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罗斯卡就是几年前,世界大战的最初开启之地,第一个被瓜分的倒霉国家。也是战后,依然十分倒霉的国家。

  即使在谈判之后,各国确实都撤兵了,但临走时也搜刮走了他们能搜刮的一切,送回来的……却只有赛罗斯卡的国王,号称近代最奢靡贪吃国王的埃尔托三世,战争中他先是在伊斯特王国避难,后来又逃亡到了匈塞。停战最初,他就直接回国了。

  战火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让自己受一点委屈。从这一点看,这位国王其实还是很有战略眼光的,一直能找到最安全的所在地。

  而且,他不是独自回国了的,他带来了大批雇佣军以保护自己的安全。换言之,只要能保护他的安全,这些雇佣军可以在赛罗斯卡的土地上为所欲为。

  赛罗斯卡前王弟的儿子,流亡国外,向各国求救,在绕了一圈后,他找到了奥尔。这也是十分黑色幽默了,因为他的父亲,尤吉斯亲王,本来已经成功夺位,却为了抵抗普士顿军队的入侵而战死。奥尔虽然是从诺顿入主普士顿的,但按照西大陆的规矩,他现在就是普士顿的摄政亲王。

  奥尔答应了小国王派军帮忙,条件是在赛罗斯卡建立一座水库,以及租借大片土地——赛罗斯卡的干旱和过度耕种有密切的关系,干旱的情况,已经开始影响到普士顿。普士顿大学的学者们研究过,建立水库后,可以有效缓解周围的干旱。当然只是建水库是没用的,奥尔准备植树造林,同时,他总不能傻到干好事不留名,建水库后获得的利益当然是要最大限度的自己享用。

  对方答应了,奥尔干脆出兵,赛罗斯卡国王人头落地,少年亲王继位。这些就发生在王血之年,各国都在乱,赛罗斯卡小国的这点动静,根本没人注意。

  小国王在回到赛罗斯卡后,重新建立了君主制体系,倒还算有模有样。而且他履行契约,给了奥尔租界,奥尔当然也履行契约,撤走了士兵,只是兢兢业业地建水库,不打扰任何赛罗斯卡的内政。甚至水库的建设还招收了不少当地人,直接或间接地给当地增加了数万工作岗位,稳定了水库周围的局势,双方也算是合作愉快吧?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1058年2月,小国王在视察新火车站建设工程的时候,被一个高呼着“杀了卖国国王!”的士兵开枪刺杀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奥尔的本体正和达利安一块儿在波塞科尼游泳馆里游泳。本来是很快乐的一天,奥尔却突然没有了玩乐的心思,爬上水池,坐到了一边的躺椅上。

  达利安问,奥尔就说了。

  “他是个好国王。”

  “是的……”

  小国王还很年轻,十七岁,他对他的国家充满了爱意和热情,他没有结婚,没有情人,恋爱都没谈过,因为他根本没有那个时间,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救国上。他抓住了每一根救命的稻草,包括去寻找仇敌普士顿的帮助。

  但当(才十六岁)他和奥尔谈判的时候,是很理智的,所以在奥尔提出租界时,他很干脆地就答应了下来。租界这情况对一个主权国家来说,是耻辱,但他的国家一无所有了,就连土地也十分贫瘠,仅存的那点矿产也不是什么让人亮眼的东西,之前才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忙。

  具体谈判的时候,他很小心仔细,足够谦虚,但不会谄媚猥琐,奥尔觉得,他的腰是弯曲的,脊梁却是笔直的。

  他把家族能卖的都卖掉了,甚至连国王城堡的地砖都撬下来卖了——卖到普士顿了。他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粮食,喂饱他的国民。赛罗斯卡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国家,眼看着在这个少年的手上,重新运转了起来。

  对一个破败贫穷的小国来说,在没有外部干涉的情况下,一个高度集权的政府,是很适合它的,特别是还遇见了个明君,赛罗斯卡简直就是抽卡黑手的最后一抽突然抽出来了张SP啊。

  奥尔已经思考着,是否要把一些缺人的企业,迁到赛罗斯卡去的时候,他死了。

  一个有大智慧的爱国者,被一个自以为是的爱国者,杀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光芒,就已经陨落了。

  “天降猛人是存在的,但有些人不配。”奥尔把脑袋埋进了达利安的胸口,马赛克改变过容貌的他们俩,不会被人发现。但游泳馆里也有人吹起了善意的口哨,还有人在鼓掌,达利安捧着奥尔的后脑,直接和他来了个深吻。起哄叫好的人更多了,恍惚间,让人以为外头的世界已经一片和平,欣欣向荣。

  “我本来想和赛罗斯卡结盟的,现在是真的麻烦啊。”

  达利安摸着奥尔脑袋的手顿了一下,他有点心虚。完全忽略了奥尔的政治考虑呢,只以为他这样的行为是出于私人忧虑。

  当年普士顿首先对赛罗斯卡动手不是因为它最弱小,虽然赛罗斯卡也是个内陆国,而且土地贫瘠,但他地形平坦,对于普士顿来说,是重要的陆上交通枢纽地。而且,吞并赛罗斯卡后,只要再向前几十里,就是一座河港城市——普罗塔(目前归属于伊斯特王国)。

  不过,奥尔对小国王的喜爱,应该也是真实的。

  “看看吧。或许继任者也不错呢。”达利安说,“毕竟这不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以赛罗斯卡的情况看,继任者应该也是出自小国王的班底吧?”

  “嗯……”奥尔答应着,但他心底有些怀疑。

  天降猛人,是有可能成群结队的。但赛罗斯卡,可没有那样的民族厚度。

  事实证明,奥尔的想法是对的。赛罗斯卡的新任领导者,上任之初就来了一个骚操作。

  在小国王去世后掌权的,是他曾经的宰相——因为没有赛罗斯卡的王族,想站出来继承王位了。

  不单是赛罗斯卡,过去被争抢的王位,现在变成了贵族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毕竟最近各国都太费国王了。不是真的有能力,又对国家有点想法的,没人敢接手的。赛罗斯卡,已经没有对国家仍存责任之心的王族了。

  这位宰相没有登基,他改帝制为议会制,截至现阶段还算正常,可是,在议会建立的当天,他宣布,废除赛罗斯卡过去的所有法律,改为以《旧·圣典》治国。

  这么多的国家,也有从世俗国家变为宗教国家的,但像是宰相这么骚的操作,真的是全世界独一份。这个所谓的《旧·圣典》指的就是,还留有鞭打寡妇迫使其嫁人等等糟粕的最古老版本《圣典》,最守旧的守律教都不宣扬这玩意儿了。

  更骚的是,这位宰相……他是个无神论者。

  奥尔在拿到资料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继续看到了后边,才确定情报人员没犯错。这位宰相真的是个无神论者,而且在赛罗斯卡以清廉、俭朴和公平著称,因为他的品德太高尚了,所以在赛罗斯卡被占领期间,民众拼尽了全力保护他,各国的驻军试探过后,为了免找自己的麻烦,也没去打扰他。小国王登基后,当然也立刻让他成为宰相。

  这位宰相大人也在议会上解释了,为什么他选择《旧·圣典》代替所有的法律。因为他翻遍了历史,赛罗斯卡最繁荣和平的时期,就是一千年前,全世界都奉行《旧·圣典》的时候。所以他坚信,《旧·圣典》比其他任何改革,都适合赛罗斯卡人。

  奥尔:“……”

  这情况让奥尔都忍不住笑了,祝贺赛罗斯卡人给自己选择了这么一个鬼才——小国王被杀后,赛罗斯卡各地响起了欢呼声。宰相改帝制为议会制时,人们狂欢着上街游行,高呼着“我们被从□□中解救了!”。关押刺杀者的监狱外头,有人高举着“英雄”的牌子,给凶手加油打气。

  原来赛罗斯卡人,早就不满小国王的“独裁”了。

  甚至,他们还千方百计地保住那个凶手的命,用各种手段拖延审判时间,想要让凶手活过这一年,因为赛罗斯卡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每年新年是国王特赦罪人的时候。虽然现在他们没有国王只有执政官了,可谁都认为这条惯例应该还是不变的。

  不过,随着《旧·圣典》的实行,就没人去多关心那个凶手了。

  所有的国家执政者都直接转换身份为传教士,但他们不归属于任何一家教会,只是守护《旧·圣典》。

  必须得承认的是,这位宰相本人,确实是很清廉俭朴的,这一点和小国王一样。同时,他也是致力于救国的,所以他同样没有娶妻。但和小国王不同的是,他有一大家子亲戚,并且极端信任自己的亲戚。

  宰相的亲戚在小国王的时代,没有得到重用,可在宰相掌权之后,他们立刻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因为《旧·圣典》说了“要信任你的家人。”

  商业大臣是宰相的弟弟,税务大臣则是他的妹夫。

  接下来宰相快速将所有产业都收归了国有,是所有,从路边的小吃摊,到有门脸的店铺,更包括小国王刚刚建立不久的火柴厂,这些产业都必须由传教士重新辨认是邪恶还是正义,确定是正义后,才能重新开张。

  宰相最初设定的辨认手段是什么,外界不得而知。反正,奥尔得到的资料上,他的那些亲戚大臣们所设定的手段,是钱财——给够了钱的,被认定为正义,没给够钱的,被认定为邪恶。就连工人们要上工,首先要做的也是先给工头一笔钱,否则连工作都没有。

  重要的国策在实行中出现了巨大的错误,宰相本该尽快纠正的。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毕竟赛罗斯卡就是个小国,不是大到“上下难以通达”的大国,宰相出门转两圈就能知道国内的情况。

  但是,宰相没出门,他在自己家里,按照古法,忙于……斋戒和祈祷。

  奥尔是震惊的,小国王在世的时候,没听说过他的宰相有这个毛病。

  “有趣”的是,宰相的亲戚们,也和宰相一样,十分善于团结自己的亲戚。他们以家族为基础,将势力如撒网一样迅速地扩张着。而且他们很懂兵权的重要性,军队和警察局当然也由亲戚们接手了。

  当宰相完成了一周的斋戒和祈祷仪式离开时,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全部都是亲戚了。并且这些亲戚们,展现给了他一片十分古朴又美好的世界,他很高兴自己的成功,继续下放各种各样基于《旧·圣典》的改革文件。

  赛罗斯卡这个国家,在短时间内,从一个虽然贫困,但至少有点奔头,并且在实际上正逐渐抬头上行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古怪扭曲的炼狱。国家的最上层依旧保持着俭朴的生活,被赋予国家治理责任的传教士们(宰相的亲戚们),在面见宰相的时候,衣着俭朴甚至破烂,一转头回到自己的家里,就变成了衣着华奢的贵人。

  谁能想到呢?已经被多次搜刮的赛罗斯卡平民,竟然还能被搜刮出油水来。

  曾经那位英雄的囚牢外头,打牌子支持他的人,变成了扔石头咒骂他的人。国王的坟墓前,也出现了民众祭奠的白菊。这可真是,有对比才有伤害,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不过,这些都是宰相自己在国内折腾的,是他们的内政,奥尔不参与,真正让他动手的原因,是宰相的亲戚们开始找他的麻烦了。

  首先,赛罗斯卡要求增加普士顿列车的过路费——赛罗斯卡已经穷到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列车了,原本的小国王虽然有这方面的意向,但还没开始谈判,总之,目前在赛罗斯卡境内奔驰的,都是普士顿的火车,普士顿按照车次给钱,同时保养铁路一切花销与人员也是普士顿负责的。

  然后,他们要求赛罗斯卡的每辆货运列车,都必须空出三分之一的车厢来运送赛罗斯卡的商品,免费的。客运车厢也必须至少有两节留给赛罗斯卡人,也是免费的。

  奥尔完全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他甚至都怀疑这是有人陷害这位宰相。毕竟,长脑子的人不应该,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