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穿越重生>乘风登玉京>第232章 二百三十二·长安城里惊夜风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倒巧了,温镜也生出探吴记的心思。长安城的舆图摆在他面前案上,正北当中一块空白,那是内皇城,皇宫的舆图岂是平头百姓能打听到的,因此这张舆图只画有外城各里坊。

  这也足够,温镜回想起小暑那日进宫时内侍的话:“…您瞧,安上门街无名四殿,天地玄黄,咱们刚路过的便是地字阁,管的乃是图书案卷。”

  温镜当时装作无意一般笑道:“还以为无名殿戍卫森严,没想到倒平易近人,仿佛想进就进似的。”

  内侍神神秘秘道:“嗐,真正要紧的案卷哪能往这儿搁?温大人初来长安,想必还不知崇仁坊有一家吴记罢?”

  吴记。

  在朝中不混到一定地位可能都无缘知道吴记的名头,偏偏温镜侥幸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不去看看岂非跟老天爷作对。他又看一晌舆图,冲门外道:“折烟,去找扶风打听打听,看看盟主几时有空,我有事找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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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李沽雪从宫里头出来已经是酉时,他今日得闲,今日是十五正日子,皇帝依例要宿在皇后宫里,每当这时候韩顷总是亲自当夜值,既不出宫也无暇管别的,因李沽雪在地字阁待到近晚才出宫。

  皇城外头百尺不许占地,可今日景风门外有一架马车大喇喇停着,李沽雪打马出来,看见车外候着的是兴平侯。

  看样子是专门在等自己,李沽雪翻身下马。

  先前兴平侯欠下李沽雪的人情,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失望归失望,李沽雪料定他一定会再找上门。开玩笑,无名殿帮你问话,结果问出的这话很不好听——你这事皇帝不仅不打算给你办,你家贵妃还因此吃挂落,你这不连累人无名殿受迁怒吗?因此兴平侯必然会找机会补救。

  果不其然,这日兴平侯就是来兑现承诺,将先前允诺的平康坊那位吹笙的姑娘给送来。韩顷先前嘱咐过,兴平侯的案子虽则无名四殿倾巢出动,但李沽雪先按兵不动,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他无法推脱,只得连人带马车收下带走。

  回到胜业坊才发现,马车里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名小倌。这哥儿身姿婉转,行个礼腰上恨不得凹成水蛇,李沽雪意兴阑珊,原本还想着既然技艺出众听一曲笙也无妨,这下子毫无兴致,人又不好打发出去,只得暂留着。

  小倌顶多十四五年纪,肤白盈雪眼睫含露,委屈道:“郎君还未询问奴的名儿呢。”

  好个含情凝睇不胜娇羞,可惜万种风情俱是对牛弹琴,李沽雪一张欠债脸:“进了我的门我就是主子,你值不值当我起个名儿不是我说了算?没事少自己瞎琢磨,下去。”

  他瑞凤目不怒自威,看在人家小倌眼里跟凶煞也差不离,慌忙收拾笙瑟退出去。

  家里有这么一位李沽雪便不想在家待,他提起剑又拎一只酒坛子晃出院门,可是再往外,出里坊就得跟京兆府宵禁巡卫打招呼,他蹲在墙头,心想这有家不能回可也太冤。还没想好去哪,忽然隔壁西边里坊的墙上翻出一人。

  腰间佩剑,剑格嵌玉,足下生风,碧云行天。

  这可出乎意料,李沽雪手上酒壶未饮先醉,险些从房顶上栽下去,连忙隐住身形,扒住墙头往外张望。就是温镜,一举手一投足李沽雪太熟悉,虽然蒙着脸,但他绝不会错认。温镜一身夜行劲装,左掌握剑,干脆利落翻过里坊的墙。还没等李沽雪想明白温镜大半夜的这是在翻哪门子的墙,他又看清温镜后头追出一人,当即吓得一激灵!

  竟然是韩顷,韩顷正追着温镜奔出崇仁坊?!

  怎会如此?韩顷不是在宫里头当值吗?每月初月末、十五十六韩掌殿必在宫中,这事任谁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他今夜怎会在崇仁坊?还有温镜,温镜又怎会跟他对上?

  只见外头韩顷遥遥一掌递出,温镜不得已回身举剑格挡,李沽雪心里一紧,他知道韩顷的功力,当即就要跃出去帮忙,却听韩顷笑道:“夜访吴记,你有胆来就要预备好留下性命。”

  ??夜访吴记?李沽雪震惊地想,是什么,趁着韩顷在宫中,温镜只身闯吴记?又被抓个正着?

  温镜一剑对着袭来的一掌劈出,剑气和掌风俱是震荡不已,亏得是景风门大街宽阔,两个高手在街中央过招也没惊着两边住户。可是长安宁静的夜属于两边的住户却不属于李沽雪,他眼下更加心焦,崇仁坊中奔出两队人马,正是无名殿弟兄们,将温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这个情形就算是他出面也不见得能保得住阿月,怎么办?李沽雪咬咬牙,一面往另一边墙头闪身奔去一面抽出方巾围住脸。这个情形只有假装吴记再次遇袭,引韩顷立时回援。韩顷不在,其余师兄弟未见得拦得住,这当中的空档或许来得及阿月逃走。

  正在这时,李沽雪似有所感蓦然回首,只见街头温镜长剑直驱,背后空门大开,竟是无视其余无名卫不管不顾攻向韩顷!

  !你不要命了吗!李沽雪心下大急,赖好周旋几句不行吗!说动手就动手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毛病就是不知道改!他再顾不得许多抽身向温镜飞去。

  却有一人比他更快。一袭青衣从天而降,一柄折扇扛上韩顷威力无穷的掌风,轻飘飘一挑一横化解于无形,裴游风立在韩顷和温镜当中闲闲开口:“习武之人也不能不睡觉啊,韩掌殿,大热的天何必火气也这么大,早些回去安歇罢。”

  他那架势不像是插足战局,倒像是月下悠游闲逛到得此地。场中一时无人出声,李沽雪飞快地思考,裴游风,面目无遮无挡,上手就是看家的扇子,如此明着跟韩顷对着干,仙医谷想干什么?

  韩顷微微一笑:“裴谷主,别来无恙。”

  裴游风拱手:“韩掌殿风采依旧。”

  “不及裴谷主天人之姿,”韩顷面上笑意扩大,“仙医谷避世二十载,未知谷中岁月如逆,裴谷主风姿不减当年,故人见到你一定一眼就能认出。”

  这话使裴游风脸上神色淡一些,他语气很平:“韩掌殿说笑,岁月蹉跎,扳着手指数一数,还有几个故人存世。”

  两个大佬说话纯像打哑谜,不过李沽雪听出两人似乎早就认识,心下却更加担忧:认识未见得是好事,听起来似敌非友,裴游风这个档口跳出来帮温镜,真能平安将温镜救出来么?李沽雪甚至想,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将温镜偷出来。或者你们俩好好叙旧论恩怨,温镜能不能自己跑。

  不过他知道这不可能,温镜断断不会自己逃生。

  忽然韩顷打一个手势,围防的无名卫纷纷手上一闪,三棱锥齐齐对准街心两人,韩顷目光透过枯瘦的眼眶阴瘆地望向裴游风…身后的温镜。

  “你不出面,我或许还不能确切知道他是谁;可你既然出面保他,裴谷主,岂不闻此地无银三百两。”韩顷临街负手,“你我或许打个平手,他自己能对付我手底下人么?他那脸色,胸中已经翻腾不已了罢?年轻人,我猜你姓温,我说了,既然敢夜访吴记,命要留下。”

  ??李沽雪凝目去看温镜,他这意思是温镜已然受伤?且姓温怎了,白玉楼温二,李沽雪早在咸阳就跟韩顷报备过。除非…除非!韩顷口中这个“温”不是白玉楼的“温”!那么还能是什么?只有居庸关温家军的温!李沽雪心中凛然,往人群中心温镜脸上看去。

  却已然看不见,他只看见他的“恩师”仰头看着天,势如沉渊蛰海,右臂抬起道:“却不知今日是个好日子,倒叫我收拾残局了却一桩心事。”

  言罢韩顷手往前一挥,无名卫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