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答应了见李卓, 但岑砚仍旧不徐不疾的。

  次日带冯公公去山匪据点,并着李央一道,故意的, 没有通知李卓。

  等李卓知道, 他们人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再待消息一来一回,李卓在杭州城内,听到因由时,差点气个半死。

  “什么叫冯公公说人就够了?他就是这样回我话的?”

  李卓拍案而起, 整个人都烦躁不堪。

  侍从低头, 语气越发恭敬道:“柳主管说是冯公公的原话, 还特意带了句, 让皇子不要多心,非是王府不想。”

  李卓:“……”

  李卓:“呵。”

  幕僚:“或许行程仓促, 又……是个那么大的事情,京城那边着急,所以王府来不及……”

  幕僚是想说, 冯公公催得急, 私兵一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宫里来人,又是御前大太监, 不想节外生枝,带的人少些, 情有可原的。

  原本,三皇子在巡盐一事上就是后面加塞的, 办差也不是那么用心, 剿灭山匪以及中间的数次暗中调兵, 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几乎完事了。

  全程来看,确实也和李卓扯不上关系。

  但话没说完,就被李卓愤怒打断道:“来不及不能派人通报一声吗?岑砚明明知道山上是什么,他就是不想我参与!”

  幕僚:“……”

  幕僚咳了咳,小声道:“我们和王府的关系,也没有这么亲近吧。”

  大实话。

  得了李卓一个眼刀。

  李卓当然知道他们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但是,但是……

  李卓深呼吸,深深呼吸,那口气就是按不下去。

  哗啦——

  李卓气得掀了桌子。

  这下幕僚也不敢说话了。

  幕僚、报信人还有近侍,纷纷低下了头,在李卓发怒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

  山侧盐场。

  庄冬卿听到了柳七回禀的消息,迟疑道:“李卓不会相信吧?”

  岑砚笑:“无所谓,本来就不想带他。”

  庄冬卿:“……”

  庄冬卿想了想,“也,挺好的。”

  在岑砚投过来的目光里,越发低声道:“本来也不太喜欢他这人。”

  正常人谁想见情绪不稳定的疯批。

  岑砚失笑,见左右没有外人,伸手拉住了庄冬卿夸道:“还是我们卿卿实诚。”

  庄冬卿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点头:“嗯。”

  岑砚笑容扩大。

  盐场和匪山,在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被封了,天天驻兵防守,轻易不准许进出。

  此次带冯公公前来查探,一路上冯公公都在旁敲侧击,岑砚也圆滑,半点话茬都不给人抓拿,但凡深入点,涉及到定性了,问起是山匪还是私兵,岑砚就给冯公公戴高帽,说自己眼拙把握不住,只等上京派人前来确定。

  聊了一路,冯公公对岑砚态度心里有了数。

  这是不愿意掺和。

  哪怕心明眼亮,对外一概只作不知,只待将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而确实,他偏偏还接得住这个山芋。

  冯公公就是专为了私兵一事,跑的这一趟。

  上京城内,陛下还在等着他的回话。

  若不是私兵,皆大欢喜。

  若是……朝廷动荡啊。

  心知肚明此行的重要性,冯公公面上却也不显露分毫。

  岑砚圆滑,冯公公亦然,到了盐场,只有李央看起来像是个异类,在兢兢业业讲述当时的情形,盐场的运作,还有官盐私盐的端倪,絮叨没个重点。

  冯公公疑惑:“后续调查,六皇子没有参与吗?”

  李央:“公公说笑了,我被王府救回后跟着便毒发,哪怕再想尽自己的一份力,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之前我也未曾料到,总督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我还以为,只是鱼肉乡里,与巨贾们有所勾结……”

  叹息道:“可见钱帛动人心,来江南两年,父皇的本意便是想让我见识见识世间人心,是我让父皇失望了。”

  冯公公:“……”

  冯公公轻咳一声,将话头拉了回来,“那皇子被绑的时候,是如何情形。”

  “当时在马车上,王爷先行一步,我头天连夜看账,在车上补眠,王爷见我实在缺觉,只告知了一声,让我随着马车慢慢行去,谁料,这就出了事……”

  “被劫持的时候我将将才醒,稀里糊涂的,这群山匪也实在是可恶,作案手法老练,竟是将我头用麻袋套住,驱赶……”

  冯公公适时打断:“所以,上山的情形,皇子并不曾瞧见?”

  李央干笑道:“他们怕我认路,将我脑袋蒙得死死的,若是要说感受,我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被关进了……期间不给我们……”

  “万幸当时世子在亲兵护送下逃了出去,没被捉住。”

  冯公公:“折子不是说世子也被绑了吗?”

  岑砚这才出声道:“我当时也以为落入了山匪手中,结果是护卫带着他在山中躲了起来,试图暗中寻找时机逃离……剿匪的时候,刚好护卫听到了动静,我这才知晓安安平安……”

  言语真切,这样山匪的后续行动,比如高强度搜山一事,也就说得通了。

  冯公公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路从盐场说到了山脚,上山匪据点前,岑砚以李央大病初愈为由,将人留在了山下,冯公公对此处理很满意,也跟着一同劝说李央留下。

  其后冯公公随着岑砚一行人跑马上了山。

  瞧过山中训练场地,房屋配置,再见过武器库,冯公公对这山间情况有了数。

  心中惊骇,

  “这完全是按正规军在训了!”

  冯公公怒道。

  岑砚也不接话,只带着冯公公一处一处查看,看完后,两人又商定了翻看口供,还有冯公公亲自提审匪首、总督与抓来的贼人等一干调查事宜,冯公公这才问起道:“六皇子是不是……”

  岑砚点了点头:“事关重大,刚好六皇子中了毒,我便也没有透露分毫。”

  冯公公:“王爷此举好,此地牵扯甚大,若无必要,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这便是不欲告诉李央的意思。

  岑砚:“自然。”

  足足忙活到太阳落山,一行人才往回赶。

  入了城内,冯公公连忙给上京手书消息,阐述清楚私兵一事,到最后,想到了李央,多加了句“六皇子对此毫不知情”,跟着请求圣意,问是否携带六皇子办理此案。

  三日后得到了消息。

  盛武帝指派冯公公全权负责,一查到底。

  定西王从旁协助。

  其余皇子,不知根底的老三,与受害的老六,一概不得插手此事。

  得了圣谕,冯公公一改低调,开始大张旗鼓办案。

  李央心知自己以一种受害人的姿态被摘了出去,便将此事高高挂起,足不出户,只对外宣称养病。

  几日后收到了盛武帝慰问的圣旨,还有随行专程前来给他诊脉的御医,与数味上好药材的赏赐,李央在颁旨太监前声泪涕下地谢恩,一把瘦骨,真情流露,瞧得太监眼眶也热热的。

  李卓那边则要糟糕一些,自从冯公公高调办案后,皇宫情报网的探子出手,之前由岑砚审的时候,他还能零星知道一点内情,换成了冯公公,又带了众多禁卫暗卫,消息便丁点儿都透露不出来了。

  且心知是怎么回事,李卓轻易也不敢探听,怕冯公公有了别的联想。

  而每每催促岑砚相见,那边不是说在忙,拿怕冯公公发觉当借口,便是时机未到,请他耐心等待。

  可随着一天天不为人知的调查进行,

  李卓连觉都要睡不好了,哪里还有多的耐心。

  在老四抵达的前夕,李卓越发的疑神疑鬼,几乎就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终于,岑砚那边定了时间和地点。

  听到夜晚在自己府邸内见,李卓对岑砚的疑心揣测稍稍消了些。

  脑子一转,想到些什么,喃喃:“也对,恐怕冯公公正查到关键处,已经开始提审各大商贾的家主,眼下,是需要避嫌些。”

  岑砚毕竟是协助办案的官员,若是调查途中被看见和他接触……

  知道的,自然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但若是不知道的,比如还在查案中的冯公公,会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况且老四马上要来了,要是给他拿了话柄……

  眼珠一转,李卓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深夜时分,岑砚按时抵达。

  推门而入的那刻,见到李卓,岑砚哂笑:“三皇子这又是个什么做派?好好的拜访,让人引着我从侧门入不说,一路上一个佣人都见不到,我还以为……”

  “三皇子来文的不成,也想对我用武的了呢。”

  见岑砚只带了两个侍从前来,李卓心下稍安,喝了口茶,压了压焦躁,这才道:“形势不明,也不知道冯公公查到什么地方了,我两贸然相见,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岑砚:“……”

  岑砚:“什么形势?”

  “你脑子又想了些什么?”

  话头一顿,岑砚讥道,“你该不会觉得私兵一事,还能查到你身上吧?”

  李卓心口一悬,回答慢了半拍,然而就这么一会儿,岑砚已经将他看了个透彻。

  岑砚:“……”

  岑砚:“……哈,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

  李卓:“……”

  李卓咬牙:“彼此彼此,我倒是也没想到,你那么在意你那门客,哦不,现在该改口叫你的男`宠了,是不?”

  岑砚笑意一敛,“他叫庄冬卿。”

  两个人毕竟一同在宫内长大的,深谙彼此性情,见成功刺到了岑砚,李卓反而放松了下来,越发激进道:“哦,忘了,他还是个少爷……官家少爷的滋味怎么样?”

  岑砚面无表情。

  李卓大笑起来,笑罢,又装糊涂道:“开个玩笑,别这么较真啊。”

  “今天还有正事要说呢。”

  “说事吧。”

  岑砚也笑了下。冷笑。

  继而转身,关严实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