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世道,轮回道,修仙之人常以为三道共筑天地法则,却不知,这天地之间,还隐藏着——幽冥道。

  纵身一跃跳下幽冥深渊的那一刻,薛洋预料到自己前途艰险,但那时的他一心只想踏上救白非离的道路,却不曾想,这条路,他在幽冥界走了三百年……

  薛洋在浑身酸痛中缓缓醒来,身上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让他动弹不得,喘不过气,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意识稍微清晰一点之后,薛洋开始努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从天轨峰中心跳下深渊,一直往下掉,掉了很久很久,当他开始考虑这么掉下去着地的时候会不会摔死的时候,突然感觉腿部仿佛浸入寒冷的冰水里,未曾来得及看一眼,身体便如落水一般完全被这股阴寒浸没,而他也失去了意识……

  此刻醒来,身体完全不能动弹,但可以确定的是并没有摔伤,也并非摔到失去知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耽搁,我还要去找救白非离的方法……

  薛洋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而这一动,体内有一股极为阴寒的气息如水一般在经脉中波动起来,这股波动令薛洋瞬间身体冰凉,甚至眉梢都结出了冰霜……

  怎么回事?薛洋不敢再乱动,开始运气检查体内的情况,却没查出个所以然,只能感觉到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已经充斥在奇经八脉中……

  难道要一直躺在这里?困在这黑暗之中?四周除了自己的呼吸,心跳,根本没有别的声音,这到底是是哪?!

  坐以待毙不是薛洋的性格,虽然知道轻举妄动可能招致自己结成冰块冻死自己的下场,但躺在这里活活饿死,毫无作为的等死,他宁可拼一拼!

  薛洋在黑暗中呆了很多很多天,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这暗无天日的寂静与黑暗之中,他一度崩溃,甚至想发疯,但是他连发疯的资格都没有,身体动弹不得,无论怎么喊话都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闻,只有自己……

  难道是天轨老头骗了自己,这深渊之下根本没有什么幽冥,是用来困住自己的地方?这么多天动弹不得,滴水未进,更别说食物,为什么还不饿死?难道自己要永生永世困在这种鬼地方?

  薛洋的想法越来越消极,有股压抑着无法释放的憋屈,难过,孤独围绕着他,永远的,永恒的痛苦得不到解脱,他甚至恨起了白非离,都怪他,都是他,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在这种地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久而久之,薛洋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极端,他一面越来越消极,一面又不断鼓励自己动起来,哪怕但求一死,全身结冰永久的死在这里也好过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在一次又一次,数不清的尝试中,他已经能够勉强动起来,即使翻个身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可反正他也无法判断到底过了多久,一开始还能自己大概数着时间,如今他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过了很久很久,薛洋终于能够爬行……发现自己能够爬行的时候,薛洋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骂了很久,黑暗之中一直回荡着薛洋的声音:我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做什么,这把年纪了像个婴孩一样学会爬吗?!薛洋你真是可笑,你就是一个笑话……

  从能够爬行开始,薛洋发现其实一直以来压着他动弹不得的,好像是空气……这黑暗中的空气十分沉重,整个人就像在很深很深的水底一样,暗无天日,又被压得喘不过气,难以动弹,如今能够动起来,似乎是身体里面那股未知的东西波动越来越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范围,让自己能够费劲全身力气爬起来……

  可是在这黑暗之中爬又有什么意义呢?手摸到的地面不知道是什么,没有泥土的感觉,也没有砖瓦的感觉,就只是一个平面,什么都没有,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薛洋甚至已经相信自己瞎了……可是不爬又能怎么样呢?躺在那里胡思乱想,甚至停止思考,要死不活吗?

  仿佛天长地久,度过了比自己跳下深渊前的一生还长的日子后,不知在哪一天,薛洋可以站起来走了,行动自如了,但他还是漫无目的,什么都不想的往前走,他已经不再思考,不再感受这个世界……

  直到很久以后,薛洋感觉自己穿过了一面薄薄的屏障,闭着眼睛的他感到了极度刺眼的白光,这白光仿佛要把他的眼睛灼烧起来,本能地,他才抬起手,挡在了双眼的前面,减轻了这种感觉。

  一缕清风拂过,薛洋的耳朵微动,这是……声音……是声音……这一刻,薛洋被手掌遮挡的眼睛,滑下了两行清泪,无边的黑暗,无尽的寂静,已经到头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薛洋,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哑声哭泣。

  一直以来心理上的折磨已经让他崩溃,让他成为一个停止思考的活死人,一直往前走只是他最后的不甘,不甘于就这么永远困在黑暗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甘于没有再看那个人一眼,就落得如此下场……

  白非离……我恨你,可我也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已经失去时间概念的薛洋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摸了摸乾坤袋,之前他一直打不开乾坤袋,如今却是终于可以打开了,下意识的,他取出一颗糖,剥掉了糖纸,放进了嘴里。

  尝到甜味的这一刻,薛洋几乎快喜极而泣,但刚刚哭了许久的他,已经流干了眼泪,只能微微牵动已经僵硬的面部肌肉,微微勾起唇角。

  随后薛洋动了动手指,又取出一样东西,这是一条黑带子……是白非离当年藏在盒子里的……不过是自己衣袖上撕下来的一条破布……

  薛洋摸了摸黑布,抬起手臂,将黑带覆在双眼上,一直拉到后脑勺,系了个结。他的眼睛或许没有瞎,只是长期在黑暗中,如今受不得光了,需要给眼睛时间,以后再睁开吧。

  即便蒙上黑布,薛洋的眼睛依旧能感受到光,只是没有一开始的刺眼,这让他心满意足了不少。没想到他薛洋会有这么一天,为这一件件本来理所应当的事情感动。

  听着微微的风声,薛洋继续向前走着,脚下并不是在人间踩到地面的感觉,但他此刻已经无所畏惧,不论前面是什么,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脱离了那片“地狱”的他。

  新的地方似乎没有昼夜的分别,薛洋的眼睛一直感受到一片白光,因为怕伤到眼睛,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睁眼,即使为了让眼睛适应,之前蒙眼的黑布已经取下。

  直到有一天,有什么东西挡在薛洋的面前,实在无法前行,薛洋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模糊,薛洋停在原地适应了很久,才渐渐看清了面前挡路的东西,是一面绵长而又高耸屏障,上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薛洋试着伸手企图突破屏障,却仿佛一手按在棉花里,屏障凹陷了下去,却无法穿透。

  薛洋手掌按到的名字,泛起了淡淡的微光,随后薛洋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放开手掌转身一看,是一个漂浮着,近乎透明的幽魂,骨瘦如柴,以人间的年纪来算,不过十二三岁,是个男孩。

  这是薛洋时隔很多年后,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声音,面前的魂体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没有人给我吃的……没有人给我吃的……”

  “没有人给,你就不会去抢么?”薛洋开口缓慢地说着,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都快忘记怎么说话了……

  魂体仿佛没有听到薛洋说的话,依旧重复着:没有人给我吃的……没有人给我吃的……

  若是换做从前,薛洋只会嫌弃这种在他眼里的既懦弱又愚蠢的人,可经历过那片黑暗之后,他的内心或许改变了什么,忍不住从乾坤袋取出一块干粮,递给面前的魂体,道:“你……能吃吗?给你。”

  此时此刻,旁边屏障上的名字发出刺眼的亮光,照耀在魂体身上,男孩无神的双眼渐渐聚焦,他极为缓慢的抬起双手,接过了薛洋手中的面饼,眼中聚起一片水光,喃喃道:“谢……谢……”

  薛洋收回了手,却见眼前的男孩化作点点荧光渐渐消散,而那块刚送出去的面饼则掉落在地,滚了一圈,躺在了薛洋的脚边,

  薛洋这才注意到,脚下的地面并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一片灰蓝色,看上去十分平滑,踩上去却微微凹陷,与面前挡住自己的屏障相似。

  回首看去,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路,都是这样的,一直以来感受到的光,也并不是阳光,而是这片空间本身在散发着荧荧微光,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当以往的常识无法适用的时候,薛洋感到十分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在这片空间中度过了多少岁月……

  男孩消失过后,屏障上男孩的名字也随之消散,薛洋伸手碰了碰空着的地方,却没想到手竟然穿了过去。

  竟是……人墙么……

  要过去,需要他们给我让道么……抱着希望与疑惑,薛洋的手按在了男孩旁边的名字上……

  记不清过了多少岁月,薛洋终于让小男孩名字附近的十几个魂体都给他让了路,所破开的口子只能勉强让薛洋勉强钻过去,不知道屏障后面是什么,因此薛洋先尝试着把掉在地上的面饼丢了过去,可丢过去后仿佛被黑暗吞没一般,没有声响,也看不到,这让薛洋回想起曾经那片黑暗的世界,心底起了退缩之意。

  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到那种地方,如今屏障的对面可能就是这样的,可若是不再前进,他留在这个地方,对着这面屏障,又能如何……要过去。还是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盯着面前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破开的口子,薛洋深吸一口气,抽出降灾,握紧在手,他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此时退缩,他大概再也不会有勇气过去了,那片黑暗几乎已经成为自己的心魔,不能犹豫!

  想到这,薛洋起身后退了一段路,飞奔起来,抱着降灾纵身一跃,钻过了那个仅仅够他身体通过的小口子。

  在薛洋通过后,缺口慢慢地合并,恢复成阻隔的屏障,只是那空缺的名字暂时还没有新的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