句。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又互相讲起山门中发生的那些趣事。
欢声笑语从窗子飘出,阮青逍望了一眼,眸底浮现一抹柔和。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想。
“仙长,仙长!”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几句匆匆叫喊。
阮青逍不以为这声音是在唤他,就没有理会。
因为这一次的鉴宝会在金淮城举办,所以街道上俨然有不少身着各家道服的修士了。
“前面那位青衣袍的仙长!”
身后声音又叫道,阮青逍脚下一顿,转过去脸。
唤住他的是一位石青色衣袍的散修,眉眼俊秀,五官柔和,却因为生得一张娃娃脸,所以瞧起来显得有些稚气。
他上前来冲着阮青逍行了一礼,面颊两侧凹陷酒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打扰仙长,在下余冰,方才在酒肆中无意听得仙长所言,不知仙长可是要去这一次的鉴宝会?”
因为当时逍楚河在旁,所以阮青逍同凌傲羽的谈话并未避着旁人,被听去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眼前青年,有些不明,微微一颔首道:“却是。”
余冰立马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在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他言语间有些吞吐,看了看阮青逍又看了眼逍楚河,一咬牙,语速飞快,彷如连珠炮弹。
“不知仙长可否带在下入会,作为报答,在下愿以所知的一则重大消息作为交换。”
灵空派这一次的鉴宝会是邀请制,没有邀请函的一律不给入内。
这些邀函大部分都被送往了修真界的各大门派,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流散在散修之中。
阮青逍手中邀函倒确确实实有两张,他同逍楚河的确一张足矣,只是……
望着眼前神情诚恳的青年,他缓缓道:“你拿什么消息来换?”
其实对于余冰口中的这个,所谓‘重大消息’的消息,阮青逍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作为一个穿书者,他能记得《仙魔之战》这本小说中的大部分内容。
就比如眼下这场看似太平,实则风波将起的‘鉴宝会’。
“沈仙长可知这一次灵空派所鉴之宝是为何物?”
余冰将二人领到一间比较隐蔽的茶楼中,小心谨慎地布下层层结界,轻声问道。
若说先前试剑大会那会儿,阮青逍不知所鉴的宝贝是个什么东西,那么这一次鉴宝会上的东西,他可是太清楚了。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当年剧情之外的试剑大会有联系。
阮青逍余光扫了眼光屏右上角,仍旧悬在试剑大会任务下停滞不前的进度条。
还差20%。
他对着余冰矜贵一点下颚,端起手旁逍楚河泡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汤清亮,上好的云海雪芽在舌尖漫开清甜。
“但闻其详。”
这个东西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个秘密,灵空派绝不会轻易泄露出去,余冰一介散修,连修为也不过区区元婴上阶,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阮青逍对这条消息的来历更感兴趣。
以及,这个娃娃脸青年找上他,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
余冰道:“这一次鉴宝会鉴的,乃是原先天魔之皇逍自安所用的仙骨剑……”
这件事,阮青逍自然知情。
天魔之皇逍自安,也就是逍楚河名义上的生父。
传言中,这位魔皇生性残暴,善屠人族,以人骨为床榻,人颅为酒樽。
就连他的佩剑,仙骨剑,也是抽了百位曾经败于他手下,仙界赫赫有名大能的一截脊骨锻造而成,那时十恶不赦的大凶之物。
因为承载了数百位仙者的怨念和血气,又沾了无数生灵之血,可斩三魂斩气运斩天道劫雷。
当然这些事都是千百年前的旧事,仙骨剑又自当年逍自被围剿后就遗失下落不明,谁也不知落在何处……
不过天魔一族倒是在竭尽全力寻找……
听着余冰的话,阮青逍若有所思。
灵空派这一次鉴的仙骨剑自然是假的,真的还在某个山沟沟里等着逍楚河去拾。
但也是因为这柄‘假剑’缘故,才导致凌家灭门惨案的罪名在后期被压在了逍楚河头上。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茶盏一会儿,氤氲起的茶息熏得他指骨上沾染了薄薄一层潮湿水汽,阮青逍望一眼,随手搁下茶盏,要找方帕子来擦。
一旁逍楚河却握了他的手,用不知哪里来的玄帕细细替他擦净。
余冰眼睁睁看着,话音陡然一顿。
阮青逍抬眼看他,娃娃脸青年摸了摸鼻尖,又继续说下去。
“……虽不知道这一次鉴宝所鉴的是否当真是这柄骨剑,但天魔那端必然有异动。”
情理之中,阮青逍从逍楚河掌心中抽回了手,青年太细致的动作磨得他手指有些泛痒。
逍楚河垂下眼,收起帕子,替阮青逍换了一杯新茶。
淅沥声响中,清香四溢,浅褐色的清亮茶汤中浮着茶沫,几片茶梗悠悠,沉落了杯底。
阮青逍喝了一口,在风声中缓缓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余冰显然并不准备隐瞒,又似乎阮青逍这一问早在他意料之中,为了能从阮青逍这里拿的进入鉴宝会的资格,青年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他长叹了一声,笑容里有些无奈。
“您可能不信,这消息是我从天魔口中得到的。”
“您也知道,像在下这种散修在大门大派眼中,通常都是不入流的存在,除去成为各门各派的挂名长老外,也就青逍观那位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各种消息自然流通的就较为缓慢。”
“前些日子,在下听闻鉴宝会,便匆匆往金淮赶来,途中偶遇人魔肆虐欺人,气愤之下出手,从那些人魔口中得知了此事,除此之外……”
余冰话音微微一顿。
“还听得另外一桩讯息。”
“在下知仙长心有疑惑,为何在下单单找你,其实是因在下听见仙长同凌家子弟交好,想劳请仙长给凌家那位少主带一句话,由他之口转于那一位。”
阮青逍眉心轻轻一蹙,坐直了身体,他有预感,余冰接下来所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青年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而低沉。
“我怀疑,天魔一族找到逍自安的后代了。”
阮青逍瞳孔一缩,霜白如玉的手指微微蜷起。
逍自安的后代不是他娘的逍楚河吗?
他想看青年,却硬生生克制住这股反应,他心知不能在余冰面前显露出有关逍楚河身份的任何异样来。
这些年里,逍楚河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连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天魔们又是如何知晓他身份?还是其实是找错了人?
阮青逍正欲细问,余冰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知仙长想问何,只是具体事宜在下也不清楚,只是听那魔人交谈,有一位不知名的大人替他们寻到了王的下落,若是此回能将仙骨剑寻回,侵占世间指日可待。”
“据在下所知,当年的逍自安确有一子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