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归雁宛如被踩了尾巴一般,眉一挑,声音也提高了:“你说什么?”

  “小声点儿,别吵着殿下在正殿读书。”舒兰与“没大没小”地走到她身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脸靠过去,迎着她身上的熏香气,悠悠道,“太子殿下昨儿为什么召幸了你,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得罪了椒房殿,你这张脸便是再好看十倍啊,也没什么用处。”

  “你又能替椒房殿说话了?”殷归雁脸色变了那么一瞬间,接着便道,“好大的口气。”

  “我不能啊,”舒兰与微笑,“但是公主殿下能。我要是你,现在就出去,免得碍眼——你知道吗,你走之后,整个椒房殿都没有人想打听你去了哪儿,你当你有多重要么?现在就赶紧消失,说不定,我们还来得及在殿下出来之前,忘记你这个碍眼东西曾来过……”

  殷归雁气得抖起来,正要抬手打舒兰与,便见舒兰与倒退三步,站在了椒房殿众人之间。

  “还不走?等着出丑?我们几个要回宫里,她们几个……”舒兰与指指东宫宫人们,“可都是日日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的人呢。你在太子殿下身边时,敢这么凶蛮么?”

  殷归雁仿佛这才想起此间还有别人,气冲冲走了,倒是不堕气势。

  留下房中众人面面相觑,终于,舒兰与咳嗽了一声,打断大家的脚趾建房工程:“咱们刚才说什么来着?太子妃娘娘养的芍药?”

  东宫宫人们哪儿还记得什么芍药月季牡丹向日葵的,总之有人提了个新话题,便接着说吧,哪怕随口胡诌,也得把方才殷归雁大闹一场的气氛遮掩过去。

  而舒兰与却又跟公司确认了一番,穿越者是否只可能穿到六位主要角色身上去。

  公司这次回答飞快,是的。

  这她就放心了——殷归雁蠢得赛过从智商掉线世界里冲出来的打脸狂魔,她倒还真有那么几秒钟,怀疑此人便是那个掉进0846号时空来给她增加工作量的倒霉穿越者。

  还好不是,可以报复。

  舒兰与并不打算动用公主的势力,皇后和公主,看着很有跟太子搞好关系的意思,而太子的侍人把公主的女官骂了这事儿,不应当由受害人提起,那叫太子多没面子啊。

  但没关系,这儿还有东宫的人呢。

  在舒兰与的认知中,东宫的年轻宫女们多少存在竞争关系。殷娥仪来了没两天,又是太子赐名,又是封为淑女,碍了多少人的眼啊。此刻若是她与自己不睦的消息传出去,太子多少要考虑一下,这殷娥仪来东宫,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好意”了。

  东宫的姐妹们,请务必帮忙!

  于是和她们聊得更热络了,而避过那个在宫斗空间里活不过十分钟的傻子相关话题,气氛也变得更好了呢。

  甚至在回去的路上也有了话题,跟公主吹了吹东宫的新朋友们有多可爱,引得小姑娘颇有兴趣:“明天我们过去的时候,你带点心给她们吧。你们要当好朋友!”

  舒兰与答应下来,她觉得这样聊天就很好,没必要哭唧唧地找公主告状,说什么殷娥仪欺负我——若是换成初始版的尚婉仪,说不定还真会这么干,她特别喜欢让公主有被需要的感觉,挑动公主和苏流光争斗时,用的也是这一手。

  但舒兰与不会这么做。换成你的身边人老被别人欺负,你听着会好高兴吗?

  反正这事儿瞒不过去,公主迟早会知道殷娥仪上门挑衅的事儿。到时候,小姑娘定会觉得,她又不给自己丢人,又识大体懂道理,受了委屈还不声张,应该好好奖赏。

  打着这主意,舒兰与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也奸诈了一回。

  但此刻的她绝没想到,因为她当晚不当值,当值的小宫女便“义愤填膺”地替她演绎了一番白日的情形。峄城公主什么也没说,但瞧着脸色已然不大好看。

  第二天早上,公主去东宫时还镇定如常,见了太子问过好,下一句却是:“太子哥哥,送我个人吧。”

  太子一怔:“你要个什么人?”

  “就是哥哥新封的那个淑女。”

  本以为无事会发生的舒兰与,闻言脑袋轰地一声响——这到底是谁给公主告了状,又是谁鼓动公主来给她讨公道的?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殷娥仪的事迹,应该由东宫的宫女们传到太子耳朵里,然后太子对她冷淡,绝了她上进的心,让她在悲伤中被人欺负,这才是给她的报应。

  但若是因吵了几句架,公主就帮她把人要过来,直接拍死,这可不利于她们主仆扮演纯真可爱的好白花!

  太子这一回是真的有些吃惊,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口中只问:“怎么,仙娘为什么要她?她有什么特异之处?”

  说着双眼盯紧了妹妹,想从她的神色里多瞧出一点儿讯息。

  峄城公主大眼睛骨碌碌地左转转,右转转:“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要她,她跟阿婉吵架可好玩儿了,我这几天都没听到,有些想得慌。要不,哥哥把她唤来,教她们吵一架玩玩?”

  吵一架玩玩?谁没事吵架玩儿?

  太子突然想起昨儿晚上太子妃那委婉的“听说殷淑女脾气不大好”,眼神瞬间便落在舒兰与脸上:“哦?阿婉女史,与殷淑女……”

  既然事已至此,有仇不报非君子。

  舒兰与便腼腆一笑:“从前殷淑女、臣妾和尚食局的崔司馔同住,脾气不大投和,时常争吵,倒是叫殿下瞧了笑话。后来殷淑女突然走了,臣妾还怪想念她的,没想到竟在东宫见到,倒也是甚为欣喜。”

  太子微挑长眉,颔首道:“你们女儿家的想法真是有趣,孤不大懂。不过,仙娘想要走她,需得等两个月。”

  “为什么?”公主问,“哥哥很喜欢她么?不舍得她么?那我不要也是可以的。”

  太子大笑:“孤什么时候不舍得过仙娘你要的东西?这话说得可是叫为兄伤心了——你还小,等你长大点儿,便知晓为何要等这两个月了。为兄答应你把人送你,便一定做到。”

  公主懵懵懂懂地点了头,既然哥哥答应了,事情就解决了,自去读书不提。而太子却在百忙之中唤了个心腹太监来,叫他去查,是谁把皇后身边不招待见的人给弄进了东宫里,害得他白做了一番姿态,反而得罪了人。

  还好公主年幼,不忿身边人被怠慢,直接开言挑明。否则他若再多给那殷淑女几分颜面,之后再将这姿态做到继后跟前去,难说一片好心讨了人烦。

  舒兰与从太子答应公主的那一刻就知道,除非殷娥仪好运到一次就怀了孕,否则她必是要凉。

  这两个月不过是等她见红信,好确定她没有怀上太子血脉,之后才能给她更名改姓送回后宫中去。此外,这人的经历还需要跟椒房殿那边交代一声,太子要过的女人,是不能再让她见到皇帝和其他皇子了。等公主出了气,便可送到贵人们永远不会踏足的粗贱之地做活去。

  两个月后,公主大约已经忘了此事,不会为难殷娥仪。然而对殷娥仪这种得意便猖狂的人而言,人活着,却再不能狂了,也许还不如死了呢。

  当日夜里,舒兰与服侍峄城公主,抽空便问:“殿下何必为了那么个东西跟太子殿下开口呢,怪不值当的。”

  公主刚将练完的字帖放下,抱起她心爱的前朝大八卦要看,闻言眼睛一转:“嗯?”

  “她那种人啊,便是不管她,她也猖狂不了多久。太子妃娘娘和几位奉仪娘娘,都是心明眼亮的人。”

  公主嘻地一笑:“你是说那个什么……就哥哥那个淑女?这种人,多猖狂一天,我都看不下去,早点儿了结了痛快。否则我去读书,她去找你讨厌,你岂不委屈?”

  “臣妾也不值得殿下如此费心。”

  峄城公主摇头:“我觉得你值,你就是值了。我乐意给你出气,你还嫌我麻烦不成?”

  “臣妾怎么会觉得殿下麻烦!”舒兰与立刻道,“只是殿下和太子殿下都有太多事情要处置……”

  峄城公主摆摆手:“你是我的人,我乐意管你。今后如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我的人被欺负了,我还不能收拾回去,别人知道该怎么看我?再说这本就是那个淑女的错,我若不说,她还要仗着母后的名头骗我哥哥,她活该要被罚的。”

  舒兰与想了想,接着装绿茶,问:“殿下就不担心,原是臣妾欺负了她,她怀恨在心,才来挑衅,实则是臣妾有错在先……”

  公主摇头,还学着母亲一样伸出手在舒兰与手背上拍了拍:“放心,阿婉,我可不会疑你。慢说你不是那种人,就算是,那又怎么样?你待我最好,我自然也待你好!不管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但凡欺负你,便是落我叶仙姿的颜面,绝不轻饶她!”

  样子像极了吹牛皮的黑-恶-势力老大。

  还“我叶仙姿”。

  舒兰与被逗笑了,公主也笑:“好啦?没事儿啦?没事儿我就读书啦。”

  舒兰与点点头,便听到小姑娘夸她:“乖。”

  乖?她忍不住抬头看她,峄城公主眼珠子一转,假装在看书,就是那嘴角胡乱上扬的样子,分明是得意。

  第一次夸了大人乖,对方还不敢抗议,真是好开心。

  她还想夸更多人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