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急了?”

  从客栈里走出来, 三皇子的一位幕僚悄声道。

  李卓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用扇柄敲了敲手心,缓缓道:“你不懂。”

  遥看天边, 倏尔想到什么, 又嬉笑道:“老六这两年倒是不错, 还做出了一番成就,早知道岑砚这么能舍得让功绩,我就跟他出来了……”

  顿了顿,又摇头, “也不能这样说, 我和他向来不对付, 要真是我跟着来, 他不坑我就算是好的了,还功绩, 恐怕他都懒得动。”

  自言自语说完,话头又才回到幕僚的问题上,“现在上京的情况……老八这两年忽悠父皇尝试的仙丹, 可是让父皇的精神好了不少哇……”

  “我要拐弯抹角地和岑砚说, 他反倒不会搭理我,我直接问,他还会回个一二三。”

  “他一贯不站队, 我这样问还能有个响……当然,不站队也不要紧, 只希望到最后那天,他还能坚守住, 就再好不过了……”

  岑砚可以不与他一个阵营。

  但若是站在他对立面……体会过岑砚的厉害, 李卓可不想面对那种局面。

  话头一转, 李卓又嘀咕起来:“他这孩子还真没娘吗?难产死了?他的后院还真是神秘兮兮的……”

  这个幕僚打探过,低声与李卓道:“封世子的时候,是陛下宫里人,亲自下江南颁的,当时还在定西王的宅邸住了两天,回来之后多方势力也打探过了,确实没见过女子,小世子据说出生便是定西王的奶嬷嬷带大的。”

  这些李卓其实都知道。

  所有皇子都打探过一遍的消息,硬要说,他还是第一批问到的。

  李卓有些惋惜道:“这孩子太小,岑砚又油盐不进的,娘还难产死了,定西王府真是和我八字犯冲,连想找个翘板,都寻不到。”

  “死得也太好了。”

  幕僚:“……”

  李卓:“行了,走吧,去看看我的蠢弟弟在干嘛,安安他的心,我可不为抢这么点功绩才来,到底没出力,总得哄哄人。”

  幕僚认同颔首。

  *

  客栈内。

  岑安安拿过的礼物被用帕子包着拿了下来,紧接着柳七用烈酒给岑安安擦了道手,自然风干后又让他洗了遍手,将酒味去除干净。

  无它,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岑砚和李卓都分外成立,尤其是他们互送对方的东西,哪怕知道可能性不高,还是会预防下毒的可能性。

  后续这块玉佩被丢给了赵爷检查。

  赵爷瞧过无毒,便由柳七丢入了箱子里。

  李卓走后,岑砚与柳七郝三徐四还有赵爷都谈了一次上京目前的局势。

  众人都觉得暂时与他们无关,既然不蹚立储的浑水,那全然置身事外便好。

  岑砚也是这个意思。

  但三皇子示好的意图又如此热切明显,未来一段时间还要共事,便有两件事不得不考虑周全。

  一桩是庄冬卿在王府的真实身份,必定得遮掩好。

  李央是个心无城府,一心干实事的,虽然和王府众人都在一起,却并不打探王府私事,还算光明磊落。

  李卓却与他六弟完全不同。

  柳七:“对外小少爷还是门客的身份,一同去杭州的话,怕是主子同小少爷近来要避下嫌,否则若是被三皇子瞧出什么来,必定会多次试探。”

  盛武帝的多疑,李卓可算继承了个十足十。

  至于第二桩,赵爷:“小孩子最没有防备心,三皇子惯会讨好,还得和阿嬷交代一番,近来不能让安安落了单,让李卓找着和安安独处的机会。”

  想到今日李卓的表现,赵爷又添道:“在外小少爷也和安安远着些?三皇子会不会猜到……”

  岑砚打断:“安安本来就是阿嬷在带,和外人接触的机会不多,倒是还好。”

  “至于卿卿同安安避嫌,还是算了,他都提了一嘴,往后越是避嫌,他越是心里会犯嘀咕,还不如就自然而然,只卿卿和我在人前远着些便好。”

  庄冬卿也舍不得岑安安,闻言点头。

  徐四:“主子了解陛下和各位皇子,既如此说,那便这样吧。”

  柳七和赵爷也纷纷点头认可。

  这些事郝三参与讨论得少,不问他意见的话,向来是只听个结果,说得差不多了,岑砚又吩咐了他两句亲卫的相应安排,便就此定了下来。

  其后十来天,庄冬卿每日在病棚浑水摸鱼,岑砚在河堤边忙着,为了避开李卓,庄冬卿不去官署,也少去河堤,白日便几乎不见面了。

  岑安安的活动范围就在客栈内,岑砚不在客栈的时候,李卓好似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没有登过门。

  而李卓随岑砚到客栈蹭饭的时候,也只到大厅,岑安安都在房间内用饭,也没有撞见过。

  时光弹指过。

  借着三皇子李卓带回来的人力物力,转眼灾情就稳定了下来。

  跟随李卓一同到来的官员记录过,又两日,便可以彻底脱手,出发去杭州。

  两艘大船,定西王府人数众多,单独占了一艘。

  李央与李卓一道,再加上从京城里跟出来的文武官员,占了另一艘。

  上了船,庄冬卿才有了些被窥探的实感。

  前一秒抱着岑安安上甲板透风,岑安安吃着厨子专为他做的,只有两个冰糖葫芦的缩水葫芦串,庄冬卿透气眺望远景,父子俩俱是高兴的时候,眼神往边上一扫,冷不丁瞧见对面船三皇子李卓也在,对他们微笑。

  庄冬卿:“……”

  岑安安是个礼貌的小朋友,对李卓挥了挥手打招呼。

  庄冬卿膈应着,连儿子都不好再下嘴亲他小脸蛋了。

  前一秒和岑砚有说有笑,岑砚来闹他,有了些身体接触,情`热想要更进一步时,发现窗子还开着,庄冬卿下意识去关窗,视线扫出去,对面船侧边,李卓拿了把扇子,自诩玉树临风地摇着,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窗户。

  “……”

  谢谢,萎了。

  好在两艘大船的内部构造不同,他们这艘是王府的船,房间门都是对内开的,人员活动都在船只内部,甲板上只供透气,故而岑砚在他房间,只要瞧不见岑砚,李卓是不会知道的。

  庄冬卿转头就和岑砚说了此事。

  被岑砚促狭道:“像不像是在偷`情?”

  他们向来是住一起的,只这次去杭州对外分了房间,但晚上还是住在一处,到了点六福会把窗户关好,早上也是确认房间没留人,才打开透气。

  庄冬卿:“……”

  岑砚来吻他。

  恶劣地就在窗子边上。

  庄冬卿觉得这些话太过play了一点,但实际上……真顺着岑砚的话语去想象,他还挺乐在其中的,莫名羞耻又快活。

  岑砚手伸进了他领口,在庄冬卿耳边道:“你猜,李卓会如何猜测我们的关系?”

  “不……不知道。”

  被碰了一下,庄冬卿颤了颤。

  岑砚却笃定道:“我想,他肯定不认为我们是简单的贵人和门客的关系。”

  庄冬卿难耐仰头。

  不甘示弱去扒岑砚。

  手刚伸进去,又被岑砚拧了下,脑子开始发晕。

  “为、为什么?”

  不过脑子问道。

  岑砚轻吻着庄冬卿,低低道:“破绽太多了,他又不傻,肯定不会觉得你无关紧要,但你和柳七郝三徐四,乃至赵爷的能耐又不一样,我估计他看不透这个,正在好奇揣测。”

  “有什么……唔,好猜的。”

  “你不懂,这种自诩聪明的人,就喜欢知道他人的秘辛,越是藏着掩着的,越是感兴趣,再加上我对李卓的了解,他还挺喜欢收集这种所谓‘软肋’去控制手下官员的。”

  庄冬卿被亲得迷迷糊糊,放弃了抵抗,脑子挣扎着跟上道:“这不是和陛下一样?”

  岑砚会意。

  指的是盛武帝控制定西王府的手段,就是通过秘密。

  虽然不想这样说,岑砚觉得还是应当尊重事实,“不太一样,陛下制衡之术很周全,其实握住人软肋这点,只对几个官员用过,大部分都看准利益需求,或者根据性格偏向去拿捏。”

  “李卓,算是好的没学会,不行的学了个十乘十吧。”

  蓦的,岑砚问道:“你说,他现在还会不会在对面看着这窗子。”

  庄冬卿瞬间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紧接着被岑砚捞住了膝盖,屏着气息冲来。

  庄冬卿手指一下子收紧了,低垂的眼睫颤动,“别……”

  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后续便被撞碎在了唇齿间。

  岑砚恶劣道:“好紧张啊卿卿。”

  庄冬卿说不出话来。

  岑砚贴着他耳轮,落了一吻,呼气道:“好爽。”

  庄冬卿闭上了眼睛。

  任由自己瑟缩不止。

  ……

  完事,庄冬卿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控诉道:“不要总是捉弄我啊。”

  被岑砚反驳:“哪有捉?”

  “明明我只喜欢弄你。”

  “……”

  庄冬卿选择闭麦。

  *

  就这样过了数日,下船的时候,可算给李卓逮住了与庄冬卿独处的机会。

  庄冬卿其实单独与李卓相处还是有些怵。

  外人或许只看见了李卓人模狗样的表面,但是看过原著的他,对表现李卓变`态的几个章节还记忆犹新,论折磨人和玩得花,李卓要是排上京第二,怕是没有人能排上第一。

  但他忍耐住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如常。

  李卓:“庄公子别来无恙。”

  庄冬卿:“挺好的,劳三皇子记挂了。”

  “不错,在岑砚身边久了,瞧起来还是有些长进。”

  “……”

  高看他了,除了不足为外人道的某些探索出来的技术,他啥长进都没有。

  偏生面上绷得住,庄冬卿只点了点头。

  李卓:“最近我又瞧了瞧,岑砚那个小崽子,确实和你有几分相似。”

  笑着说的话,言语却笃定。

  庄冬卿心头一跳,以不变应万变,“哦?”

  李卓也不在意他回答什么,兀自道破:“你不止是王府的门客吧?”

  不等庄冬卿回答,继续道:“你是不是有个表妹或者堂妹啥的姊妹?”

  庄冬卿:“?”

  李卓洋洋得意道:“给岑砚生孩子的爱妾,和你有血缘关系吧?”

  庄冬卿:“……”

  啊这,啊这,这个脑回路……

  李卓瞧着庄冬卿变了神色,自诩捉住了关键道,“没想到被我猜了出来?其实……”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庄冬卿一句都没听进去。

  等李卓说完,得意的神色掩都掩不住的时候,庄冬卿沉默片刻,道:“我近来学了些医术,我观三皇子面色暗沉,双目无光,不然给您开副方子补补身吧。”

  说着,背了一串药名,离开了。

  且离开的时候,看着李卓的眼神很是奇怪。

  李卓:“?”

  李卓记忆也是相当好的,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推测不可能出问题,若是按庄冬卿当门客的时间算,这个孩子差不多能将将对上岁数,内宅又不同于其他,妇人不露面也很正常。

  最终,李卓揪了个大夫,报出来那张方子,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这方子……”老中医听了擦了擦汗。

  李卓敏锐:“有问题?”

  这些年来想害他的不计其数,庄冬卿这个方法他倒是闻所未闻。

  不会真以为他还会按方子抓药来自己毒自己吧?

  老中医:“倒是没有,就是一张补方,但是……”

  “但是?”

  老中医也奇怪,“但是是民间传说给小孩子补脑的方子,不知三皇子麟儿几岁,可是有什么不妥,缘何需要这药方。”

  李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