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还记得家住在哪里吗?父母的联系方式呢?”

  胖胖的警官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询问着各种事情,然而异色瞳的孩子怎么也不听他的问话,短短的小手抱着五条悟的脖子,大半张脸都埋在五条悟的颈窝处。

  “小朋友?”目暮警官的耐心一点一点被磨尽。

  目暮警官是刑事部搜查一课的警部,替走丢的小孩找父母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落到他头上,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少数“知情.人”,又恰好在附近呢。

  不过说起来,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等一下要用什么借口敷衍媒体。恐怖袭击?就算是恐怖袭击也太过……

  目暮警官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头和胃一起开始痛苦,但接着,他就被五条悟略带不耐的声音拉回了现实。

  “喂,小鬼,问你话呢。”

  对了,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啊!该不会是那个“诅咒师”的小孩吧?如果是那样的,不就糟糕了吗?!目暮警官头疼得不行。

  “喂,你是小哑巴吗?”五条悟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脸蛋,软嘟嘟的脸蛋像棉花糖又像是果冻,手指一戳,指尖就陷了进去,手感好得让五条悟玩心大起,又戳了好几下。

  “唔……”小孩被戳得到处躲,甩着脑袋,像小狗似的在五条悟的脖颈处蹭了蹭去。

  “五条先生,时间、时间啊……今天要开会议的您忘记了吗?高层们都在等您啊。”伊地知急得团团转,然而五条悟还跟个没事人似的,优哉游哉一点也看不出时间的紧迫。

  “有什么关系嘛!让他们等着就好了。我又不是故意不去,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而已!”五条悟理直气壮。

  伊地知不敢违抗五条悟,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五条悟怀里的孩子。

  “那个,小朋友,大哥哥带你去买蛋糕吃好不好呀?”

  小孩长得很可爱,银色的发丝软乎乎的贴在脸上,白皙的皮肤宛如雪一样有种脆弱通透的透明感,他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于世间的雪的精灵。

  他将大半张都都藏在了五条悟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一双一金一赤的眼睛却像是汇集了所有的浓烈色彩,绚烂又美丽。

  不要。

  除了刚出现时喊的那一声“悟”,小男孩像一个安静的小哑巴,缩在五条悟的怀里,紧紧缠着他,但不发出一点声音。

  见伊地知和目暮警官要把他抱走,他搂着五条悟脖子的手臂缩得更用力,整个身体好像都在努力,缩小,再缩小,藏到五条悟的身体里去。

  “小鬼就要有小鬼的自觉啊。”五条悟提着他的后领,试图将越来越粘人的小孩扯下来,然而立刻就对上了那双雾蒙蒙泛着水光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一眨,晶莹的泪花将霜白的睫毛沾湿,一簇簇地黏在一起,轻轻颤动着的睫毛像濒死的蝴蝶,美丽脆弱得让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伊地知和目暮警官被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

  “小朋友……”

  “不要撒娇。大人可是很忙的,就算撒泼打滚也没用!”冷酷无情的五条悟将轻飘飘的孩子丢给了伊地知。

  “啊、啊不好——”伊地知手忙脚乱地小朋友接住,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孩子,并用谴责的目光对五条悟进行抗议。

  “五条先生!怎么可以对一个小孩子这么粗暴呢!”

  “啧。”

  伊地知:“!!!”

  伊地知疯狂道歉:“对不起五条先生,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

  五条悟倒是不在意这个。

  “悟……”

  伊地知的动作不知道比五条悟熟练多少,抱人的姿势也很温柔,但小孩还是伸着胳膊

  想要扑向五条悟。

  五条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孩的眼睛盛着泪,脸蛋因为着急染上了红晕,圆圆的脸蛋满是可怜兮兮的无助脆弱。

  虽然外表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小孩的模样,但是——

  五条悟可没瞎,自己的身上还缠着巨大的诅咒!

  或许是这份诅咒因为时间久远渐渐染上了他的气息,看起来和他的咒力十分相似,但拥有六眼的五条悟却再清楚不过。

  “那个……五条先生,可能麻烦您把咒力收回去吗?”相似到伊地知完全看不出区别的咒力被当做五条悟外放的咒力,把无辜弱小的伊地知吓得腿脚都在发软。

  五条悟当然无法收回去,但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没有将真相说出来。

  “悟……”小小的孩子固执地朝着他的方向探出身体,伸出手,“抱抱。”

  【——抱抱我吧。

  陌生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浮现,然而想要再深究时,又好像什么也没出现过那样,记忆一片荒芜。

  伊地知尽职尽责地抱住小孩,亲声地哄他:“小朋友,五条先生很忙的。大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目暮警官也哄他:“这样吧,叔叔带你去买棒棒糖。”

  小孩试图从两人的包围中找到缝隙,固执地看向五条悟。

  伊地知和目暮警官头疼得不行。

  “不过说起来,这孩子长得还真好看啊。唔……总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目暮警官的话引起了伊地知的共鸣:“我也有这种感觉呢。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是哪个咒术师家族的小孩吗?但是这个孩子身上的咒力波动少得可怜,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准,感觉不太像啊……

  “伊地知,我去开会了,这个孩子随你怎么处置。”虽然说着冷酷无情的话,但五条悟并没有把这个孩子的诡异之处透露出分毫。

  不管是幽灵还是什么,既然现在是人类的话,那就作为人类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五条悟潇洒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夕阳橙红的光线逆着他而来,光晕打在他的身上,渐行渐远的身影宛如融进光里消失了一般。

  被丢下了。

  意识到这个事情后,空白一片的大脑突然涌出了浓郁的悲伤和痛苦。

  突然出现的情绪来得汹涌又猛烈,眼睛鼻子酸涩难受得让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红彤彤的眼眶再也盛不住那涌悲伤的泪泉,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稚嫩的嗓音抽噎着喊出破碎的呜咽:“别丢下我,悟,别把我丢下——”

  代价:我所拥有的全部咒力。

  愿望:让五条悟留在我的身边。

  *

  “机长呢?让机长马上联系首相,我要在一个小时内听到南部广野被无罪释放的消息,要不然我就要让整个飞机的人一起陪葬!”装成残疾人的男人握着木仓,眼神阴翳,突然他的目光一凝,厉声道,“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就要开木仓让所有人陪葬!”

  然而他的威胁刚说完,手里的木仓就不受控制地让他的手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

  “嘭——”

  糟糕了,木仓走火了!

  “啊——”

  正要离开的五条悟察觉到什么,抬眼向着飞机的方向看去。

  发生意外事故的飞机飞得七扭八歪,随着高度的下降,飞机的飞行轨迹也越来越清楚。

  伊地知虽然没有六眼,但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那架飞机是怎么了吗?”

  飞机失去平衡坠.落的速度很快,当目暮警官准备打电话时,飞机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清晰得展现出完整的模样。

  “糟、糟糕了!

  ”目暮警官和伊地知吓得跳了起来,但区区一个普通警察和一个咒力十分有限的辅助监督又能改变什么呢?

  伊地知抱着孩子,拉着目暮警官试图跑出飞机降落的范围,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十多米的大客机越来越离自己越来越近。

  要、要死了吗?!不可以啊!我就算了,这辈子没什么成就,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英雄事迹,但是啊,但是啊……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人生才刚开始啊!

  伊地知紧紧地将小孩抱在怀里,放弃似的倒在地上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他,目暮警官也用身体压在伊地知的身上。

  飞机坠.落的力量和冲击力不是两个普通人能承受的,但即便只有亿分之一的奇迹也好,至少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吧!

  “啊——救命啊——”

  “妈妈——”

  “哇啊啊啊——”

  飞机上乘客的惊叫和哭泣声越来越近,伊地知和目暮警官内心一片绝望,到此为止了……

  “吵死了!给我安静一点啊!”

  预想中的爆炸火光和身体撕裂的痛苦全部没有出现,反而是五条悟不耐烦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地出现。

  目暮警官将快跳出喉咙的心脏吞了回去,恍惚地睁开眼睛向后看去——

  白色的绷带被风吹得宛如旗帜,和飞机相比,他的身体渺小得宛如砂砾,然而在夕阳的光晕下,五官被光模糊的他又宛如发光的神明降临。

  他一只手的高高举起,托起了重达几十吨的飞机。

  目暮警官神情恍惚,喃喃道:“神

  、神子大人……”

  作为每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刑警,他不可避免地要和咒术界打交道。咒术界虽然排外性很强,但在十几年的打交道过程中,他也知道了不少咒术界的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五条家的“神子”。

  神子啊……

  一向不相信神明的目暮警官在这一刻,竟然真的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神——”

  “傻乎乎地愣着干嘛?在想什么套俗的少女漫画情节吗?拜托饶了我吧,我才没有想要和大叔发展什么的冲动。”

  目暮警官:“……”

  五条悟将飞机随手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不爽地说:“啊啊,又要重新绑绷带了,好麻烦啊!”

  被随手一丢的飞机因为再次的颠簸又传来一阵惊恐的哭喊声。

  目暮警官:“……好像。”虽然不合时宜,但在看到了五条悟露出了一只眼睛的脸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五条先生,你和这个孩子,长得还真想啊!简直就像父子一样!”

  虽然是一副童颜模样,但目暮警官对五条悟的年龄还不至于记错,27岁。

  27岁的话,有孩子也不算奇怪。

  五条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