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个湖原本就不平静了,奥尔他们的行为,加速了湖水变混的过程。

  奥尔也不想节外生枝的,但是……他们在逃跑啊。

  有哪个警察能忍受得了,不去追一个看见了自己就逃跑的人呢?

  那简直是违反了他们的本能。尤其是感官敏锐的狼人警官们,不去追等于是违反双重的本能,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为什么那些人会跑到警察的逮捕现场晃悠?晃悠就晃悠吧,你们就不能好好地扮演一个看热闹的人吗?心理素质差到被看两眼就跑了,何必要下来呢?

  因为太可笑了,奥尔忍不住去问了问那些人和案子无关的问题。

  结果他收获了无数委屈的指责,这些家伙认为警察就是来逮捕他们的。他们在半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就是故意诱惑他们出来。

  “说好的不会追究我们在侦缉队期间的行为呢?骗子!”

  很显然,好奇心太旺盛确实不好,他就不该问,正常人是无法理解人渣的想法的。

  侦缉队聚集的本来就是一群臭鱼烂虾,是无所属的流氓和混混。有帮会的大佬们不会让他们的手下进去的,他们很清楚侦缉队是个什么东西——谁会留着用过的厕纸呢?厕纸被扔掉时,如果连累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当这群人渣脱离了侦缉队后,很多人第一时间前往的也是这种地下世界的信息交流地点,想出掉手里的赃物,或重新找个组织,又或者找门路离开索德曼。

  这就和奥尔他们的进攻地点重合了。

  虽然已经有明确的消息来源,说警察们在找红蝎子和重炮。但是,有些人就是做贼心虚的。

  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干过什么事,干的时候没想过会遭报应,或者认为到时候一脱侦缉队的衣服,带着钱财逃跑就好了,但是死到临头,他们才意识到没那么容易。

  奥尔确实很想追究侦缉队,但他知道不能,他那么干了,就是朝国王的脸上扇巴掌,钱德勒白天做的已经够了——还是回到最初,那些侦缉队的蠢货不是站在他们眼前跑,他根本不会搭理他们的。

  可是当越来越多的侦缉队人员得到“确切消息”,开始抱团,意图袭击警察、抢劫银行、冲击火车站时,那奥尔就只能动手了。

  奥尔抹去了对方是前侦缉队人员这件事,只说有□□歹徒误以为他们是在进行扫黑行动,因此集结起来,意图以暴力来抵抗。

  钱德勒听得眼睛越张越大:“他、他们没……他们……”

  “请别担心,他们只是意图那么干,在他们刚刚完成了集结时,就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他们的目标是哪儿,还是在我们审问之后,才得知的。他们没有激起任何水花,要听经过吗?”

  “当然!”

  是小精灵们发现了这些人开始集结的。

  奥尔和达利安带着鱼尾区的精锐警察满城跑,鸦鸦们闲不住,有小精灵做指引,它们也能在城市里飞来飞去。

  虽然奥尔不让他们特意去寻找那些血腥扭曲的情绪,但那些越聚越多的躁动情绪,也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点。

  这些侦缉队的家伙们,过去因为国王的命令,四处横行。虽然他们惹不起放映点,但放映点里的人也不会出来追打他们,即使抓了他们的人,天亮时也会重新放出来。

  他们横行已经成为了习惯,白天时的失败,也被他们的脑子自动理解成自己无防备下,被突袭了。

  更何况……乱子起来了总能有些好处,说不定国王发现警察是废物,就让他们当了警察呢?最糟糕的情况,也是别人在前边顶着,他们在后边捡好处,抢劫几家富商再藏起来,下半辈子就什么都有了——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这种想法的,这群人所谓的有组织也只是笑话,他们只是一群暴徒。

  在黑夜中,奥尔在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后,直接把警察们空投了出去。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压倒性的力量。

  超过八成索德曼人,完全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各个警局的拘留室里,被塞进了满满的罪犯。

  “这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听奥尔瞎编着打斗的场面,钱德勒激动地握拳,发出欢呼,甚至发出傻笑。

  他有些过分激动的样子,让奥尔莫名其妙:“威廉?”

  奥尔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反而让钱德勒笑得更畅快了,笑够了之后,他拽了拽皱巴巴的上衣:“奥尔,我的朋友,我要向你道歉。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转变,让我意识到,我对你昨天禁止我去找你,还是怀着一些怨气的。”

  他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以来,我的生活有些……曲折过多,以至于我的心情上上下下的。我没能见到艾斯瓦尼亚男爵,这情况证明了他的有罪,但我却没办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关于小女孩的线索。我是多么失败啊。

  更糟糕的是,我让这沉重的失落影响了我的心,甚至在潜意识中怀疑起了你的品德,认为你是因为我的无能才拒绝见我。我是多么糟糕啊。不,请别劝我,更深切地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是一件好事。实际上,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刻那么畅快。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朋友?”

  “当然可以。”奥尔站起来,给了钱德勒一个拥抱。

  会让钱德勒觉得曲折过多,是国王的态度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吗?会影响到血族吗?奥尔有很多问题,但他能问只是合作关系的泽勒公爵和葛雷帕伯爵,却不能问身为朋友的钱德勒。

  “谢谢,谢谢,奥尔。”钱德勒叹了一声,“有些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母亲……已经承诺了艾斯瓦尼亚公爵夫人,可以让她从娘家过继一个孩子,继承公爵的爵位。我当时还以为,这只是为了安慰公爵夫人,但现在看来,这是她为了保住艾斯瓦尼亚男爵。

  或者说,为了保住真正的艾斯瓦尼亚公爵血脉。这不是因为母亲有多喜欢艾斯瓦尼亚家族,只是做给贵族看的,您明白吗?”

  “我明白。陛下在维护贵族的法理。”

  “是的。实际上,我认为,在她正式下达允许公爵夫人过继的命令时,她也会下达另外一个命令——给艾斯瓦尼亚男爵一个侯爵或伯爵的封号,只是没有相应的封地。”钱德勒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叹,他确实有着出色的政治素养,很明白怎么做最符合王室的利益,“请尽快找到那个小女孩吧。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的。我会留在这,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吧。”

  国王不在乎小女孩是否还活着,甚至很乐意她死了,因为这样艾斯瓦尼亚公爵家就彻底分裂了,公爵夫人虽然依旧是她最倚重的幕僚,但公爵夫人也必须紧紧抱住国王的大腿,因为新继承人的正当性,完全在国王一念之间。

  艾斯瓦尼亚男爵更是得忠诚于王室,毕竟小辫子在国王手里捏着,而且他做了让其他贵族所不齿的事情。虽然别人不是没做过,可谁让他被捉住了呢?

  奥尔也明白了钱德勒隐而未说的话——假如不能尽快找到小女孩,那她就只能死了。

  悬赏的号外依然被报童到处散发着,警察、私家侦探和佣兵、黑暗势力的大佬们,甚至是为财帛所动的普通人,都动了起来,或寻找小女孩,或寻找着红蝎子与重炮。可是,所有已知的,这两个人曾经落脚过的地方,都没有任何一点他们的线索,他们就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先生,是不是有人在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为了争夺赏金,把两人和小女孩都误杀了,接着因为畏惧惩罚,所以在把三个人的遗体都处理掉后,逃跑了?”安卡脑洞大开地问。

  奥尔觉得,下次他卡文的时候,能请安卡来帮忙了,这个脑洞可是真不错:“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们也没办法证明它的真实性。”

  当毫无进展的时候该怎么办?奥尔和达利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说:“去重温案卷吧。”

  他们第一次接触案卷时,是一无所知的,现在带着对案卷的理解去看,说不定就能发现新的线索。虽然时间紧迫,但无头苍蝇一样地乱碰才是真正的浪费时间。

  他和达利安交换查看案卷,他从子爵夫妇的案子朝前看,达利安从十二年前的案子,朝后看。

  “奥尔……”

  “嗯?”

  “目前为止……除了我们,有人知道十二年前这案子里的被害少年,就是现在的重炮乔尼吗?”

  奥尔抬起了头:“不,没有。”

  “也就是说,没人去过,乔尼·汉姆森所居住的孤儿院,和他那时候的家?”

  两人对视一眼,奥尔立刻抓过来了几张白纸,他们两人在纸上画出了简略的地图,将乔尼数次作案的地点画了上去,这些地点,全都在距离他家五个街区之外,他是故意远离这个家,还是在无意识中保护这个家?

  反向思考一下,为什么所有道上的人提供的地点,全都见不到找不到这两个人呢?因为他们根本没在道上的地点藏匿!

  他过去的家显然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梧桐区的边沿,底层小民的聚集区。

  达利安带着人出动了,奥尔则敲响了光明教会的门:“请帮个忙。”

  奥古斯丁眼睛发亮地看着奥尔:“当然!”

  “……我们就只是前往一家光明教会的孤儿院,请您帮我询问一下,孤儿院十二年前的一个孩子,以及,最近是否有孩子被送去。”

  “就只是这样吗?”

  “当然就只是这样,不然呢?杀掉所有孤儿院的人员,把孩子们抢回来吗?”

  奥古斯丁笑得眯起了眼睛:“一切如您所愿。”

  奥尔看了他两秒:“您是不是知道那间孤儿院的真实情况?”

  “我不知道十二年前那间孤儿院是怎么样的,但我知道现在……您认为现在的教会,真的还能让美好的果实继续挂在枝头上吗?”

  “那么,您还是别跟我一起去了。”

  梧桐区,圣·玛丽安娜孤儿院。

  蒙代尔孤儿院是有声的,要么是整齐的读书声、美妙的歌声,要么是头盖骨都要被吵掉的喧闹与尖叫声。蒙代尔孤儿院的大门和围墙都是栅栏的,靠近大门这一侧的建筑,是大片的玻璃墙。能从外头看见里头的孩子们在干什么,无论他们是在操场上玩耍,还是在建筑里上课。

  那些声音,那些动作,让所有在孤儿院院墙外的人,都会清楚地意识到,这间孤儿院是活的,活得色彩斑斓。

  但圣·玛丽安娜孤儿院,却是安静的,以奥尔的耳朵,站在大门外,听不见任何来自孤儿院内的声音。这里的围墙是厚厚的砖墙,大门也是厚实的铁门,只能站在十几米外的地方,才能看见高高的灰黑色的孤儿院主楼。

  这里是孤儿院,还是监狱?反正奥尔是分不清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一片安静中分外刺耳。看门人打开了一扇狭窄的窗,他露出的眼神阴森又敏锐:“干什么的?”

  “奥尔维茨卡·蒙代尔,鱼尾区副局长,现在正在调查一件涉及孤儿院的案子。”

  奥尔吐出他名字的瞬间,这位看门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惊恐,他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又快速上前。

  “砰!”小窗被关上了。

  “不知道!滚!”

  “您要把门掰掉,闯进去吗?”问话的是奥古斯丁,他还是跟着来了。不过他现在穿着一身皇家警察的衣服——不是奥尔给他准备的。

  在让他别来后,明明这家伙答应了,可奥尔回到警局,刚要出发时,就看见身着皇家警察制服的奥古斯丁,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上了奥尔的马车,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制服。

  “您认为这样就能瞒过教会了吗?”他穿着这身从教堂里溜达出来,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

  “只要给法鲁曼一个借口就够了。”奥古斯丁耸了耸肩,“就把我当成您的普通下属就够了,出发吧,先生。”

  这家伙已经粘在了奥尔身边,想让他滚蛋,除非和他打一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短暂的回忆结束,奥尔伸手一推,大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守门人看着奥尔,就像是看见了一个闯入的恶鬼——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这也没错。

  “我、我只是个守门人,我什么都没干过!”他十分干脆地跪在了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鱼尾区的警察们来说,已经很熟悉了。

  从神职人员的表现看,他们也早已经听过了这群红衣恶魔的威名,没人跳出来宣布自己神圣的身份,全都老老实实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被封闭于孤儿院中的孩子们则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听话地服从着这些陌生成年人的命令,只是有些人一脸麻木,有些人瑟瑟发抖,还有几个孩子吓得失禁了。

  看来成年人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另外,他们从地下室里,救出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谁知道十二年前被送到这儿的乔尼·汉姆森?”奥尔站在所有孤儿院工作人员的面前,“他的头部因为遭受过可怕的打击而变形严重,智力也有些损伤。”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们知道落在我手里是什么下场,对吧?难道不想为了活命挣扎一下吗?”

  有人惊恐地抬头:“您不能这样!”

  奥尔歪头看着他:“有没有孩子也这么质问过您?”

  “我、我们……”“他们只是些没人要的劣种!”

  “我们给了他们吃喝,让他们温暖,可那些蠢货甚至连听话都做不到。”

  “我没参与那些事,我是照顾那些婴儿的!”

  他们七嘴八舌地叫嚷了起来,或为自己的正当性辩护,或贬低那些孩子,或者想把自己摘出来。

  “我知道乔尼!”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教士总算是说了些不同的话,当奥尔看过来时,他继续说,“他是我的室友,我会告诉您一切的,我、我会乖乖听话的……”

  “叛徒!”院长神父冲了过去,被一位警官一脚踹到了一边。

  年轻教士被带了出来,他叫马歇尔,其实没有正式的教士身份,他只是穿着这件衣服,在孤儿院里处理一些杂物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不像现在,是个丑鬼!”马歇尔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忽然激动了起来。

  “我知道,其实你现在也很漂亮,并不丑陋。”奥尔安慰他。

  马歇尔立刻停下了焦急的解释,骄傲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乔尼·汉姆森毫无疑问是个该接受死刑的罪犯,但是他的痴傻与疯狂,看来不只是因为大脑的物理损伤。

  笑过之后的马歇尔终于继续朝下说了:“乔尼也挺好看的。”像是为了确定这一点,马歇尔点了点头,“对,虽然他的脑袋凹下去了一大块,但他依然挺好看的。所以他和我,本森、沃卡住在一个房间里。刚来的时候他有点烦人,因为他一直在哭。

  但这也是好事,因为神父和修女们都很喜欢他哭泣不停的样子,他们说他哭得很纯真。这样他们就只去找他,不来找我们了。

  一开始本森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样,额外的食物也没有我们的份了。但是我们很快发现了,他是个傻子,那这样就更好了。我是说,对本森和沃卡来说,就更好了。他们可是两个坏小子。

  他们拿走了乔尼的所有东西,又在每次有事儿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或者根本不用推,‘他们’很喜欢傻子。这真让人搞不明白,您说呢?毕竟,傻子有什么好的?”

  他絮絮叨叨地,一会儿努力表现出对乔尼的同情,对伤害他的人的不齿,可一会儿又变成了对乔尼深深的嫉妒。

  从他乱糟糟的发言里,基本可以了解到这孤儿院的情况,就和……此时此刻索德曼大多数的孤儿院情况类似。

  孩子们要遭受来自孤儿院员工、来客,甚至是大孩子们的侵害,被收养代表的不是得到了一个家庭,而是步入地狱。稍大之后,他们会被卖掉,长相普通的男孩会被卖进工厂、手工作坊、农场,或者任何能出得起钱的地方。长相普通的女孩会被卖进普通的J院。长相出色的男孩女孩,则会被卖进更高级的场所。

  乔尼在少年时期,显然有着出色的相貌,这让他在孤儿院里受到了更多“关注”。这当然是糟糕的,可一副好相貌也救了他的命。毕竟那时候的他,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傻子。

  孤儿院里的其他孩子在嘲笑他的残缺,至于夜晚时那些来伤害他的成年人,可以猜得到他们有的也是疯狂打击辱骂着乔尼,但另外一些,却可能疯狂迷恋着乔尼的残缺与痴傻。因为他的特别,算是“特色商品”?所以孤儿院的嬷嬷们会对乔尼加以保护,保住他的食物,更保住了他的命。

  他在孤儿院过了五年,从一个哭哭啼啼的傻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变得……马歇尔提起十七岁的乔尼时,会打一个激灵。

  “他刚来时是个傻子,但没几年就变成了一个疯子,可怕的疯子!而且他越来越高大了,当然,比您还是差了很多的,但比我高了两颗头,而且他那么壮实。本森那天晚上只是要和他做游戏的,就像过去那些晚上一样。反正那时候我们也没什么客人了,那些先生女士们都更喜欢小羊羔儿。”

  马歇尔耸耸肩,再次将他的嫉妒表露无遗:“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的叫声,我甚至不知道那到底是他们俩谁发出来的,但太可怕了。那不是人的,更像是野兽的。乔尼活活打死了本森,光明啊,那场景太可怕了,本森还热着的血,甚至飞溅到了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