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 日上三竿的时候,庄冬卿缓缓睁开眼,终于睡饱了。

  “唔。”

  揉着眼睛, 熟练地将靠着的枕头换成抱在怀中, 庄冬卿整个身子跟没骨头似的, 啪叽全搭在枕头上。

  “少爷?”六福试探着唤了声。

  庄冬卿将将要合拢的眼睛又睁开,点点头,示意自己真醒了。

  醒了,但开机时间比较长。

  六福赶紧将准备好的水盆巾子拿出, 倒了半壶温水浸湿帕子, 马车摇晃, 取水不便, 也不用多,刚好是能拧出水的程度, 绞干,给庄冬卿擦脸,醒神。

  庄冬卿太迷糊, 手都抬不起来, 感觉到帕子来了,用脸去接。

  仰着头,不让帕子掉落便是。

  六福默然, 也不敢撒手了,索性给他将脸细致地擦了两遍。

  撩开车帘, 倒完水回来,庄冬卿眼睛终于睁全了。

  彻底醒了。

  “唔, 王爷呢?”

  庄冬卿依稀记得, 天不亮上马车的时候, 岑砚是与自己同乘的。

  六福倒了杯温水:“少爷,喝水。”

  “哦。”

  接过喝了两口,才听到六福回答:“刚开始在这边的,中间停了一次,下车好似去前面办什么事,再回来,便进了前头那辆马车。”

  六福也有点怵岑砚,现在他们主仆吃住都在王府,对岑砚的一举一动,自然格外关注。

  “前头马车原本坐着郝统领、徐统领还有柳主管。”

  顿了顿,又事无巨细禀报道:“王爷上去后,我看郝统领与徐统领都下来了,换到了我们后面的马车。”

  有点绕。

  对刚睡醒的人很不友好。

  但也没有人催,庄冬卿脑子转了几圈,把顺序梳理好,明白过来,相当于岑砚换了辆马车,不和他同乘了。

  他倒不担心岑砚会不舒适,王府有好几辆出行马车,规格配置都是一样的,前面的,他这辆,和后面那辆,内里摆设都一致的。

  不过……

  视线落在对面空当的软榻上,塌边的桌案光亮,显然日日拂拭,柳七也当着庄冬卿拉开过抽屉,第一层装了许多茶叶小罐,第二层是保暖的毯子,第三层见当时庄冬卿好奇,也一并拉开了来,是预备着替换的衣物。

  虽然规格配置都相同,但这辆明显是岑砚平时用惯的。

  是,不想与自己同乘吗?

  庄冬卿冒出这个念头。

  不怪他这样想,自从那晚上谈崩后,他已有多日未见岑砚了。

  和之前还不太一样。

  之前他知道岑砚忙,在大理寺连轴转,经常他起来了,岑砚已经出门,他睡下了,岑砚还未回府。

  最近么……

  就他知道的,有好几日岑砚都是在府,未曾外出的,还有好几次,或是报备出府或是找柳七说事,柳七听了转头便进了西厢,显然是要向岑砚禀报过,由他拿主意,那岑砚自然也在。

  但就是见不到。

  开始还没多心,有一回柳七跑进跑出,隔空递话了数次,就是不开口请他进去,事情说定,庄冬卿回了东厢后,才慢慢回过味儿来,觉得岑砚像是有些不想见自己。

  这个念头一起,后面便有更多的细节来佐证。

  比如,今天对方又换了马车。

  还是从坐惯的这辆,换到了不常用的,甚至为此赶走了郝三徐四。

  让庄冬卿不多心,都不能够。

  他……是不是那天把岑砚气狠了啊?

  庄冬卿挠头,有些苦恼。

  但这点烦恼刚起,便被六福拿来的糕点吸引了注意力。

  “少爷,今天起得太早了,早饭你都没怎么用,呐,柳总管备的鲜花饼,让您醒了垫垫肚子。”

  庄冬卿鼻子动了动,闻到了浅淡的玫瑰气息。

  接过,一口咬下去,外皮的酥软糯、粉绵,内里的馅一暴露,浓郁的玫瑰香气便侵占了口舌鼻腔,庄冬卿恍惚间好似置身于整座玫瑰园内。

  好香啊。

  断面是明艳的玫红色,以新鲜的玫瑰花瓣为馅料。

  “唔,吼吼吃哦!”

  庄冬卿咀嚼得口舌不清,“来,你尝尝。”

  说完便掰了块干净的塞到六福嘴里。

  不一会儿,主仆两排排坐,一人手上一块鲜花饼,一杯水,吭哧吭哧地吃。

  刚还在想岑砚是不是生自己的气,吃起来,庄冬卿倒是又庆幸岑砚不在了,这样六福也可以坐下来,同自己一道吃糕点,不必顾及什么主仆礼仪。

  连着吃了两三块,庄冬卿打了个嗝,饱了。

  六福生怕他噎着,嘴里叼着饼,手上半分不停歇给庄冬卿的空杯掺水,让他赶紧喝了顺顺。

  又两杯水,摸着肚皮,幸福人生。

  车帘忽的亮了,庄冬卿掀开,一缕金光打照得他脸庞发亮。

  “出太阳了,六福。”

  不一会儿队伍停歇休整,庄冬卿拉着六福坐到了马车外去,晒太阳。

  岑砚下车走动的时候,便见庄冬卿坐在马车前端的车沿子上,阳光拢着他整个人,彷佛在发光,声音细碎,但岑砚都听清了。

  “鲜花饼好好吃哦,府里的阿嬷真的太会做了~”

  “这么新鲜,肯定是出发前才做好的。”

  “唔,上京不适合花卉生长,云南那边的植物才叫好呢,不知道本地的鲜花饼是不是更好吃。”

  一张脸言笑晏晏,双腿搭下来,仗着马车高,一甩一甩地晃荡,没个正形。

  岑砚心里刚嗤一句,还小,转念记起庄冬卿还未及冠,确实还小,又默了。

  说的话倒是都对,确实是现做给他们带着的,封地的玫瑰也较之上京的,更为香甜。

  又瞧了一阵,确认六福稳稳拉着庄冬卿,人应当不会掉下来,在庄冬卿对春猎烧烤的期待中,从他身后回了马车。

  车内无人,柳七也下车走动了。

  早上摆好的一碟子鲜花饼静静躺在案几上。

  岑砚不爱吃京城鲜花做的,总觉得不够好,摆了一早上也没动一口,眼下瞧了瞧,鬼使神差拿起了一块入口。

  还是不如封地的。

  但胜在新鲜。

  岑砚久违地想到了封地的山水湖光,天地开阔。

  雪山,碧湖,蝴蝶谷,梯田,石林……彩云之南……

  右手下意识按到左腕的珠串上,岑砚闭目。

  忽然懂了自己为何不厌烦庄冬卿,庄冬卿身上没有一点京城人士的城府,说话要拐几道弯儿,他倒是很像封地长大的孩子,开心了就笑,生气了就恼,什么都写在脸上,明白简单。

  岑砚静静把那块鲜花饼吃完了。

  柳七再回来,手上拿了一小罐子茶,岑砚一打眼,便知道是庄冬卿那辆马车上的。

  “难得见主子吃京城的鲜花饼,早知道让阿嬷们多做点了。”

  柳七见碟子里少了块,笑道。

  岑砚平静:“不用,只是尝尝。”

  “等以后回西南了吧,让阿嬷们多做点,庄少爷今天也问我是不是老家的更好吃,那自然是不一样。”

  见岑砚看着罐子,柳七解释道:“哦,路过马车,庄少爷让我拿的。”

  岑砚:“他让你拿?”

  “啊对,说是看王爷平日里都在喝,问我要不要给你拿,我想着这马车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刚好庄少爷也开了口……就拿了。”

  确实岑砚是临时改换的马车。

  柳七倒是知晓为何,问岑砚:“赵爷说庄少爷身上的毒还没控制住吗,还是不能和主子共处一室?”

  岑砚冷淡:“不清楚。”

  柳七:“……”

  那就是后续没再问过的意思,一律按不行处理。

  想了想,柳七觉得应该是这样,出发的时候怕禁军抽查出幺蛾子,自然坐一起,等队伍稳定前行了,便换了过来。

  柳七:“那我今天问问赵爷吧,总是不见,说不定庄少爷会有什么想法。”

  岑砚嗤笑一声,“他能有什么想法,我瞧他一天到晚傻乐得很。”

  “……”

  好歹没有驳斥柳七前面那句,柳七默默烧水泡茶。

  发好了茶,放到岑砚手边,岑砚接了过去。

  呷了口,岑砚:“把车帘拉开。”

  柳七依言。

  阳光投入马车内的那刻,岑砚又喝了口茶,虽则没说话,但柳七就是能感觉到,主子还挺愉悦的。

  *

  这一走就走了两天。

  所有人都在一个队伍,等级便没有在上京时分明,李央发现庄冬卿也来了,还在他马车上坐了会儿,两人说了阵子话。

  王府所有人都在,李央观察一番,觉得确实都待庄冬卿不错,终是心里的疑虑尽散,又和庄冬卿道了次歉,问他六福身契要不要拿回去。

  庄冬卿想了下,点了头。

  东西还是捏在自己手上实在。

  身契还在店里,两人商定回了上京之后交还。

  一路无聊,不知道是不是李央男主光环太强,庄冬卿走动的时候总能遇到,两天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拉近不少。

  正式入住行宫了,李央还请庄冬卿去他的殿里用饭,庄冬卿问过柳七,带了两个人就去了。

  稍晚一点,巡查行宫的岑砚回来了,柳七禀报了这件事。

  “六皇子和庄少爷交好,他那里偏,周围也没什么贵人,我寻思着,便让小少爷过去了,这两天赶路累,松散松散也好。”

  岑砚点了点头。

  喝了杯茶,想到什么,蓦的沉下脸来,“坏了。”

  柳七:“?”

  岑砚:“今天主殿旁的几个厢房漏水,一干宫侍不好安置,三皇子主动把边上自己的宫殿让了出来,让宫侍们先住,好就近伺候圣上。”

  柳七“啊”了一声,“那三皇子……”

  岑砚吐了口气,也感觉晦气,“自是避嫌,先换到了别处去,总不能和圣上贴身近侍一起住,惹得陛下疑心。”

  柳七明白了,六皇子是此行最小的皇子,安排到他就最后了,三皇子要换,那只有往他边上的宫殿住去。

  柳七一时间有些急,心里觉得庄冬卿应当碰不上三皇子,但又觉得难说。

  尤其庄冬卿目前身上还带着一个,他不敢赌。

  而且前段时间,主子和三皇子之间……

  柳七焦灼将岑砚望着,岑砚垂目片刻,再度站起了身。

  “过去接一趟吧。”

  柳七立刻应声。

  *

  庄冬卿吃饱喝足,又与李央侃了会儿,放松地离开了。

  到门口感觉周边的宫人多了起来,李央也没当一回事:“可能这边偏僻,每次外出入住,禁卫巡查安全都是第一紧要的,许是巡视到这边了,在安排人手呢。”

  庄冬卿信了。

  没走几步,便撞见了位贵人。

  面生。

  但和李央相似的长相,让庄冬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恭敬在边上行礼,庄冬卿后悔不迭,都是这几天太过舒适,让他忘了李央是男主,那可是个剧情触发器,还来这边吃饭,他脑子真的进水了。

  贵人往这边走过。

  庄冬卿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咦,你们是从小六殿里出来的?”

  祈祷失败。

  庄冬卿深呼吸,保持微笑。

  边上柳七派的侍卫已经与庄冬卿并肩,且略略将他挡在了身后,先行了个礼,“见过三皇子,正是。”

  庄冬卿:“……”

  三皇子,老三。

  在本文可谓是与岑砚并肩的另一位疯批。

  但还不太一样。

  岑砚杀人,抄家,都是得了圣旨才动。

  老三李卓,折腾的可都是身边人,暗暗地造作,情绪极度不稳定。

  离宫之后,府里仆佣、侍妾,从侧门抬出去最多的,也是他家。

  当然,表面,看不出来。

  面上光风霁月,言笑晏晏,风流……倜傥。

  最后四个字需要打个折,见过李央和岑砚,庄冬卿觉得李卓的打扮稍显做作了些。

  只是略略地抬了抬头,李卓像是边上长了眼睛,蓦的横扫过来,霎时与庄冬卿四目相对。

  庄冬卿笑,笑不出来,假笑。

  “定西王府的人?”李卓折扇一甩,啪地打开,“这位倒是眼生。”

  “是的,这位是我们府里的先生,才来没多久。”

  侍卫倒是应对如流。

  “哦?”李卓挑眉,笑着往他们近前又走了一步,“先生,干嘛的?岑砚不是不招门客吗?”

  侍卫:“是……”

  “我问他话呢!”瞬间拉下脸来,周遭气氛一窒。

  庄冬卿心也跟着抖了抖。

  骂完转头过来,李卓又笑得一派和睦,问庄冬卿:“说说,干嘛的?”

  妈妈,他害怕!

  庄冬卿假笑都快要笑不出来了,表情分外牵强道:“帮,帮王爷办事的。”

  很好,又磕巴了,气势更弱了。

  “我知道你帮他办事,办什么事?”

  李卓似是发现了庄冬卿的害怕,又靠近一步,庄冬卿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沉木香,手指不自觉地发颤,他将手缩在了袖子里,试图掩盖过去。

  李卓玩味:“岑砚府上还有这么面嫩的先生啊,有意思。”

  “前几天,我瞧着你不是和小六有说有笑的吗,怎么见了我缩成个鹌鹑?”

  “哦对,刚好你在,和我说道说道呢,怎的,你家王爷什么时候和小六有交情了?”

  一句话比一句话更吓人了。

  前面那句合着就是专门冲他来的,后面……

  夺嫡争霸赛参与的皇子数位,浓墨重彩地写了的,就三位。

  一个男主,一个四皇子,最后便是他眼前的这位,三皇子李卓。

  太子、李卓、四皇子,前期都拉拢过岑砚无数次,皆是无果。

  最后一句就算是庄冬卿脑子转得不大快,但说得这般直白,他想听不懂也难。

  暗含的意思,是在问,岑砚是不是倒向李央了。

  这他哪里敢说话。

  这些大佬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一届小配角指点啊。

  但不敢说话,李卓又等着。

  面前的眼睛在笑,笑意是冷的,肃杀的,满含威慑的,暗暗不断催促着庄冬卿。

  庄冬卿脑子乱成了一团。

  要他透露他和李央的关系,他不愿意;要他说道岑砚与李央之间,他不敢。

  “三皇子,何必……”

  随行的侍卫又开了口。

  刚开了个头,庄冬卿便见李卓勃然变色,“我问你了吗?啊?!”

  庄冬卿吞咽了下,脑子被吼得一片空白。

  刚想硬着头皮随便对付一两句好话,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你们在这儿呢。”

  是柳七。

  庄冬卿心下一松。

  柳七行礼:“三皇子也在,三皇子万安。”

  李卓回头,便见到了岑砚,视线在岑砚,庄冬卿,还有背后李央的宫殿三处来回转了几转,奇道:“豁,今天这什么日子,倒是把定西王给盼来了。”

  岑砚不冷不热:“春猎伊始,几百号人都在这行宫,想见不到,也难。”

  碰了个软钉子,李卓笑容不变:“也是。”

  柳七快速道:“刚安置下来,有些文书章程急需,正寻着这几人呢,没成想竟是在您跟前。”

  李卓还没说话,岑砚瞧庄冬卿似是有点吓着了,垂目一霎,只作冷声道:“还愣着干嘛,过来。”

  庄冬卿脑袋空空,这个时候真的好声好气和他说话,他许是要思量一番。

  但是听到命令式,又是岑砚的声音,脚比脑子动得快,几乎是下意识的,拽着六福数步便换到了岑砚与柳七的身后。

  果决得李卓还来不及拦,人一阵风儿就没了。

  柳七意会,跟着打配合训斥道:“一直不见人,非得主子发火是吧!”

  骂完又对着李卓赔笑脸,“殿里还有许多事,既然人找着了,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三皇子了。”

  李卓被这话赶话的,挤兑得压根插不上嘴。

  默了片刻,陡然笑开,只是笑容不善:“大庭广众的,怎的还堵人嘴,竟是不让我说话了?”

  言语尖锐。

  觉着暂时应当走不成了,庄冬卿心下愈发惴惴。

  蓦的眼前一暗,岑砚上前半步,不偏不倚,将将挡全了庄冬卿,隔断了他和李卓之间的所有视线。

  步伐迈得小,倒也不突兀,瞧着像是挑衅。

  在李卓眼里,也很符合岑砚的张扬性子。

  岑砚:“我手头事情还多,你确定要这个时候和我叙旧?”

  口吻不徐不疾,但内里的锋芒,同样掩盖不住。

  李卓心口一突。

  下一刻便见岑砚笑开,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三皇子您请,我洗耳恭听。”

  “……”

  李卓总觉得有什么变了,他说不上来。

  感觉岑砚刚来的时候乌云罩顶的,不过片刻,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从急着要走,莫名又有了心情和他抬杠。

  李卓捕捉到了,但一时间想不透关窍,且,岑砚也没有给他时间去想。

  岑砚:“怎么又不说话了,突发哑疾?”

  李卓:“……”

  他语噎这么片刻,倒是让跟随庄冬卿的侍卫钻了空子,将方才的问话一五一十地报给了柳七,声音不低,一圈人都能听清。

  岑砚仍旧挂着那假笑,讽道:“我府里办的事,倒不是不能说,主要还是看三皇子有没有那个胆子听。”

  “刚接了陛下的两道口谕,三皇子要是想知道,本王知无不言。”

  李卓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盛武帝给岑砚的口谕,多是密旨,人尽皆知。

  这是抬着圣上来压他呢!

  岑砚:“至于本王与六皇子的关系,这不得问三皇子吗?三皇子观察了数日,都看见我府里的人和六皇子有说有笑了,别的,难道心里没数?”

  李卓无语,却直觉不是什么好话,甩袖道:“问我干嘛?我不过偶然见到,心里能有什么数?”

  柳七悟到点儿什么,不说话了,只打量李卓。

  李卓被看得烦躁:“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柳七恭敬:“恭候皇子高见。”

  “……”

  李卓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多日不见,这主仆两还是这么讨人嫌!

  岑砚要走,李卓肯定不让。

  但岑砚要留,过往的数次不愉快划过脑海,李卓倒是没心思和他杠了。

  按了按额角,李卓:“本皇子还有宫殿要收拾,既然定西王也有事情要办,就恕我……”

  还没说完,被岑砚打断:“刚才急,三皇子既留了我们,眼下我倒是不急了。”

  “三皇子不是有话要说吗,我还静候着在。”

  李卓:“你有病吧!”

  岑砚:“你第一天知晓?”

  李卓拂袖:“爱走不走。”

  说完板着脸,径直带着人离开。

  等人都走远,再见不着,岑砚才开口:“我们走。”

  一路步出主殿周边,脚步才放缓了,岑砚回头去看庄冬卿。

  人木木的,双眼无神。

  是被吓到了。

  岑砚心里有些着恼,扫视一圈,倒也不说话,领着一干人继续,走到行宫的莲池边,树木掩映处,方停了步伐,看向庄冬卿。

  庄冬卿感觉到所有人视线都汇聚了过来,茫然:“?”

  岑砚吐了口气,温声问他:“还好吧?”

  庄冬卿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没、没什么,三皇子他没怎么我……”

  这个岑砚知道,见到的第一眼就把人上下都瞧了一遍,清楚的。

  怕再吓到人,按捺着性子,和缓纠正:“我是问你,你感觉还好?”

  “他没把你怎么,我知晓的。”

  庄冬卿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怔怔看着岑砚,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

  心下叹息,岑砚也不再多说,只打量着庄冬卿,最终视线落在了他拢着的双袖里。

  想了想,岑砚伸手。

  庄冬卿猝不及防,被握住了手腕。

  那些紧跟了一路的,控制不住的轻颤,便被岑砚恰恰捉了个正着。

  “在发抖,很害怕吗?”

  庄冬卿下意识想说不,张嘴,话却粘滞在喉咙里,吐不出。

  见此岑砚也不用他回答了,手腕用力捎微带了带,便将他紧扣的双手分开,平静道:“没事,人已经走了,你定一下神。”

  “哦哦,我、我……”

  想说好的,想应下,但似乎越急越乱,口齿不清。

  “别急。”

  “闭眼。”

  语气不重,但很有力,让庄冬卿下意识就照做。

  “深吸口气。”

  “好,吐出来。”

  “再吸一口气。”

  “对,慢慢吐出来。”

  视线被屏蔽,世界好似只剩下了自己,如此数番深深呼吸,庄冬卿狂跳不休的心终是渐渐放慢了频率。

  精神松懈开,才感觉后背黏腻,竟是不知不觉出了身冷汗。

  岑砚瞧着他好些了,又道:“坐一会儿吧,这儿也没什么人,静一静。”

  口吻柔和,像是耐心的诱哄,庄冬卿点头。

  池边有修建赏景的亭子。

  岑砚拉着人过去,一迈步,庄冬卿指节下意识也搭在了他的腕上,仿佛想抓住点什么。

  岑砚眉目微动,不置一词。

  等被按着坐下,庄冬卿都没有放开抓握的指节。

  岑砚也不提醒,就这样站在他边上,任由他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