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庄冬卿太期待, 岑砚果然又帮他打了一局。

  又赢了。

  数个铜板滚在庄冬卿手心,少年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

  岑砚也跟着笑了笑,继而放了牌。

  起身, 看向葛嬷嬷, 葛嬷嬷脸上的笑已经挂都挂不住, 上前行了礼,唤了声王爷。

  岑砚点头,也不需听她说什么,径直道:“我才回府, 等回去收拾一番, 妥当了, 再来见母妃。”

  葛嬷嬷:“太妃头痛犯了……”

  岑砚:“嗯, 刚好,让母妃也歇会儿。”

  葛嬷嬷:“……”

  听出了岑砚是什么意思, 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葛嬷嬷只得又行了一礼,恭送岑砚。

  岑砚看向庄冬卿。

  打嗨了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还在太妃的院子里, 多了两分局促, 低着头。

  岑砚对庄冬卿伸手,“走了,陪我回去换套衣服。”

  “哦, 哦哦。”

  庄冬卿乖乖握住岑砚的手,被岑砚一路牵出了太妃的院子。

  出了门, 岑砚吩咐:“把东西都收了吧。”

  想到什么,又道:“记得留两把躺椅。”

  柳七应诺, 招呼仆佣动作。

  庄冬卿再度低了低头。

  岑砚也不说他, 一路回了东厢, 六福张罗着打热水,岑砚让庄冬卿给他选套常服。

  庄冬卿:“要……什么样的啊?正式一点还是舒服些的?”

  岑砚:“得体就可以。”

  又道,“选你喜欢的也行。”

  “好哦。”

  挑了半天,选了身月白缎子的直裾袍,舒适也好看。

  洗过手脸,庄冬卿抱着衣服过来,仍旧低着脑袋,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等洗净手脸,六福把水盆端了下去,将内室留给两人,岑砚笑问:“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庄冬卿:“……”

  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

  “那什么,我不是有意的。”低声嘟囔。

  不是有意在太妃的院子里大吵大嚷地打牌的。

  岑砚:“嗯,你说,我听小少爷狡辩。”

  “……”

  庄冬卿挠了挠脸,最终选择如实道:“就,开始吧,是有点想气气她的。”

  “谁让她不叫我进去,故意耗着我。”

  “后面我寻思着,不行我在她院里睡午觉算了,睡起来要是她还不见,我就自己回来。”

  平日里他也爱在院里歇午的,搭一床毯子就好,并无什么区别。

  岑砚温声道,“嗯,然后呢?”

  庄冬卿飞快瞧了岑砚一眼,不见他面有愠色,这才道,“都是我院子里这几个,提了一嘴打桥牌,我看他们都还很期待,就点了头……没想到……”

  “没想到?”

  庄冬卿一脸丧气,着恼道,“没想到赌博害人,我输了一下午,也陷进去了。”

  岑砚笑了起来。

  确实是庄冬卿能干出来的事。

  将官服放好,着内衫走到庄冬卿面前,岑砚问他,“输了一下午,输了几场?”

  “……”

  提起这个庄冬卿便蔫了,想含混过去,但见岑砚不放过,几次都没岔开话题,最终闷声道,“就没赢过啦。”

  岑砚笑出了声。

  庄冬卿看地,丢脸。

  却被岑砚推到了高椅上坐好,伸手圈抱住他,庄冬卿顺势把脸埋进了岑砚怀里。

  摸了摸庄冬卿的发,岑砚:“让我们小少爷受委屈了。”

  第一下庄冬卿没听出话茬来,自顾自道:“还好吧,技不如人……不过也不算委屈,你后来帮我赢了两局的。”

  岑砚只笑,胸膛震动,一下一下抚着庄冬卿的背脊。

  时间久一些,庄冬卿反应了过来,岑砚似乎说的是太妃晾着他的事。

  不确定,抬了抬头,去偷瞧岑砚,视线一对上,只觉满目温柔,庄冬卿的心不受控地跳了跳。

  完了,他日渐沉迷男色了!

  把脸埋回去,知道这样不好,但那阵劲儿过去,跟有什么勾着似的,忍不住又抬头。

  一下,两下,三……被岑砚捏住了耳朵。

  “玩捉迷藏呢?耳朵都烫了,脑子里想些什么不干不净的?”

  “……”

  那可就多了。

  庄冬卿再度扑在岑砚腰腹上,装死。

  耳朵却被岑砚拢在手里,长指时不时地揉一揉,搓一搓,玩得不亦乐乎,就是不放。

  庄冬卿伸手捂住那只耳朵,闷声道:“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我在太妃院里打牌,扰了她的清净。”

  “不是她叫你过去的吗?”

  “……是。”

  岑砚笑道,“那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你没事去她院里耀武扬威。”

  声音又变得很轻,“不过自找的罢了。”

  说是这样说,但听语气,庄冬卿觉得岑砚并不开怀。

  “对不起。”

  庄冬卿蓦然道。

  叹了口气,“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岑砚失神片刻,慢慢也吐了口气。

  谁说庄冬卿不聪明的,他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是极敏锐的。

  岑砚:“不是。”

  庄冬卿想抬头,却被岑砚按住了脖颈,不让他瞧自己。

  “让我为难的并不是你。”

  庄冬卿明白了。

  想到岑砚与太妃的母子关系,一时间也是失语。

  庄冬卿伸手也拍了拍岑砚后背,道:“你不要难受。”

  得到回答,“不难受。”

  话语一顿,还是顺心说了出来,“习惯了。”

  把庄冬卿听难受了。

  不知道怎么安慰,蹭在岑砚手边,亲了亲他手腕。

  由庄冬卿开始的,却由不得他结束,被掐着下颌仰头接吻的时候,脑子就开始发晕了。

  再等岑砚把他抱坐到柜子上,与自己视线齐平,庄冬卿衣服的系带都被抽开。

  手伸了进来,并二指碾住,一搓,庄冬卿背脊都在发抖。

  仰着头,灼热的气息吐出去,脖颈露出来,喉结便被含住。

  庄冬卿忍不住发出声音。

  挺着腰背被岑砚亲了个遍,庄冬卿眼里全是水光,等再有意识,岑砚还是穿着内衫规规矩矩,他的却全都敞开了。

  “不是……一会儿还要去见太妃吗?”

  手指插入岑砚发间,声音也像是被水浸泡过,黏黏糊糊。

  “见。简单弄弄。”

  岑砚的简单对庄冬卿而言,可不简单。

  “不公平,你怎么还穿得好好的?”

  “你动手啊,又没有阻止你。”

  阿这。

  庄冬卿面皮烧着,没忍住,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好好看,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嗯,不吃亏。

  红着脸,看着两人的一道被并住,庄冬卿脑子里有根弦被崩断了。

  脸颊耳根都是烫的,但看也是要看的,

  且看得目不转睛。

  真性`感。

  等摸出来,庄冬卿缓过劲儿,又去盯着岑砚。

  岑砚捉了他的手一起,庄冬卿就这样直愣愣看着,看到完事。

  岑砚拿了帕子收拾,见他目光还不放,笑问他:“好看吗?”

  “……”

  “好,好看。”声如蚊呐。

  “哪里好看?”

  庄冬卿不想回答了,却躲不开岑砚带笑的眼睛。

  没抗过去道,“哪里……都好看。”

  “你本身就很好看。”

  说完被岑砚捉着接了个长吻,抱起来放进了床榻内。

  岑砚要收拾,庄冬卿浑身都是软的,怕自己一离开,庄冬卿在柜子上坐不稳。

  须臾,六福听令将干净的帕子与热水盆放在了外间。

  岑砚拿进内室,给庄冬卿擦干净,再整理自己。

  胡闹一遭,庄冬卿外裳都皱巴了,只得也换一身。

  系带的时候,岑砚盯着他小腹,伸手摸了摸,蓦的道,“能摸出来了。”

  “唔,是的。”

  有了个小小的弧度,穿衣不明显,能看出来。

  岑砚给还没缓过劲儿的庄冬卿换衣服,选了套和他常服颜色相近的,穿好,刮了刮庄冬卿脸颊,这才道,“今天这样就很好,别被欺负了。”

  “啊?”

  得到岑砚漫不经心的回答,“比起为难,更不想看到你委屈自己,所以今天这样,就很好。”

  顿了顿,又道,“我希望你们都高高兴兴的。”

  这个你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庄冬卿怔愣须臾,总觉得这两句话还包含了更多的东西,但是奈何语气实在是太过寻常。

  想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岑砚已经在穿自己的外衣,脑中捕捉到的痕迹又悄悄溜走,庄冬卿问道:“我们接下来还去见太妃吗?”

  “见。”

  岑砚正色道,“早晚的事,早见早好,我可没什么功夫和她兜圈子。”

  “哦好。”

  *

  一个时辰后,两人再回到了太妃的院落。

  葛嬷嬷出来见礼。

  岑砚拉着庄冬卿,坐在了他特意吩咐过,遗留下来的两把躺椅上。

  一坐下,柳七还端了刚沏好的茶来。

  岑砚拿过一盏,拨了拨浮沫,啜了口,这才对葛嬷嬷道,“我就在这儿坐一盏茶。”

  “若是想说什么母妃头疼,不便见客的话,就歇了罢。”

  葛嬷嬷语窒。

  话都给她堵死了。

  岑砚:“既然要见,早晚都是有这么一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若是要改期,大理寺事务繁多,我可不能保证,日后母妃也能如愿见着我。”

  抬眼去看葛嬷嬷,葛嬷嬷赔着笑,却被这一眼觑得额头生汗。

  到底不同了,这么多年过去,岑砚再不是她们院子里的那个小世子了。

  “知晓了?”

  葛嬷嬷只得点头。

  岑砚挥手,“去转告母妃吧。”

  “我就喝这一盏茶,全看她心意。”

  岑砚说得坚决,葛嬷嬷也劝不了什么,只得不尴不尬地去找太妃。

  也不知道怎么劝的,一盏茶喝到尾巴上,到底同意了让人进去。

  岑砚领着庄冬卿进了主屋。

  下午闹了一遭,进门前庄冬卿还有些惴惴,但等真见到了太妃,和他想象中的,出入还是很大。

  冷着一张脸。

  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是极漂亮的,现在打扮着,五官也不差。

  再想一想岑敏郡主,庄冬卿对太妃年轻时候的长相,有了个大概。

  若要概括,大抵是:大家闺秀。

  不如庄夫人打扮得华丽,但细细看下来,通身从衣服到配饰,都不失低调奢华。

  头上的玉簪水头极好,只别了两三根,不繁复,简约却不失庄重。

  衣服都是一个色系的,乍一看简单,但层层叠叠着,衣领袖口还有褙子,都不是一个色号的,细微处的讲究繁琐到了极致,偏一晃眼,还不怎么能瞧得出来。

  这些好东西都用到了身上,却没有一样能喧宾夺主的。

  之前岑砚就说太妃规矩大,讲究多。

  见了面,庄冬卿才对此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同岑砚一道见了礼。

  太妃开口,声音也是冷的,“许久不见,你脾气倒是见长。”

  岑砚从容答道:“王爷就得有王爷的样子,总不能承了爵,还是当年的世子做派,未免太小家子气。”

  “母妃幼时不是一向如此教导于我吗?”

  碰了个软钉子,太妃却也不生气。

  目光看向岑砚身边的庄冬卿。

  问了两句年龄姓名,点过头,又道,“我不过想见一面罢了,你倒是护得紧。”

  看着庄冬卿,话却对准了岑砚。

  岑砚:“卿卿并不多聪慧,若是我不在,怕他不懂事,反而气着了母妃。”

  太妃:“……也气够了。”

  岑砚:“母妃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和小辈计较。”

  庄冬卿……庄冬卿在这种气氛下,压根不敢说话。

  葛嬷嬷却出声,热络招呼道,“站着干嘛,都坐吧。”

  太妃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瞧了葛嬷嬷一眼,跟着也放软了身段道,“坐吧。”

  不情不愿的两个字,听不出来什么。

  庄冬卿觉得……像是气着了,但并不真正很生气,因为……

  庄冬卿不敢深想下去。

  等落座。

  人都齐了。

  太妃这才道,“你阿姐都与我说了。”

  “旁的我不管你,子嗣为大,你确定,日后你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说着,却看着庄冬卿,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

  这口吻,庄冬卿觉着不像是见养母,像是见领导,问业绩来了。

  岑砚:“确定。”

  “母妃若是担心这个,尽可放心。”

  太妃却看着庄冬卿,问他,“你也知晓此事吗?”

  庄冬卿被问得有点懵,“知道的。”

  现在还在他肚子里揣着呢!

  太妃打量他片刻,又道:“我就想问问,你也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

  太妃:“……”

  太妃:“……反对他要个自己的孩子。”

  “不反对啊。”

  他都怀上了,也不能反对自己,让自己憋着不生吧。

  答得太顺溜,倒让太妃噎了下。

  太妃纳罕。

  稀奇道,“我以为你会不乐意。”

  庄冬卿:“没有啊,等孩子有了,我还会帮忙照顾的。”

  太妃诧异,“当真?你莫不要糊弄我!”

  庄冬卿:“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一视同仁,有,什么好糊弄您的,必要吗?”

  太妃:“……”

  太妃神情复杂:“未料到……你们感情已经这般好了。”

  都能将岑砚的孩子看作自己的,她也是没想到。

  庄冬卿:“?”

  太妃终于不再看庄冬卿,转头同岑砚道:“我要问的就这些。”

  “你也不想与我多说,我便只留两句话。”

  “他说的,我暂且信了。”

  “日后若是他改了主意,不愿意了,你也休与我提,我是不会依的。”

  岑砚:“不会有那一天的,母妃尽管放心。”

  庄冬卿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

  太妃又道:“你长姐那边……”

  岑砚:“母妃若是想过去小住,告知一声便是,您与长姐多年未见,我们各自行方便,未尝不可。”

  意识到什么,又瞧了庄冬卿一眼,太妃终究点了点头。

  挥手,“如此,便没什么多的了。”

  旋即吩咐葛嬷嬷道:“送客吧。”

  *

  从太妃院子里出来,庄冬卿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也没吵没闹,太妃也没问罪什么的,可是,可是……

  “你小时候,她都这样对你的吗?”

  夜间洗漱过,晾头发的时候,庄冬卿到底没忍住,犯了刨根问底的毛病,问岑砚道。

  岑砚正靠坐在床上看书,一派平静:“哪样?”

  “就……今天这般。”

  公事公办,就事论事的姿态。

  哪怕生气,也因为不在乎,没将岑砚放在心上,故而看起来淡淡的。

  是的,想了一晚上,庄冬卿终于想出来太妃态度的不对劲在哪儿了。

  是漠然。

  极度的不在乎。

  所以对着不在乎的人事物,也不会牵动太多的心神。

  岑砚:“虽然我很想说是……但并不尽然。”

  “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可确实也不是一段让人高兴的过往,你确定,还要我讲?”

  庄冬卿想了下,仍旧道:“你说。”

  他还是想听听。

  “对我的生活起居,差不多和今天一样,能佣人管的,她就不怎么多问。”

  “对我读书习武,言行举止,是要过问的。”

  “规矩很严。”

  “考试差了,要打手板;练武不行,就加时,练到会为止……”

  话头稍顿,自嘲道,“甚至一日三餐,都有固定的时辰,若是我赶不上,主屋是不会专门等我的。”

  庄冬卿:“……”

  庄冬卿:“那对你阿姐……”

  “自然不一样。”岑砚慢慢道,“若不是太不一样,还让我发现不了,我不是她生的这回事呢。”

  庄冬卿沉默。

  “很惊讶吗?”

  “没、没有。”

  “嗯,我料想你应当知道的。”

  “……我,我知道什么,不知道!”

  岑砚却笑道:“行,那我就当小少爷不知道,也没有从柳七那里,套过话。”

  庄冬卿:“……”

  不重要,略过。

  反正他也解释不清楚,不如不提。

  静了片刻,摸了摸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庄冬卿爬上床,偎向岑砚,趴在了他膝上。

  岑砚失笑:“这又是怎么了?”

  庄冬卿也不看岑砚,一鼓作气道:“我会等你用饭的,等生了,他也会的。”

  “不过等他管你起居,那得很久以后了。”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尽量让他少气你一点。”

  “唔,他其实很乖的。”

  “你……以后会很喜欢的。”

  “所以……”

  意识到庄冬卿在干什么,岑砚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上下滑了滑,尽量让自己如常道,“所以?”

  “所以不在乎你的人,就让他们走吧,会有人在乎你的。”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岑砚忍了,对着这样的庄冬卿,却也真的是忍不住。

  伸手抚了抚庄冬卿的头发,低声问道,“那么你呢?”

  你也在乎我吗?

  庄冬卿:“?”

  竭力想再压抑,但许是这件事已经在心底存了一段时间,有些过了限度,到了这一刻,便再也压不住……

  他到底问了出来。

  岑砚:“卿卿,你真的没有想过一直留在王府吗?”

  庄冬卿茫然。

  去看岑砚,却发现对方没有说笑,神色是极其郑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