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心永不变”

  一个月后, C市。

  “师父,您看这样写可以吗?”

  时笙把一沓手稿从桌子的这端推向了另一端,习惯性的用金属笔敲打着桌面, 年轻的五官因纠结而皱在一起, 他始终没有抬头, 一边在脑子里研究措辞一边跟出版社的编辑发短信沟通。

  一周前,他接到了艰巨的任务,辅助师父完成一本艺术册。

  半天没得到许青沉的回应,他不得不抬起眸子看一眼。

  许青沉正在教小九斤认识绘本上的动物,已经从森林里的动物学习到海洋里的生物。

  父女俩专注绘本,谁都没空搭理时笙。

  时笙轻微地叹口气, 将那堆手稿又拽了回来, 忍不住小声抱怨:“师父真是的...懒到都不愿意走过场。”

  换来许青沉一记漫不经心的轻瞥。

  时笙并不胆怯,抓住机会挑起话题:“师父, C市出版社的编辑在催稿了,您看一眼我写的东西行不行, 有哪里森*晚*整*理需要修改您尽快跟我提。”

  许青沉的心思明显不在这方面, 甚至有点不耐烦, 高傲的头颅微垂,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 温柔地摸摸孩子的头, 气息很轻:“你来决定。”

  从接受出版社的邀请的那一刻开始, 许青沉就把所有事抛给时笙处理, 并且用‘你来决定’这四个字贯穿到底, 赋予了时笙极大的权利。

  时笙既感动又亚历山大, 没日没夜的写稿, 眼睛连轴转, 几乎看遍了许青沉的所有作品。

  “您觉得应该把圣母图放进册子里吗?”

  “你来决定。”

  “师父,用冥图当封面可以吗?”

  “你来决定。”

  “........”

  时笙一咬牙,在紧张又激动的荣光中决定放手一搏,他给编辑发短信,确定了初稿的内容,并根据自己的审美选出十幅作品进行详细的专业讲解和一些重量级的评价。

  编辑回复一条:【许画家同意了吗?】

  就在时笙犹豫不决之际,一阵“轰轰轰”的引擎声救了他。

  他自信而坚定的回短信:【师父把这项任务交给我,您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沟通。】

  他也认为自己越来越像海丝特了。

  这时,引擎声渐近,轰隆声震慑整栋别墅,慢慢地,让人振奋的声浪平息了。

  小九斤从椅子上灵巧地滑落,小屁股墩坐在地,快速地拍打两下裤子上的灰尘就往门口跑。

  她熟练地拉开铁大门,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头发被风吹起,冲着外面叫道:“奔奔!奔奔!”

  不一会儿,穿着黑色骑行服的男人便踏进门来,他微微俯身,一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轻松地将小九斤提溜起来。

  孩子热情地抱住他的脖子,柔软的脸蛋贴在他的颈窝,甜甜地说:“奔奔,你肿么才回来呀。”

  沈煦川亲一口女儿的额头,笑道:“给你买最爱的礼物去啦。”

  “快快快!”小九斤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要东西的时候下意识看一眼许青沉,带点拘谨和害羞。

  最近天天收礼物,早上的时候爸爸随口说句“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往家带”,九斤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能感觉到跟自己有关,聪明的她一直记得这句话。

  许青沉和时笙在研究编辑发来的内容,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

  沈煦川对九斤神秘一笑,小声说:“你爸爸没那么严厉啦,不要害怕。”

  小九斤点头,小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

  她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团宠,唯独对许青沉怀有一丝敬意,这似乎是天性带来的感觉,又或许是从沈煦川身上学来的。

  每次爸爸板起脸的时候,奔奔也不敢太嚣张。

  “九斤,看看这是什么!”沈煦川从怀里摸出一个粉色的盒子,在九斤眼前晃了晃,“里面有你最喜欢的发卡,粉色的,红色的,卡通的,喜不喜欢?”

  “喜欢!”九斤一把抱住盒子,笨拙地想打开。

  沈煦川怕她把东西撒在地上,制止了她拆盒的行为,耐心地说:“奔奔先去洗澡,完事后给你编辫子,我们一起拆盒好不好?”

  九斤最喜欢编辫子,立马抓起自己的一绺头发前后地甩动。

  “谢谢奔奔!”

  “不客气哦。”

  短暂的亲子互动后,沈煦川抱着九斤穿过院子,驻足在海棠树下的桌子前,低眸在师徒俩身上扫量两眼。

  时笙收拾东西打算走人,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点名。

  沈煦川的声音仿佛是从高处传来:“小师弟,请你帮忙照顾九斤。”

  时笙抬头,疑惑地眨眨眼。

  沈煦川把孩子往他怀里一扔,笑容有点诡谲:“你照顾孩子,你师父要照顾我。”

  是这么回事吗?

  时笙把脸转向许青沉。

  后者平静地看着他们,罔若无闻一般。

  不管时笙愿不愿意看孩子,沈煦川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孩子的二人世界。他去拉许青沉的胳膊,故意拖长尾音,感觉每个字之间都要拉丝了:“老许,跟我上楼,一天不见我,你不想我啊。”

  许青沉一甩手,明显不想搭理他:“不想。”

  “不,你想。”

  沈煦川从拉胳膊改为抱胳膊,还用自己的头去撞许青沉的头。

  他这样磨人,许青沉坚持不到一分钟就投降了。

  两人连拉带抱的从时笙和九斤身边走过,沈煦川不老实的手指总是偷偷戳着许青沉的胸膛和小腹,嘴里嘀咕着只有恋人之间才会说的话。

  等他们进门以后,九斤仰脸看时笙,好奇地问:“笙笙,爸爸和奔奔又去完游戏了吗?”

  时笙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还知道游戏?”

  小九斤笑着点头,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智慧。

  时笙小声说:“知道他们怎么玩吗?”

  小九斤指了指绘本上的鱼群,天真地说:“这么玩,跑来跑去。”

  “对,跑老跑去!”时笙咧嘴笑,抱着孩子坐正,顺手拿过绘本,“从现在开始,哥哥陪你看图画。”

  “编辫子。”九斤噘起嘴巴,两只小手扯了扯头发。

  时笙把九斤肚皮上的粉色盒子拿到一旁,安抚道:“等会爸爸们忙完就给你编。”

  九斤虽然不开心,但是没有哭闹,哼哼两声就在时笙怀里乖乖坐稳。

  楼下的一大一小属于儿童世界,楼上的两个男人属于成人世界。

  沈煦川最近变得很‘饥渴’,是那种黏人的饥渴,不需要做太多亲密的事,但他需要许青沉的安抚才能平静,他把这一切都怪罪到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头上。

  洗澡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抱怨:“我最近做梦都是带颜色的,真是受不了,每次怀孕都忍不住胡思乱想,这跟我本人绝对没关系,老许!你要理解我,有些东西不是光靠理智就能控制的,像我这样需要有人安慰。”

  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拥抱吗?

  许青沉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把人拉入自己怀里,就着手里的洗发露往沈煦川的头上揉两把,很快出现一层厚厚的泡沫。

  沈煦川把脸抬起来,湿漉漉的脸颊沾着几珠雪花般的泡沫,慢慢地在脸上晕开,他像幸运的傻子,在红着脸笑,“管家,你真好,伺候少爷洗澡,等会奖励你。”

  “傻瓜,闭嘴。”许青沉面无表情地应对他的调侃。

  沈煦川眼珠上翻扮鬼脸,仗着外人看不见,私下里总是做这种不符合年龄的举动。

  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周围都是热水和蒸汽的噼啪声,两具高挑的身影宛若在神秘的雾霭中若隐若现,水滴从他们的皮肤上滚落。

  没多久,浴室里的哗啦声停止。

  里面想起断断续续的窸窣声,许青沉在帮沈煦川擦头发,穿浴袍。

  沈煦川被照顾的很舒适,他喜欢这种被包围的感觉,应该说是喜欢许青沉碰触他,换一个人绝对不行。

  许青沉取笑他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他开始讲述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从三岁开始就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沈煦川坐在洗漱台上,两只腿耷拉着,他的腿太长,不能像九斤那样游刃有余的来回晃悠,但他学着九斤顽皮的样子摆动两只脚,“老许,我老爸对我很严厉的,什么都要自己去完成,我已经养成自强自立的习惯,在好哥们面前就是最强的,可是很奇怪,遇见你之后我就不想要强,我想躺平享受。”

  许青沉蹲在地上,拿着一块干净的毛巾帮沈煦川擦脚,擦得很细致,圆润的脚趾被他的手包围时显得非常精致。

  “我不该这么惯着你,”许青沉用爱答不理的语气说,“让你恢复本性了,话痨,黏人,幼稚,爱咬人。”

  沈煦川从鼻子里哼出声:“我喜欢你碰我,怎么了,别人帮我擦脚我还不愿意呢。”

  “前几天还有按摩师帮你按脚呢,这么快就忘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

  沈煦川每次说情话的时候都被许青沉三言两语怼回来,就好像一盆冷水朝脸上泼过来,他的气血开始上涌,试图用脚去踢许青沉的头。

  “老实点。”许青沉按住他的脚踝,绿色而温暖的眼眸凝固住了。

  沈煦川委屈:“就不。”

  “你自己擦。”许青沉站起身,故意把擦过脚的毛巾扔到沈煦川的脸上。

  沈煦川嫌恶地‘呸’了一声,抄起毛巾扔回去:“王八蛋,有本事单挑。”

  许青沉的胳膊老长,随便一伸就捏住他的脸蛋,坏心眼的拧:“你再骂。”

  “狗东西,”沈煦川的脸歪歪扭扭,说话含糊不清,“狗屁艺术家,专门欺负人..”

  “对,我就喜欢欺负你。”许青沉两只手齐上阵,一左一右掐住沈煦川的脸。

  沈煦川憋得眼睛都红了,坚持不了几秒,忍不住求饶:“老公,轻点儿。”

  “......”

  好端端的怎么来这一招。

  许青沉轻扯嘴角,不得不放手,“洗澡只用了十五分钟,你在这期间换了五个称呼。”

  沈煦川捂着通红的脸,没心没肺的笑:“你管我。”

  “乱叫,不怕惹事?”许青沉的眼神严正且不可冒犯,言辞间带有警告的意味。

  沈煦川顺着他的视线下移,舔了舔像珍珠一样闪光的牙齿,“想来就来,谁怕你,每次捏我的脸你都会发/情,你是动物吗。”

  “是的,我是动物。”

  随后许青沉的影子压了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场毫不停歇的呼啸弥漫在空气中,来自音调、音色和旋律都无法形容的乐曲,分离又相互融合。

  外面的天刚擦黑,沈煦川的手指头就抬不起来了。

  “老公,抱我起来。”

  “沈煦川,你有完没完。”

  “天哪,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好性感。”

  “...真受不了你。”

  许青沉把人抱到床上,用被子盖住,只露出一个头。

  躺在床上的沈煦川开始变乖,又累又困,软着语气说句:“我还没给九斤编辫子呢。”

  许青沉怕他着凉,掖好被角,摸着他的脸说:“我给她编。”

  “你的手艺不行,”沈煦川笑着吐槽,“每次你给九斤编辫子她都不喜欢,又不敢对你说,只好跑来找我,让我重新给她编。”

  许青沉点头:“你先休息,等会我把九斤抱上来,你在这里给她编辫子。”

  “唔..好。”沈煦川打个哈欠,眼角变得晶莹剔透。

  许青沉想起方才的画面,沈煦川在他怀里呜咽时的模样,沈煦川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亮,在额头深处的某个地方似乎闪烁着一团火焰,永不熄灭。

  这样的沈煦川让他着迷,他低头,吻了吻那如火焰般的额头。

  沈煦川趁机把手伸出被子,搂住他的脖子,耳语道:“我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了,你有没有发现?”

  许青沉天天关注,怎么可能没发现。

  将近四个月的身孕,沈煦川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引以为傲的腹肌再次离家出走,尤其是最近几天,若是不穿宽松一点的外套,鼓起的小肚子会非常明显,不明情况的人看见,会觉得他的身材不协调。

  毕竟只是肚子发胖,其他的部位没怎么变。

  再者就是沈煦川的脸,不知道是吃的还是被许青沉捏的,比以前圆润不少,许青沉每次用手指戳的时候都觉得特别软,好像在戳发面馒头。

  “小胖子,”许青沉用指尖触摸沈煦川酥软的头发,“少吃一点吧,怕你有危险。”

  “不要听陈医生的话,他在危言耸听,”沈煦川掀开被子想把肚皮露出来,“老公,你摸摸我的肚子,它一夜之间是不是又大了一圈。”

  他往下看,下巴贴在脖子上显得脸颊的肉更多,模样傻乎乎的。

  许青沉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有些无奈:“你还叫上瘾了,管家这个称呼失宠了?”

  “我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你不要总是提意见。”沈煦川带着一点鼻音的贵族范说话。

  许青沉面上一派戏谑之色:“你真是想法多变。”

  “爱你的心永远不变。”沈煦川在胸口比了一个心。

  许青沉本来是想下楼去看看九斤和时笙,这一瞬间改变了计划,他贪恋温柔,不愿意离开沈煦川半步。

  顺着俯身的姿势,他用整个身体环住沈煦川。

  他隔着被子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亲吻对方的眉毛。

  “跟你结婚,我一点也不后悔,”沈煦川开启每日一次的表白模式,“你真好,你在我心里就是完美的许仙儿。”

  许青沉微微抬起头颅,盯住沈煦川的眼睛,发出短暂而不可思议的笑声:“结婚才一个月,你现在就想到后悔了?”

  “没有啊,”沈煦川用单纯的口吻解释道,“我之前觉得你不喜欢,可能不会有那种成家的感觉,回来后,你确实变了点。”

  “哪里变了?”许青沉自身没感觉,想知道沈煦川的想法。

  沈煦川笑了一会儿才道:“变猛了。”

  “......”许青沉差点翻白眼,“聊着聊着就跑题。”

  “嘿嘿!你喜欢,我知道。”

  --

  晚上八点,小九斤被抱上楼。

  这时候沈煦川已经睡过一觉,正趴在床上玩手机,灵活的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嘴角时不时地翘起,似乎在跟关系很好的人聊天。

  小九斤自己爬上床,快乐地在床上蹦两下,然后扑到沈煦川的背部,小脸贴在沈煦川的耳边,好奇地看着手机亮起的屏幕。

  聊天内容对九斤来说很深奥,疑惑地含住了手指:“这是..奔奔,这是什么?”

  沈煦川慢悠悠解释道:“九斤,我在跟祖父聊天。”

  “爷爷!爷爷!”小九斤的兴致瞬间被勾起,小手指在沈煦川的背部乱按。

  沈煦川抬手摸摸孩子的小脸,“爷爷很想你,你想爷爷吗?”

  九斤的脑袋一上一下的晃动:“想爷爷。”

  沈煦川笑道:“嗯,很快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关闭了聊天窗口,直接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阮爸爸,你说圣母图有消息了,是真的吗?”电话接通后沈煦川直奔主题。

  对方回道:“是的,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

  “我让人送到瑞士。”

  沈煦川一听这话,霎时间沉默下来,从兴奋的神色转为思考。

  阮爸爸故意让人把画送到瑞士,意图非常明显。心爱的儿子结婚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看望长辈,捧在手心疼爱的孙女也许久未见。

  父亲们想念他,又不想为难他。

  沈煦川的心口一阵温暖,轻声开口:“阮爸爸,老许不爱出门,我问问他的意思。”

  阮爸爸有点疑惑:“他很老吗?”

  截至目前,许仙儿在网上的年龄依旧是谜。

  沈煦川哈哈大笑:“反正比我老爸年轻。”

  阮爸爸也笑了:“你们商量,我等你消息。”

  “好的,阮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

  沈煦川把手机扔在床上,抬起头去搜寻许青沉的身影,没看见人,便开口喊道:“老许!老——许!”

  不消多时,许青沉迈着那专属的步伐慢悠悠地走进来,手中正在搅拌香气浓郁的咖啡。

  “好消息!”沈煦川精神焕发的用手比画,“阮爸爸告诉我找到圣母图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想法。”许青沉一如既往的扫兴。

  沈煦川没跟他计较,带着让自己都满意的心情从床上跳起来,然后把九斤抱到怀里,用手指捋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别有深意地说:“你没有想法,我有想法,我是想问你,要不要去瑞士。”

  许青沉感到意外的挑眉,揶揄地观察着沈煦川的表情变化:“你是想家了吗?”

  沈煦川的耳朵尖蹿红,拒绝承认:“没有啊,我就是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有心思,咱俩就出去玩一圈。”

  许青沉朝床铺靠近,抿一口咖啡,低笑道:“想念自己的亲人,并不丢人。”

  沈煦川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确实想见阮爸爸,关键是你怎么想的,你说出来,我尊重你。”

  相对去见阮爸爸,现在的沈煦川更离不开许青沉。

  “圣诞节之后。”许青沉给出自己的答案,没有拖泥带水。

  沈煦川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一把抱住小九斤,使劲地亲两口后,高兴地说:“宝贝!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爷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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