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后刚过一天,成绩还没出来,秦杨被叫去了办公室。

  且不是一般的办公室,而是年级主任办公室。

  年级主任加上副主任一共三位老师,办公室安排在高一高二两栋楼之间的连廊上,与年级任课教师的办公室分开。

  因此即便主任们风格各异,学生也不大愿意到这里来,怪恐怖的。

  现在是午休时间,同学们都在教室内自习或休息。

  当秦杨被叫过去的时候大家大多还没进入休息状态,此情此景之下八卦之魂烈烈而生。

  “班长班长,周哥喊秦杨过去干嘛?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是从外面回来的班长喊秦杨过去的,理应他最清楚情况:“哪有这么快,昨天才考完。好像是……市里竞赛的事情吧,我听办公室里在讲,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事。”

  问话的同学失望地“啊”了一声:“我以为成绩出来了呢。”

  “说起来你们有人知道秦杨同学的成绩怎么样吗?”

  学习委员是个戴眼镜蘑菇头的女孩子,平常成绩还不错,看起来文文静静,实际上话还挺多。

  “哎哎哎,这个我知道!”秦杨前桌方勇举手隔空加入聊天,“给你们展示一下这位老兄的课本。”

  方勇趁秦杨不在,翻开了他书桌上唯一的生物书:“你们感受一下。据咱们一起上主课的情况来看,这位同志上课貌似从来不听,语文英语就算了,老刘的课他也完全不听,贼猛!”

  学委:“五十步笑百步,你好意思说人家嘛。”

  方勇挠挠头,“嘿嘿”笑道:“我这不是一直跟他熟不起来,就多关注了一下嘛。”

  这话是真,方勇是校篮球队成员,父辈是东北过来的,性格直爽会唠嗑,甭管多难搞的人,但凡和他说上一两句话很快就能熟络起来。

  哪知道他在秦杨这里碰了壁。

  好歹也前后桌一个多星期了吧,愣是没和秦杨聊过几句,每次讲点什么都被堵到说不出话来。

  最可气的是,每次话题终结他都怀疑是自己错了。

  所以这是为啥?

  “因为你丑呗。”班长从同桌边儿上捞了颗千禧扔嘴里,砸吧砸吧道:“也不瞅瞅人秦杨长什么样,啧,又帅又高冷,小女生最爱的款。”

  学委卢倩倩从他手里夺过新的一颗千禧:“别乱开炮。”

  方勇浑身充斥着杀气杀到他们前排来:“班长你大爷!!!”

  被班长顺千禧的同志,也就是最开始问话的那位:“你们吵归吵,番茄是无辜的,放下它。”

  卢倩倩捂住脸,不忍看已经扭在一起的班长和方勇,叹了口气:“这是千禧……也不知道秦杨同学怎么样了。”

  秦杨同学一脸木然地和另外四个人麻溜地贴墙站成一排。

  活像严刑逼供现场。

  他是五个嫌疑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同时也是目前为止意见最大的那个。

  “这样安排,你们没意见吧。”年级主任周哥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点,东北汉子铁骨柔情,虽说都是东北老爷们儿,但和方勇不是一路货色。

  比如固执和眼瞎程度在秦杨看来差距就非常大。

  他和方勇讲话聊不下去时,方勇会自觉知趣地摸摸鼻子转过去,但周哥不会。

  周哥太他妈不会了。

  “我有。”秦杨举手。

  “你闭嘴。”周哥瞥都没瞥他一眼,跟其他四个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中午好好休息别感冒了,压力也不要太大。”

  “好嘞周哥,明天早上你来查晨读不?”

  “不来不来,你们可以放心吃早饭了!”周哥不耐烦地往那同学小腿踹了一脚,几个人嘻嘻哈哈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只剩下了秦杨一个人。

  他倾斜靠着墙,低着头,额前略长的头发挡住了视线。身形单薄,一条胳膊隐在金钱树后面,整个人看上出无助落寞又可怜。

  可怜个屁。

  周哥翘起二郎腿,下巴微扬,嘴唇下压,眉头紧皱拉长了调子开始问话:“你,校服怎么不穿。”

  秦杨嘴唇动了动,扯了个理由:“没干。”

  周哥:“你当我傻啊?”

  秦杨捏着一片叶子,一边摩挲着叶片一边闭嘴不说话。

  周哥看他这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不想去参加竞赛?”

  秦杨抬头,眼神定在了周哥办公桌的日历上:“不是不想,是不能去……”

  “理由。”

  秦杨低头看脚尖:“能力不足。”

  周哥简直气笑了,趁着办公室里就他俩去把门给关上了,顺便拽着他手臂过来:“别老贴墙站,又不是犯人。不是,我说,你搁这儿跟我开玩笑呐?能力不足,就你还能力不足,好意思么您?”

  他眯着眼点了根烟:“在你转过来之前老子就了解过了,高一上学期年级第一,参加过你们省里竞赛吧,数学和物理都是一等奖。”

  “听教务处那几个瘪三说要不是当时时间冲突你还能拿个大满贯?怎么,这就能力不足了,憋扯淡了。”

  秦杨近乎绝望地仰头:“真不能去啊。”

  周哥一巴掌拍他腰上,秦杨直接给他拍虎了脸,一脸震惊地看他。

  “看啥看,打的就是你。憋给我整这些虚的,你说啥我都不听不信。就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我还不知道,这个那个理由一大堆,都是借口!月底跟着高三的一起去,他们几个也是有经验的,拿不拿奖不要紧,态度给端正起来。”

  秦杨心底翻了个白眼。

  “不拿奖也没别的啥,回头高三那谁,邓诺啊,你也别想跟他溜去吃中饭了。”

  ……这是态度端正就能解决的吗。

  “行了,没事的话赶紧滚。”

  不敢有事。

  说不过对方,秦杨说了声“好”麻溜地滚了。

  另一年级副主任刚好要进门,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出去时惊奇地“哟”了一声:“怎么了这是。”

  周哥深深吸了口烟,火星从红变暗:“这小子不想去参加竞赛。老子这就给他报到市里去,生米煮成熟饭,看他怎样。”

  竞赛这件事,秦杨其实有据理力争过。

  第一个找他去参加物理竞赛的是班主任,今天早自习没开始在走廊上碰见的时候就说了这事儿。

  他听完后表态不去,班主任苦口婆心劝说许久无果,只好亲自去请周哥来解决。

  周哥多能耐一人儿啊,秦杨本想硬到底,奈何这人非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任凭他再怎么解释都不听不信,非说他撒谎骗人。

  哪怕他自暴自弃地揭露自己高一下学期烂进泥里的成绩,周哥依旧不为所动。

  “我物化生都没及格,数学也是。”秦杨老老实实坦白。

  “你咋又胡说八道,憋以为我不知道你成绩。”周哥冷哼,“你高一到现在,每一门科目,每一次成绩,我都有。”

  上一个学校的老师,究竟把他成绩改成了什么样儿。

  秦杨走回教室,满面寒霜。

  等期中成绩下来,你看着的。

  放学后他走得晚,邓诺让他在教室里等一会。

  如果不是为了糖葫芦,他大概这时候已经到家了。毕竟邓诺口中的“一会儿”太长了点,足足两个小时。

  “抱歉啊学弟,有事被老师留在办公室了。”邓诺出现在窗台,递了一瓶饮料给他。

  秦杨把手机揣卫衣前面的兜里,手插裤兜里,又跩又冷地拉开后门出来。

  邓诺抱着两瓶饮料跟上他脚步,一边歉意地解释道:“老师找我有事,让你久等了。待会糖葫芦我请。”

  秦杨停下脚步转身,邓诺来不及停下,差点撞到他身上。

  眼神充满谴责:“本来就该你请。”

  期中成绩还没出来,邓诺前面说的不算数。

  邓诺松了口气,饮料放他帽子里:“行,我请,想吃几串买几串。”

  秦杨挑眉:“这还差不多。”

  他俩出校门晚,虽说周五放学时间早,但几乎还是全校最后。

  等到他们出里萍街,走到大马路上的时候,路上已经没几个学生了。

  邓诺所说的卖糖葫芦的摊位挺好找,出里萍街左拐有条不怎么大的小吃街,卖糖葫芦的大爷经常推着糖葫芦自行车出没于这带的小巷子里。

  并不是每天都来,不过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基本都能碰到他。

  秦杨脸皮薄,没好意思多要,就拿了四串。两串山楂的,一串草莓的,还有一串混合水果的。

  邓诺怕他一个人吃嫌没意思,意思意思买了一串山楂的尝个鲜。

  显然他的担心一点用没有。当他还在咬第三颗的时候秦杨第二串都快吃完了。

  “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糖葫芦?我还没见过像你那么爱吃的。”邓诺吐掉山楂里的籽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

  秦杨咬了半颗草莓:“怎么没有,武林外传里的莫小贝,她也喜欢。”

  邓诺轻笑了声,侧头看他:“没想到你还会看这个。”

  一想到秦杨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里放武林外传,那画面简直比电视剧本身还要有笑点。

  “以前经常看。我妈每个暑假都拉着我看。”

  他抬头,西边天空火红一片,东边天空已经渐渐黑了。

  距离能看武林外传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小半年的时光有点儿难挨,上一次看是什么时候他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那你现在还看吗。”邓诺垂着眼眸,目光飘落在他的鼻梁上。

  秦杨的脸一半迎着夕阳,一半对着黑暗,他看到的是暗的那一面,因为有光,显得秦杨的鼻梁又高又挺,眼神也比平常深邃几分。

  有人说五官深邃的人更容易显得忧伤,这话邓诺曾经不信。

  他把剩下的糖葫芦装进袋子里去,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没人一起看,笑不出来。”

  邓诺大概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福至心灵道:“那……等明年暑假,我陪你看?”

  秦杨装糖葫芦的手抖了抖,他飞快地将错愕掩埋在冷酷的情绪下,但头已经下意识抬起来了。

  邓诺他迎着夕阳,脸颊掺杂着落日红色的馈礼,染上了温热与暖意,

  他正好被装在了邓诺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过……巴拉巴拉

  没错,就是我本人=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