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到了,给我!”
铁门被重重拍上,老旧斑驳的墙壁扑簌簌掉落下墙灰,拖鞋哒哒踩在并不结实的楼梯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秦杨只穿了条秋裤,趿拉一双夏天的凉拖,随便裹了件大棉袄就冲下来了。
他站在楼梯上,夺过邓诺捧着的塑料袋。
尽管楼道灯光昏暗极了,但透明塑料袋里最起码有十几串儿糖葫芦!就是用手摸都摸的出来数量惊人。
秦杨忍不住错愕道:“你这是把整个摊都买下来了?”
邓诺哈着气,摸着被拧的有点疼的脸,口中吐出散发着寒意的白气:“咱们能不能先上楼再说,光着脚丫子冷不冷?你不冷我还冷。”
秦杨最开始在卧室里被惊得汗毛竖起,脑子空空的,没头没脑就冲下楼问罪。
——如果不是糖葫芦,邓诺现在大概率还进不了这道铁门。
现下被他这么一提醒,冷意后知后觉出现,他抖抖脖子:“走吧。”
屋子大门没关,客厅灯还亮着。
邓诺换了鞋进去,显然家里只有秦杨一个人:“家里就你一个人?”
“还想有谁。”秦杨把糖葫芦放茶几上,先挑了一串草莓的糖葫芦宠幸,砸吧砸吧嘴,“老头住我小姨家去了,就我一个。”
“这糖葫芦哪儿买的?”他啃了一颗吐掉籽,状似不经意问。
邓诺在他旁边坐下,脸部红心不跳撒谎:“市区那边,上次夜市那里。怎么样,还行吗。”
山楂酸甜可口,糖衣不厚却十分醇香,入口浓甜。
秦杨双腿盘着,余光瞥了眼邓诺,若有所思点点头:“还行。”
“刚好在市区逛逛,买点东西,想待会直接回市区的房子那边。”邓诺转头,看着秦杨侧脸笼罩在小灯下,白皙又立体。
安安静静的样子有点儿可爱。
“刚才你打电话过来,怎么了吗?”他拿了只橘子在手里掂着,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操纵着橘子转圈圈。
秦杨看不下去,把自家可怜的橘子抢回来剥开临幸:“没怎么,晚上月色太好,有感而发。”
“哦~”邓诺若有所思,笑道,“我以为是因为竞赛结果太好,你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秦杨白了他一眼:“还能多好。”
“还没看?”邓诺打开手机信息,“嗯,你看,高二组第一名,厉不厉害?”
从接到那两个人的电话开始,不,从他耗尽心力结束那段电话开始,他的脑子里就被以前那些乌糟糟的事占据。
每一分每一秒,眼前闪过的都是前面十几年的记忆。
还有大半年前的。
所有一切都随着邓诺的到来,似乎一下子从寂静的夜晚回到了热闹的白天。
就好像回到了H外没头没脑蒙题目的日子。
“你这句话的语气是不是不太对?”秦杨拉着脸没好气道,“夸谁厉害呢,自恋就自恋,别立牌坊。”
又想嘚瑟自己第一,又想让他夸奖,还得是他“真心实意”的夸奖。
等等——
“你说第几?”
忽然发现不对劲,秦杨眯着眼去看手机。
“你说我说谁,高二组第一名,秦杨,厉害么。”邓诺趁机摸摸他狗头,小声吹嘘,“我觉得很厉害,非常厉害。”
秦杨愣愣地看着官网公布的信息,喃喃道:“阅卷老师脑子欠费了吗,还是我瞎了。”
“你这话要是给出题组那些人听见,他们可能要上门来追杀你,冷静点弟弟,你就是第一。”
“可是我第一张卷子就做了一半。”他滑动着界面,“联考卷也有好几题没做,难题全是你搞定的。”
“模型都是你们在做,我一直在弄发动机。”
秦杨低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大棉袄里面宽敞的T恤,以及那对漂亮的锁骨。他仰起头一脸不解:“为什么?”
邓诺滑到最上面,指着屏幕中央那张图:“看到了吗。单人试卷你第二,双排高二高三学生分数同步。最后,小组赛因为校际合作,所以最后填写了分工表格。”
“理论方案模型是你架构的,航天相关公式你写的。”
“材料是你带着时杰飞去领的。”
“图纸是你修改扩大的。”
他放大“狗粮一号”旁边的小图,一字一句道:“这被单独点名表扬的发动机,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秦杨安静听着,一声不吭。
“现在还怀疑自己是第一么?”邓诺注视着用脸怼在自己手机屏幕上的后脑勺,忍不住伸手摸上去,轻轻揉了揉,“多相信自己一点,秦杨。”
秦杨保持着低头没动,头顶传来温热的温度,是邓诺的手。
应该逃开的……但是不太想躲。
这个从寒风中走进家门的人,手指为什么是暖的?
他一直像其他人一样把邓诺当做同龄人看待,甚至比别人更不把高三的邓诺当学长看。
时间久了,都快忘记了一件事——邓诺比他大四岁。
这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邓诺告诉他了。
“我想跟你说点事,估计不大好,你能听听么?”秦杨略带紧张地缠手指玩,放平声线低声道。
不是“你听我说一下”、“你闭嘴,听我的”。
而是“你能听听么”。
一瞬间心像被一根细针不痛不痒地刺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很揪。
这可是秦杨啊。
邓诺站起身,秦杨松开手指,失落地垂下眼。
“家里有多的睡衣吗。”邓诺说。
秦杨手指一僵,抬起头一脸不解。
“太冷了,不想吹风,小哥哥介意收留一下我么?”邓诺倚着卧室房门,站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温声道。
秦杨抓了把头发,飞速压下嘴角的笑,一派冷静地跟到卧室门前:“你一早就打算住这里,干嘛不带衣服过来?”
邓诺挑眉,死不认账:“没啊,顺路过来看看你而已,也不是很远。”
如果在市区的话那确实不远。
秦杨弯腰从衣柜里拿了件T恤扔给他:“装P,你就是故意来的。”
不仅是特意过来的,并且还是从家里过来的——才不是什么市区。
“谢了,有没有热水澡能洗?”
“客厅旁边是卫生间,冷水多放一会儿,我去给你找条毛巾。”
邓诺慢悠悠晃进卫生间,背影随着磨砂门关上而只剩下一个虚影。
秦杨叼着糖葫芦一动不动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糖水从嘴角流出。他吸溜嘴,糖水堪堪滴了一小滴在地板上。
从家到地铁站、路上找老爷爷的糖葫芦小摊买东西,再加上半小时地铁车程和走到他家的时间,差不多得近一个小时。
按照时间来算,邓诺几乎是接到他电话后立马就赶过来了。
他捏着竹签,熟悉浓醇的味道,薄又甜的香气。这味道,哪里是市区夜市的糖葫芦能比得了的。
一条陈旧的蓝灰色毛巾出现在一堆旧物中,他扯出来,叩响卫生间的门:“开门,送毛巾。”
氤氲着水汽,健康肤色带有肌肉线条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
邓诺接过毛巾,听到秦杨道:“没有新毛巾了,我以前的给你用,洗干净了的。”
考虑到邓诺也是个洁癖,他补充道:“嫌弃你就站里面晾干再出来。”
“不嫌弃,麻烦秦杨弟弟先去暖床,洗完澡很冷的。”邓诺在里面吹了个口哨,没羞没臊地撩拨。
秦杨狠狠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最好别出来了。”
邓诺洗完澡顺便拖了地,等回房间时秦杨已经躺床上了——不过用书盖住了脸。果然还是很听话的孩子。
秦杨拍拍枕头:“就一个枕头,如果你不介意睡老头的,我给你去拿。”
秦杨可以接受同洁癖的邓诺睡自己的枕头,但无法接受自己去睡别人的枕头。
枕头毕竟是很亲密的东西。
邓诺叹了口气钻进被窝:“挤挤吧。”
“嫌挤?地板考虑一下,弄个厚毯子给你。”秦杨凉凉道。
房间里并不是木地板,而是花色非常古早的橙色瓷砖地,不说夏天有多凉快,只不过这季节往上躺一宿,第二天就是有命怕也只剩半条了。
两人唇枪舌战好一会儿,你一句我一句,愣是一点营养没有地争了小半天。
关了灯,并排躺在床上,肩膀贴着肩膀,眼前一片黑暗。
秦杨仍旧有点儿不真实感。
在黑暗中自嘲道:“我以为这辈子我都得一个人睡。”
邓诺轻笑:“怎么,我费尽心机爬上了你的床,不满意么?”
“满意你个头。”他在被子里踹了邓诺一脚,笑道,“滚下去。”
“弟弟,你是不是越来越皮了,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不这样吧?”邓诺开口。
秦杨偏头看着他的侧脸,窗外的光线有一点点透过窗帘照进来,能约莫窥见一丁点儿轮廓。
“我哪样?”他问。
“不爱搭理人,挺高冷,有时候还有点凶,是个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性格。”
“这么招人嫌你搭理我干嘛。”秦杨撇撇嘴,脑袋撇向窗户。
“哪里,我可从没嫌弃过你,这些都你自己说的。”邓诺眯了眯眼,“我就不一样了,那些都是普通人眼里的秦杨。”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一挺乖的小孩。”
秦杨扯扯嘴角,凉飕飕拆台:“就我‘打劫’别人那会儿?”
“……”差点忘了还有这茬,有点圆不回去了。
“别解释,我不信。”
没辙了,邓诺勾了勾秦杨的小腿,讨好道:“以前是以前,咱俩现在不挺好么。”
谁跟你咱俩。
秦杨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被子一闷头:“别没皮没脸,为老不尊。”
被迫“为老”的邓诺:“?”
年龄这道坎还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邓诺:费尽心机爬上了你的床。宝宝,你还满意么?
秦杨:……你爬有什么用?XXXX的不还是我?(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