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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昀面色从刚开始的好奇一路转变为震惊。他知道豪门家族里面的事情特别多，但他没想到李疯子竟然有这样悲惨的身世。
“那个时候，你妈妈才……”
“27，30都没到。”碗里的面条太烫，李倜远捡了一片小青菜吃掉，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表情，“放这社会，27可能连男朋友都没找，而我那时候已经八岁了。”
楚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李倜远今年至少也二十来岁，楚昀我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一晃过去十几年，李倜远心中究竟会不会记得母亲什么样他都不敢确定，有些话自己说了，未必能领情。
“你千万别同情我。”李倜远见楚昀沉默，说，“我不需要。我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还挺惨的。”楚昀抱着面碗吃了一口，怎么都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更加疼。
李倜远却笑了声，“惨？算了吧，你要是跟我一样因为这破遭遇从小到大一路开绿灯，要什么有什么，长大了还被爷爷内定接班人，滨江一切都给我，就不觉得惨了。人各有命。”他怂了下肩膀，“没办法，得到东西太多就注定要失去重要的人，社会法则就这样，没什么惨与不惨。”
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拥有这样凄惨的童年。楚昀怎么想都觉得李倜远挺可怜的，在那样人人都有妈妈疼爱的大环境，只有他跟他爹不对付，还没有母亲谆谆教导，保护他不被其他房的儿子戕害。
——也难怪李倜远有这么一个阴狠毒辣的性子。他要自己不狠点，恐怕哪天被人害死了都会有人用天命难违四个字掩盖谋杀罪行，无人发现。
心中的涟漪一波一未平，一波又起。
楚昀慢吞吞吃完的面条，想来想去，对李倜远说：“你要是喜欢我腌的黄瓜，下午陪我去菜市场。那种黄瓜必须要小一点的旱地黄瓜才行，买回来腌上，到时候你带回家吃。”
李倜远上午电话就没停，全是那帮富二代约他出去玩。他其实挺烦这种无用社交，这些人天天不是把妹就是喝酒，一点意思都没有，李倜远厌恶这种挥霍金钱买来的短暂快乐，真可谓白天玩的越爽，夜里酒场散去就越寂寞。
人在空中飘，总不可能24小时都让这群人陪在身旁。
也就是这两年，他觉得圈子里的社交越来越没意思，但还没找到新的玩物，所以持续观望。
骗楚昀他没事干，中午一起收拾了屋子，下午拒了所有朋友场的李少爷甘愿拎了两只购物袋，把他的迈凯伦当小电驴，陪楚昀去充满烟火气的菜市场。
富家人根本不会来这种郊区的市场买东西。李倜远离得很远才找到一个车位，结果这边停好自己的迈凯伦，后边过来一辆面包车停在他车尾后，完全没按地上的标，车头贴屁股，差一点压在他的车位线上。
面包车门打开，里边下来七八个抱着头巾的有黑妇女。看样子是乡下人，每个人背上背了一只竹条编的大箩筐，操着一口方言往市场里面走，其中一个大姐的筐子蹭到李倜远衣服上也没道歉，就那么过去了。
菜市场门前又乱又脏，里面还有不少鲨鱼的，风一吹到处是土腥味。
楚昀怕李倜远发脾气，好声好气地说：“这些大姐都住很远的农村，中午在外边吃碗面条，下午继续来这边卖菜，挺不容易的，理解下。”
李倜远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倒没说什么，“哪儿有卖旱地黄瓜的？带路。”
他不发脾气还挺好，楚昀抿了抿嘴，觉得李少爷肯定是没来过这种地方，一时被好奇冲昏了头脑，才没那么多讲究。
市场非常宽广，两侧有门市，路边还有许多人摆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
楚昀沿着中间的大道慢慢往前走，过了十来家门市，进入一个棚区，才叫李倜远：“你慢点走，这边地里种的菜，有一些是现挖现卖，路不平。”
李倜远抬头，看了眼天空中遮着的那红色塑料大棚。
他从出生就没来过这种破烂的地方，地上坑坑洼洼全是泥土不说，连个正常的摊位都没有，直接蹲在泥土旁边就开始叫卖，唯一和市场相同的就是他们也有塑料袋，却没有电子秤，全都是需要加秤砣的老式杆秤。
那一张张有黑淳朴的面孔看向李倜远，他个子高，皮肤白，身上自带贵气，一看就不一样。
楚昀在前边走，没两步，就发现后边的李少爷没跟上来。
转头见李倜远蹲在一块土地前头看人家的人参，折返了回去。
“你想买人参？”楚昀问，“大爷，你这人参怎么卖的？”
老头穿了个条纹短褂，蹲在土地里头，双颊往里凹陷，头发上的一层雾蒙蒙的白，有些长，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理发。
听楚昀问，他啊了一声，把耳朵凑过来：“听不见咯，大点声！”
“这人参怎么卖？”楚昀喊了好几遍，发现大爷还是没太听懂，可能是不懂普通话，就有些窘迫，“这个爷爷可能岁数大了，听不清。”
李倜远点了下头，从钱包里抽了三张，递给老头，也没吭声。
一片只有这一家卖人参的。老爷子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耳朵也聋，根本听不见，在这边种了两三年地都没什么好生意。
这也幸亏种的是人参，要换别的菜，可能早就亏损了。
难得来一个买东西的，老头站起来，一双枯巴巴的手在裤子上搓了搓，冲李倜远摆手：“要不得那么多哦，我自己种的，便宜呢噶。”
他只拿了一张，就去地里挖人参去了。
片刻回来，那一只小布包里竟然装了密密麻麻十来支，而且看个头还不属于小人参，都挺粗的。
“田头好人参这些了噶，都是岁数大呢，药效好，你拿回去补身子熬汤都行。”老爷子脸上全是皱纹，一看年纪也不小了，是个实实在在做生意的，不像耍滑头的小年轻。
现在的人参市场价没有那么高，像这种自己种的通常长的时间都不算太长，在家做个汤确实不错，但论医用可能还差了些。
“买这么多人参，是泡酒吗？”楚昀自己没买过这个东西，他也不喜欢喝酒，倒是听说过这些。
“不知道有什么用。”李倜远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来那一小布兜的人参，见他咧着嘴对着那一张百元大钞看了又看，好像不相信是真的一样，又把剩下两百一起给了老爷子。
老头摆手，表示不要：“不要呢噶，没有好的了，剩下呢太小不能卖给你，再长长。”
“不要人参了。”李倜远讲话速度很慢，基本是让老头看嘴型，“你自己留着用。”
他身上现金也就带了300，要不然还能给更多。
路边的乞丐他看都不会看一眼，那些残疾祈祷的李倜远通常也会直接无视。他的价值观就是帮勤不帮穷，同样有手有脚，这卖人参的老大爷宁愿自己种地也不去路边支个摊子要饭，有什么理由不帮？
李倜远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在金港的郊区还有这么多穷苦大众。
他的300就像三分，可能连半包烟钱都不够，但明显对别人来说却能救命。这可真是，太天差地别。
老头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好心人，热泪盈眶，冲李倜远拱手作揖：“谢谢了噶，谢谢你，你真是个热心肠。”
李倜远八辈子没做过穷人的上帝，被一个几十岁的老大爷这样含泪感谢确实不大好意思。
点了下头，跟楚昀离开，继续往前走。
他这一个善举，几乎整个大棚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阔少。两人一路往前，还没到摊子就有人拿着菜上前推销。
楚昀一个人来从没有这种情况，身后跟了个李倜远，明显不一样，一群人把路挤的水泄不通，非要让他看看自己的菜，买一些带回去吃。
李倜远觉得新奇，个子高，隔着空中随手抓了个菜问楚昀：“这个爱吃吗？”
楚昀点头，他就付款。来来回回十几趟，眨眼间就买了二三十样，几乎承包了人家的菜地。
一个好心的大姨给了只编织袋，把所有菜都装了进去，示意李倜远扛在肩上。
少爷一辈子也没干过苦力工，眉毛一跳，“谁扛？让我扛？”
柿子大姨都被他逗笑了：“你这小伙子还怪有意思，你买的东西你不扛谁扛？我给你扛啊，那干脆给我好了嘞。”
有人买东西，阿姨一扭脸走了。
李倜远瞧着地上那只装了一大半的编织袋，眯眼想了半天，冲楚昀勾勾手：“你，过来。”
楚昀叹口气，一边将编织袋扎了口，一边扛在身上：“太好骗了，少爷。逛菜市场不是人家推荐你就一定要买的，有需要就买，没需要你买它干什么？回去没有冰箱也吃不完这么多，岂不是坏了？”
这些菜多少有些沉，楚昀拿起来还有些吃力，更别提扛在肩上。
结果编织袋没在背上待两秒，突然一轻。
楚昀回头，李倜远一只手轻轻松松拎起编织袋，跟玩儿似的，对他讲话也很轻巧，但不太坏：“谁让你扛东西？我让你帮我拿钱包，待会黄瓜我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