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出有名。

  但还得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发起。

  李央是很好的人选, 但,还不够。

  岑砚不出头。

  那自然而然的,最后的人选, 没有比冯公公再好的。

  他是内侍, 又是盛武帝跟前, 多年伺候的太监总管,经年来,几乎他透露出来的意思,便是盛武帝本人的意思。

  “真是老天都在帮他。”

  岑砚谋划的时候, 也不禁感慨一句。

  庄冬卿在边上听着, 大部分的时候都听不懂, 行军布阵什么的, 从什么关隘入,停留几日, 兵马几何,粮草需要多少,柳七郝三徐四说得头头是道, 岑砚听着, 时不时抓几个要点,赵爷也会来说带的伤药药酒药丸如何,就他一个, 纯在边上当摆设,听天书。

  但这句, 他倒是可以搭话。

  庄冬卿:“或许,以后他会将朝堂打理得很好呢, 成为一个仁君……”

  “仁君……”岑砚想了想, 摇头笑笑道, “或许吧,这样是最好的。”

  不等庄冬卿问,将话说全道,“他不行的话,剩下的小皇子不少,宗族的人也多,总是会有合适的人上去。”

  庄冬卿想了下,也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

  岑砚确实没有全力帮李央,如他所说,两个人不过各取所需,自己的事,还是得靠自己,这条路李央还有一段要自己一个人走的,故而说服冯公公此事,岑砚全都交给了李央。

  按照岑砚的原话,若是李央这点都办不好,也不必跟他一道上京了。

  回去了日后定也保不住皇位。

  还不若他们回去后,等盛武帝醒来抉择。

  庄冬卿开始还有些担忧,但李央办得很好,成了的消息传回来很快,岑砚听了,首次肯定李央,点头道了句:“不错。”

  有了冯公公的加入,在原本出师说辞的基础上,又加了好几条。

  比如,盛武帝昏迷前,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盛武帝一直属意的是四皇子。

  三皇子一案正在调查中,并未完全肯定是四皇子所为,在盛武帝尚未苏醒前,八皇子哪怕成了太子,也并没有资格处死皇子,加之为盛武帝寻求毒丹,杀父弑兄,天理不容。

  檄文写得慷慨激昂,庄冬卿看完都信了大半。

  但书成,岑砚并没有第一时间昭告天下,而是等上京城内,召回冯公公的令旨,也就是当今太子李德的旨意到了,才公布,举兵回京。

  中间这段时间统共就做了两件事,一是练兵,二是征用杭州苏州的兵马一齐清君侧。

  杭州这边相对容易。

  因为总督已经被拿下了,若是将领不想被扣上豢养私兵的名头问罪,便只有跟着王府一道,显然,他们也选择了这条路。

  苏州原本就中立,岑砚和李央很是坐船来回跑了好几趟,才说动地方。

  至此,手下能调动的兵马便有了十万数之巨。

  加之背靠江南水乡,向来是富庶之地,查完了私盐问题,兵饷粮草让当地的巨贾将功补过,除去已经捉拿抄家了、与八皇子牵扯过深的几户,其余巨富皆是慷慨解囊,充沛了后方粮草药材。

  本来岑砚想自己办,但这事李央出了头,岑砚便将筹粮的事交给了他,办得也格外好。

  等太子令至,要强行召回冯公公。

  岑砚带着人杀了宣旨内侍,以及其随行的若干禁卫。

  李央与冯公公的檄文其后发布,清君侧的口号被正式喊出。

  同时王府也收整完毕,阿嬷牵着岑安安,庄冬卿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地方,转身一齐上了马车。

  他们会随军。

  若是不能随时见到,岑砚没办法把他们安心放在别处。

  之前柳七也提过,先行将他与岑安送回封地一事,岑砚好似很纠结,也来问过庄冬卿。

  庄冬卿瞧了出来岑砚的不愿意。

  “一起吧。”

  “成了自然最好。”

  “若是有什么意外,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庄冬卿当时这样道。

  柳七听得有些动容,岑砚将手伸了过来,庄冬卿微笑握住,他知道,其实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成了大家都好,不成,他和岑安也躲不到哪里去的。

  清晨誓师后,兵马陆续上船,回京。

  计划中,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一大半的路程走水路,临近上京了,驻扎的兵马八皇子有能力调动了,那个时候走水路风险就太高,再行改走陆路。

  前几日,如岑砚所料,他们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一来他们公布得突然,几乎口号和檄文发出的同时,兵马就跟着上路了,上京城里来不及有所应对。

  二来,地方官都知道是神仙打架,是皇子之间的争夺,局势未明之前,都不愿轻易站队,若是上京没有发出旨意,只装糊涂,不知道这支军队是干嘛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才不会引火烧身,更遑论拼死阻拦了。

  “公公确定此人可靠?”

  营帐内,岑砚问冯公公。

  冯公公信誓旦旦,“我的人,自是信得过。”

  他已经不为八皇子所容,宫里他明面上的势力肯定也已被清理了一波,尚在暗处积蓄蛰伏的那些,若是此时再不配合于他,等来日,也只有被八皇子清算的份儿。

  岑砚点头,将赵爷和庄冬卿研究出来的解毒方子递了过去,“公公请过目。”

  “这是?”

  “解丹毒的方子。”

  冯公公接过,手轻轻颤抖。

  岑砚:“公公瞧一下,里面的药材,嘱托的人可否弄到手,可有不方便寻得的?现在还可以拿给赵爷,想办法替换药材,若是这单子送了出去,就再不能够改动了。”

  冯公公激动问岑砚:“可有万全的解毒把握?”

  岑砚摇了摇头,冯公公眼底的光亮又黯了下去。

  岑砚:“陛下的身体情况如何,公公比我更清楚,哪怕没有服食仙丹……”

  冯公公红了眼眶,点头拭泪,“这个咱家心里清楚。”

  清楚,那就不用说太多了。

  药方看过没什么问题,岑砚让人送了出去。

  等他们逼近上京,八皇子必然会亲自坐镇,等李德离了宫,对宫内的掌控力下降,那么冯公公的亲信就有机会偷偷给盛武帝解毒,让盛武帝苏醒了。

  冯公公走的时候,回头瞧了在帐中的庄冬卿一眼,庄冬卿不自在地小幅度动了动身体。

  冯公公来的时候,他就想走了,岑砚按着不让,他只得坐下来听了全程。

  期间冯公公若有似无的,一直在瞧他。

  果然,冯公公出声问道:“王爷,庄少爷他是……”

  近来一起随军,王府上下对庄冬卿的态度并没有对外遮掩过,粗神经如李央都能后知后觉,更不用说向来眼光毒辣的冯公公了。

  留下庄冬卿,岑砚就是故意的,此刻被问起,刚好顺水推舟答道:“是我定西王府,日后的王妃。”

  庄冬卿:“……”

  冯公公:“……”

  四目相对,庄冬卿局促,冯公公有点懵。

  “王爷您和庄少爷……”

  被岑砚接过了话头,“届时向陛下请封的时候,还望公公美言。”

  “哦,哦哦,自然自然。”

  冯公公极快调整好了表情,开口夸了庄冬卿好几句,夸得庄冬卿都听得脸红,冯公公还能言笑晏晏地恭喜他们喜结连理,白首同心。

  庄冬卿尬得不行,岑砚却很受用,真诚地感谢冯公公,被冯公公瞧出些什么,又说了好一通好话,人走的时候,岑砚的嘴角都没放下来。

  等两个人独处,庄冬卿脚趾扣地:“是不是太高调了?”

  岑砚却正经,“就是要这个效果,若是私下里流传,指不定怎么想,还是当面说清楚些好,免得日后犯了我的忌讳。”

  等入了宫,请封的时候,冯公公必定也会调教好迎接庄冬卿的宫人,庄冬卿受封的时候会舒服很多。

  本着这个态度,等军队靠近了上京,满营就没有不知道两个人关系的。

  苏州和杭州的将领渐渐也跟着王府的称呼,唤起庄冬卿小少爷或庄少爷来。

  *

  月余时日,大军即将临近上京周遭的关隘。

  要是越了过去,再前行一些,便进京了。

  关隘易守难攻,四皇子李仁就是在此处被捉拿的,岑砚和李央商讨过,都觉得将是一场苦战。

  靠近前大军扎营,休养生息,顺便制定作战计划。

  “你没忘了你答应我的吧?”

  计划商量得差不多,收起卷轴时,岑砚蓦然对李央道。

  李央思索了下,才回他:“自然。”

  岑砚眼眉放平,微笑道:“那我很期待这场仗了。”

  李央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转而道:“若是父皇途中醒来……”

  岑砚:“有什么冲突吗,我又不要他的命。”

  笑容挂在嘴边,言笑晏晏,李央后背却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尤其当岑砚笑着说这些的时候,下意识,他都不太愿意回嘴……

  好像心底某处知道,这些东西没得商量一般。

  深呼吸,吐出,李央最终圆滑道:“那就好。”

  “面子上,至少得过得去。”

  岑砚也笑,笑得李央莫名心慌,道:“自然。”

  等李央出了营帐,在空旷处站了一阵。

  岑砚自然不要八弟的命,他要的是□□不如死……

  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李央又待了会儿,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才移步离开。

  毕竟,若是没有那场劫持,又怎么会有今日的这番场景。

  报应不爽。

  不过是种其因者,食其果。

  又一日,军队拔营。

  两天后,关隘城池处,两军对峙。

  八皇子李德站在城墙之上,以太子自居,劝降岑砚冯公公,言一切都是误会,若是此刻握手言和,念着冯公公与岑砚忠心耿耿,一切不过受小人挑拨,可带他们回京见昏迷中的盛武帝。

  “小人”李央本应该很愤怒的,真正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却没什么情绪波动。

  岑砚笑看了李央一眼。

  李央平静回视。

  听出了此番话里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冯公公神色不虞。

  盛武帝还昏迷不醒,李德这一番话讲得,俨然整个大盛已经是他的了。

  “卿卿见过我箭术吗?”

  转头,岑砚又问庄冬卿。

  庄冬卿摇头。

  是的,他也在前列,骑着马,跟在岑砚身后。

  岑砚只笑着对柳七伸了手。

  一把弓被递到了他手上。

  庄冬卿看那弓弦极粗,弓身也比寻常的弓木料厚实许多。

  岑砚挽弓。

  城楼上激昂陈词的八皇子,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李德,见此心头打了个突。

  边上将领极快道,“太子莫慌,此处地势颇高,寻常箭矢是万万射不上来的。”

  话说到一半,城楼下岑砚拉弓如满月,李德眉心处蓦的跳了跳,瞳孔收缩。

  却见岑砚小幅度又抬了抬手,将领说完最后几个字,岑砚放手。

  当正面感觉到风声呼啸时,李德再犹豫躲藏丢不丢面子这件事,已然晚了。

  咻——

  箭如流星,扑面而来。

  叮——

  带起旋风,深深扎在了李德背后的城楼之上。

  李德冷汗满背。

  还来不及庆幸死里逃生,只觉身边人都在惊恐地看些什么,一回头,发现些这一箭没有射中他脑袋,但是将他头盔上高高插着的顶羽,带起钉在了城楼之上。

  顶羽为红色,原本为着方便辨认。

  打起来,好让自己人知道他在哪里,保护他。

  此刻被箭簇钉在城楼之上,亦是格外扎眼。

  岑砚是故意的!

  绝对!

  而不等李德这边再作反应,回应他一番陈词的,除了这一只破空而来的箭矢。

  便是岑砚拿弓的手跟着轻轻一挥,随之道出的军令,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