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古代言情>梅花妆>第7章

  花著雨一怔,没想到自己的行藏竟被他看破了。想到那些个夜晚,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对于顾少康的爱恋,脑子里懵懵懂懂地,可又是那么的安宁,跟现在不啻是恍如隔世,心头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强笑道:“是很好笑吧?以后你跟谢姑娘结了婚,可有得笑的了。”

  

  顾少康颤声道:“小……师妹……”

  

  花著雨心头狂跳,手心里紧紧地握着剑柄,紧张得直渗出绵绵冷汗来。她几乎就能从顾少康的语调里,舔出那么丝回味无穷的甘甜,呵,那无边的甜蜜,距她只有一步之遥,她等着,等着……

  

  啪!顾少康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印嵌在酒后苍白的面孔上,红通通的刺目惊心。花著雨瞪大了眼睛,只觉一颗心忽悠悠地落了下去。这么说,在她和顾少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的障碍。这种障碍,甚至还不是谢孤桐。谢孤桐再漂亮,毕竟,顾少康还并没有见过她,不是吗?

  

  花著雨伸出手去,握住了顾少康的那只手。在这暖春的天气里,他的手比她刚刚沁出冷汗的手,还凉,还冷,还冰。不知他心里,到底在翻腾些什么呢?花著雨紧紧握着这只手,比剑柄握得还紧,柔声道:“二师哥,若有什么麻烦,我们俩一起对付,好不好?”

  

  顾少康默不作声,把手抽了出来,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一拉房门,这才转过身来,道:“不久后我和谢姑娘结婚,欢迎你来作客。”

  

  花著雨心痛欲裂,挣扎着道:“不要做傻事……你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我……”

  

  顾少康微微一笑,道:“别傻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额上的那朵花么?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那朵花画在你额上,其实很可笑么?”

  

  花著雨呆住了。顾少康一带门,微醉的步子踩在地上,通通通地,走得远了。花著雨呆了很久,才想起拿过镜子,月光下往眼前一晃。镜子里是一张朴素的脸孔,额头上光溜溜的,那朵花早在卸妆时,已经洗掉了。而在她还没有被洗掉的时候,画在她的额上,果然是很可笑吗?宁平南是喷过两口茶的。难道这朵花,果然是很可笑的吗?

  

  第二天再梳妆的时候,花著雨便不象是在画梅花,而倒象是往额头上,给自己打上耻辱的印记。嘿嘿嘿,梅花妆花著雨!曾经在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艳丽的一种形象、一个名字,到头来,原来竟是可笑的?当然也是失败的了。当然更是丑陋的了。然而,画还是要画。仅仅因为顾少康的取笑,为争这一口气,她也得画。只是画好了往镜中再一瞅,那花朵艳丽无俦地绽放在一张丑陋的面孔上,一瓣一瓣都哭了似泪淋淋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而悲泣,又仿佛在为花著雨不平,从泪痕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对于顾少康的恨意。

  

  花著雨那一天,被额头上的这个标记烙得五内不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头昂得比从前更高些,目光比从前更坚硬有力,只心虚得没边没沿,觉得一路上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走到近中午的时候,歇了马,到路边一家小店打尖。那全店里的人见她进来,也都一起扬起了头。花著雨本就外强中干,这一下更是恼羞成怒了。蓦地里一股狠劲冲上来,迎着那些目光就对视过去。冷笑着想,姑娘我就是这么可笑了,那又怎么样!?

  

  这一看过去,才发现店里面的人虽是朝她扬起了脸,那视线却统统从她的肩膀上越了过去。花著雨一回头,这才发现她身后正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花著雨跟所有的人一样,几乎就没瞧他一眼,她只看见在他前面,走着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却不好形容。象是一股春风,那么轻盈温暖地吹拂过来。吹到花著雨身边,见花著雨呆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象是春风里绽开了一朵鲜花。那鲜花飘着股清香,一直开进店里去了。花著雨恍然若失,一时间也忘了半天以来将自己额头烧得生疼的烙印,晕乎乎地跟进店里去。

  

  店里因为这个姑娘的到来而显得有些静寂。花著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得那姑娘叫唤小二,道:“小二哥!我们的马累坏了,麻烦你放一放,带它们去喝点干净的水,吃点新鲜青草。”小二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去解拴在柳树上的两匹马。花著雨不由自主地,跟着小二的身影看过去,见是两匹极雄健的骏马,一匹红,一匹白,皮色都纯净得在阳光下灿然发光。其实却也没什么疲态,这当儿都在柳树下轻轻地踩着蹄子。

  

  那中年人笑将起来,道:“偏你就会心疼马儿!这才走了多长的路?依奔月追云的脚程……”

  

  话音未落,大路上马蹄声疾,便有两骑直奔过来。堪堪奔到小二身后,人影闪动,两名骑手竟自飞奔的马上跳了起来,各各跨上店小二正牵着的那两匹骏马,一夺缰绳,双腿一夹,便见那两匹马泼喇喇往前疾驰了。

  

  这一手干脆爽利兔起鹘落,一时把众人都看得呆了。花著雨最早反应过来,一按桌面,飘出门口。眼角光影一闪,却是那姑娘也打窗口跃了出来。两个人展动轻功,往前疾追。

  

  这一追可就费了番功夫。想那两匹马既被取名为奔月追云,两名抢马贼又甘愿以自己的马来换,其骏健程度,就算不能日行千里,能走八百,恐怕也是无疑的了。这一番跑起来,可是风驰电掣,害得两位姑娘在后面都使出了吃奶的劲,追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渐渐地拉近了距离。

  

  花著雨看看追上,一声轻叱,银针出手,直打两匹马上的骑者。那姑娘几乎在同时,亮出一件奇形兵刃,迎风一抖,如一道长练般展开,银光闪烁,如同阳光下波光鳞鳞的江水,也朝两位骑手横卷过去。

  

  马上两人本来武功不弱,只是身在鞍上,跃动不便,被两位姑娘这么配合默契地左右包抄过来,竟弄得有些狼狈。一个挥掌往后击落两人身后的银针,另一个忙着拍击江水卷过来的浪头。招式甫出,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空中猛扯肩膀,两个人重心不稳,都是一个空心跟斗,从鞍上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