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冬卿懵了。

  片刻后, “啊?”

  心动是真的,没反应过来,也是。

  “但是, 我们能离开上京吗?”

  “最近不是又出了这么多事?”

  愣了愣, 又意识到, “不是回封地,是去江南?!”

  岑砚揽着庄冬卿,把人按坐在圈椅内,自己也寻了把椅子放他边上, 瞧着这些日子不见, 庄冬卿肚子好似又大了点, 岑砚自己动手, 拿了茶壶水杯进来,掺着。

  岑砚:“能走。”

  “还就是因为出了这么多事, 不出事都不好说。”

  “对,去江南比较稳妥,回封地……可以试一试, 大概率不能成。”

  已经留了他这般久, 几个皇子也一日日大了,朝堂的势力慢慢在割据,当年掌控力比较强的时候, 都没让他回去,现在掌控力有所下降, 再让他回去……岑砚觉得不太现实。

  其实留到了今日,他一直认为, 恐怕得等到陛下驾鹤西去……

  但这话说出来就是大不敬了。

  第一杯水放到了庄冬卿身边, 给他, 第二杯水岑砚一口喝完,跟着又掺了杯。

  庄冬卿这才发现岑砚的衣服还是之前的,说是做局,但是要做得像,这些天在宫里,怕是也不太好过。

  心念意动,庄冬卿:“那什么,明天你还去官署吗?”

  岑砚:“陛下让我回来休息两天,歇歇,刚好把母妃与陶太妃送走。”

  哦,万寿节已经过了,确实,封地的人不好再留了。

  庄冬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下,岑砚看向他,庄冬卿躲不过他询问的眼神,这才说道:“我瞧着太妃在郡主那里,待得挺好的,万寿节出了事,柳七在府内安抚好陶太妃,郡主府邸那边也去了信,次次问,次次都说一切皆好……”

  “就,有点感慨吧,想走的走不掉,想留的偏偏又要送走。”

  岑砚想了想,跟着笑了起来,“这话倒是不假。”

  等岑砚放下水杯,庄冬卿:“先换身衣服,洗漱一番吧,反正也不走,等人舒服了,再来说话。”

  岑砚回来的时候其实是这样想的。

  奈何一见着庄冬卿,见他哭了起来,便顾不得其他了。

  稍歇了口气,庄冬卿一提,岑砚也觉得浑身不得劲儿了,点头。

  东厢难得下午开始烧热水。

  岑砚去了盥室,庄冬卿也想为他做点什么,索性先去帮他拿了换洗的衣物,亵衣,外裳,想着今天应当都不会外出,挑了身轻便的。

  刚挂好亵衣,瞧见岑砚开始洗头,庄冬卿:“我来帮你舀水吧。”

  “好。”

  庄冬卿拿了水瓢,在岑砚冲洗的时候细致地避开耳朵,往下浇。

  盥室氤氲,水气扑腾上来,一切都若隐若现的,因此……

  再次把目光强行从岑砚流畅的臂膀线条上收回来,庄冬卿假意镇定。

  可恶,看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会这么想看啊!

  无解。

  只得假装没有。

  嗯,他只是帮个忙而已,带着色心也不影响。

  头发洗完,庄冬卿脸也有些热了,拿了巾子给岑砚包好,唤了一声,热水陆续又拎进来了好多桶,供岑砚泡澡用。

  等岑砚全然浸进桶里,庄冬卿给他浇背。

  “能帮我擦一擦头发吗,太湿了。”

  洗得差不多,庄冬卿正准备出去了,岑砚蓦的出声。

  倒不是不可以,就是……

  庄冬卿:“我搞得不如六福好哦,扯着的话……”

  岑砚:“没事。”

  主动在浴桶边上仰起了头。

  庄冬卿只得伸手,平心而论,岑砚的发质很好,很黑,又顺滑,洗完摊在枕头上,光泽宛如绸缎。

  他确实不大会做这些,在现代的时候哪来的长发,到了大盛,他又被六福照顾得很好。

  不小心拽到了几次,庄冬卿都感觉疼,岑砚却没说什么,庄冬卿不得不放轻动作。

  等擦过一遍抬头,才察觉到岑砚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

  “怎么了吗?”

  不至于拽得很痛吧?

  岑砚的声音却很轻,“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

  又不是没见过。

  可嘀咕只能埋在心里,视线一交叠,庄冬卿情不自禁被岑砚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他们的皮肤都是白的,但可能他的更薄,但凡有些害臊不好意思,便容易红。

  还不只是脸,全身都是这个德行。

  岑砚的白皙,更像是一种无机质的冷白,一个色就定在那里,就算是会红,也是薄红,若不仔细分辨,看不大出来。

  比如,现在。

  盥室里温度高,岑砚在宫里待得太久,洁癖犯了,洗得也久。

  眼下又整个泡浴桶里,高温将他的脸颊晕染出了些不常见的薄红,庄冬卿看着,不自觉喉咙滑了滑。

  岑砚对他扬了扬眉。

  庄冬卿放下了手头的巾子,伸手,摸了摸岑砚因呼吸而滑动的喉结。

  岑砚若有所思,侧脸亲了亲他手腕。

  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是……吸着,咬着,恨不得舔下一层来的那种粗粝……

  庄冬卿呼吸急了些,岑砚再次将头靠在浴桶边上,也跟着换了好几口气。

  “想我们小少爷了……”

  嘴唇开合,因着啃咬,变得很润很红。

  微哑的声音也轻,但直直往庄冬卿耳朵里钻,他听得莫名屏息。

  “哦。”

  应着,庄冬卿凑近了些。

  岑砚分开了嘴唇,什么意思,已经不需多言。

  庄冬卿吻了上去,开始还是很缓慢的,岑砚都顺着他,顺着,却并不放开。

  等庄冬卿有点迷糊了,岑砚提醒:“手放桶边上,扶好,小心别摔了。”

  庄冬卿倒是想,但是岑砚跟着起了身,捧住了他的脸……

  水珠从肩胛滑落,视线范围内,岑砚的锁骨也挺好看的。

  庄冬卿……其实也很想岑砚……

  没收住。

  两个人都没收住。

  岑砚让他扶着浴桶边的时候,庄冬卿甚至脑子里还在想,这个浴桶为什么能把他们两个都装下,看起来没有那么大啊……

  跟着岑砚贴上他的背脊,庄冬卿整个人都打起颤来。

  哗啦哗啦——

  热水在浴桶里一荡一荡,跟着有节奏地形成波浪,拍打出去。

  往后是岑砚,前面又是浴桶壁,爬都爬不出去,庄冬卿眼泪又落了下去。

  太过分了。

  “嗯,什么?”岑砚亲吻他耳际,粗沉的声音问他。

  庄冬卿眼睛是红的。

  “重,重点?……唔。”

  岑砚阴魂不散:“喜不喜欢?”

  庄冬卿哭道:“……喜欢。”

  喜欢死了。

  *

  庄冬卿不得不也跟着洗了个澡。

  *

  洗完换了身衣服,庄冬卿摊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双目放空。

  岑砚倒是很有精神。

  屏退了下人,同他慢慢讲道:“祭坛那个事,有些小番邦的使团,在抵达上京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换过一遭了。”

  “现在查出来了两队人不对,大的番邦使团里有没有混入奸细,还在审理中。”

  “我估计是有的。”

  “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人,话都说不利索,首尾没遮掩好的。”

  “至于栽赃通敌这个,就是政`斗,想趁机排除异己,我瞧着被诬告的大臣里,亲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大臣都有,属于广撒网,多敛鱼了。”

  “本朝前,在上京居住的部族也不少,本朝后才全是汉人的,之前比如你的族人,还有些零零星星的小族落族人,在上京都是能见到的,所以就造成了一个情况——”

  “往上三代数,谁也不能说自家就纯粹是汉人,总是有些枝叶混杂的,所以大臣们的外貌但凡有异一些的,便会被攀咬,污蔑里通外敌什么的,陛下现在疑心又重,若是有个说不清楚的,不死也得扒层皮吧。”

  庄冬卿看向岑砚,脑子迟钝转了起来,“那你……”

  “我啊,我属于另一种情况。”

  瞧着庄冬卿神色,岑砚:“柳七说你去找过陶太妃,你猜出来了是不是,我当时靠什么在街上喊抓的人?”

  庄冬卿点了点头。

  那几句叽里呱啦,应当是金人的言语,被岑砚听了出来。

  所以才知道谁是贼人。

  岑砚:“金人皇室血脉,有些人天生金瞳,被他们族内视为堪当大任的人。”

  “陶太妃长得像是汉人,生下了我,反倒带了些这个特征。”

  “但封地也是各部族混居,硬要说是阿爹祖上带的别族血脉,其实也能讲得通。”

  “估计就是随便试试吧,瞧着我像,刚好也收罗到了遗族,便让他们这样攀诬。”

  庄冬卿:“可你本就……”

  岑砚:“对,估计他们也想不到,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所以其实我这个解法很简单,与攀诬我的人用异语对话两句,对方一震惊,就露了馅,也就能证明清白了。”

  庄冬卿:“……”

  竟是如此歪打正着。

  “那为什么……?”

  岑砚:“广撒网呗,陛下的得力心腹,老三老四的,只要这招能除掉一个半个,对幕后之人都有大大的裨益。”

  “再说圣上现在身体情况……只要能切断一些耳目,哪怕只一个,对所有皇子也都是个好事。”

  庄冬卿沉默。

  太复杂的想不明白,紧着自己想知道的问,“既如此,那陛下还会不会生疑呢?”

  岑砚:“会。”

  “所以我才说,有了这个事,就好走了。”

  庄冬卿没懂。

  岑砚慢慢同他道:“哪怕知道是巧合,陛下肯定会多想一些,一旦往深里想,那我自曝身份是不可能的,便要开始揣测,是不是有皇子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旦思路往这上面去,那我的可靠性也就下降了……”

  “所以现在我自请离京,是最好的。”

  “外放一两年,切断我与皇子们的联系,慢慢观察,等过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异动,陛下应当才会完全相信,是个纯粹的巧合。”

  庄冬卿揉眉心:“好复杂。”

  猜忌来猜忌去,听得头疼。

  岑砚笑笑:“你不用管那么多,知道我们要离开了就行。”

  想到什么,庄冬卿又道:“你这么好用,就算是……陛下会愿意你离京吗?”

  “会。”

  “因为这件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庄冬卿:“什么事?”

  “巡盐。”

  庄冬卿愣了下。

  岑砚慢慢道:“就是费心力一些。”

  “早年我就一心想着回封地,别的事都懒得管。”

  “眼下,去外地干点实事,总好过在上京的涡旋里搅缠,人不人鬼不鬼的。”

  顿了顿,岑砚笑看庄冬卿一眼。

  轻轻道:“也当是为后辈积福了吧。”

  庄冬卿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岑砚:“?”

  庄冬卿垂目片刻,缓缓对岑砚招了招手,“那什么,你坐过来点。”

  “小少爷,已经靠得很近了。”

  不理会岑砚的打趣,庄冬卿只道:“……再过来点。”

  “好。”

  “你,把手伸出来。”

  岑砚伸手。

  庄冬卿将他手按到了自己显怀的小腹上,赧然道:“不一定有,你,你得等等。”

  “什么神神秘秘的,还瞒着……”

  感受到什么,岑砚蓦的止声。

  “嘘!你摸。”

  庄冬卿严肃道。

  又两下。

  岑砚不可置信道,“是……”

  庄冬卿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在动。”

  胎动。

  而且是比较大幅度的,能感受到的。

  “前几天的事情了,他也,也不爱常动的……”

  没话找话,“我没想到你能摸到,你,你运气还怪好的。”

  在岑砚的灼灼目光中,庄冬卿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了声。

  岑砚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想把头贴到庄冬卿肚子上,但是忍住了,瞧出来了庄冬卿不太情愿。

  片刻后,庄冬卿听得岑砚声音轻轻的,

  “那是,”

  “小少爷是我的福星呢。”

  “遇到了你,往后运气自然都是好的。”

  语声缱绻得庄冬卿不敢抬头。

  *

  先后送走太妃与陶太妃,岑砚上书,先自请回封地。

  折子被陛下扣留了几日,几日后,当朝驳了。

  后续盐务问题的商讨中,岑砚与李央纷纷请命,前者是接烂摊子,后者则是长大了,想出去历练一番。

  其后又是数日的拉扯。

  对李央去不去,满朝文武都还好,反正是个混经验的。

  但是对岑砚要去这个事,满朝文武皆是举双手双脚支持。

  再加上近年来盐务积弊日重,国库也因此有所损耗,几重情况加持,又一日早朝,盛武帝到底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