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你怎么来了?”方玲玉皱眉看着她,她起先不想下楼来开门,可看着这大热天的、刘锦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来找她,她想刘锦或许又遇到了难事,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刘锦看起来瘦削不堪,脸色还有些营养不良的泛黄,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廊下,体态看起来十分畸形。

  她酝酿着情绪,红着眼看着方玲玉,拨开额前汗湿的刘海,露出受伤的额头给方玲玉看,可就在这个时候,方玲玉脚底下拱出了一只体型较大的生物,打断了刘锦的情绪,还吓了她一条——

  “啊,”刘锦连连退了几步,惊讶地盯着方玲玉脚边那摇尾巴的生物,缓了口气说,“你怎么……养狗了?”

  大狗摇着翘起的尾巴,浑身金色长毛,耳朵趴下来,张着嘴出气,黑色眼珠子透着清澈的愚蠢,是一只漂亮可爱的金毛。

  方玲玉觉得没必要跟刘锦介绍这条狗,直接略过她的话题,问她:“你来做什么?”

  刘锦微愣,反应过来后、带着哭腔说:“妈……爸他打我……”

  “你别叫我,”方玲玉皱眉不耐地说,“他打你你可以去报警,跟我说有什么用?”

  许是察觉到主人和客人之间关系不好,金毛作势“汪”了一声,站在方玲玉边上给她助威。

  刘锦从小讨厌狗,上初中时邻居家的狗喜欢在大白天地时候叫,于是她怂恿着苏星珩偷偷地在他家楼下放加了老鼠药的狗粮,把邻居的狗毒死,顺带还毒死了附近的两条小狗。

  看到方玲玉养狗,刘锦心里莫名地窝火。她压抑着情绪,抽搭着鼻子,往前走一步,方玲玉不知道她是何意图,以为她想要扑进怀里,便下意识地避到一侧。

  刘锦有些尴尬,动作顿住,停在了门槛旁。她抹了把眼泪,卷起自己的短袖衣袖,露出一大块发紫的肩膀,跟方玲玉说:“我这里,还有腿上,都是被爸爸打的,他拿皮带抽我,拿我当发泄工具,我实在受不了,所以来找你……”

  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弯下腰,给方玲玉看她大腿后侧的淤青。

  方玲玉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撇开头跟她说:“你别给我看这些……”

  刘锦抓住了方玲玉的手,激动地恳求道:“妈,我现在无依无靠,只有你了!”

  狗在旁边叫,方玲玉心烦意乱,低叱了一声,让金毛进屋。

  刘锦的手热得发烫,想必是在外面热坏了。方玲玉同情她的遭遇,润了下喉咙,克制住情绪,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走过来的……”刘锦说着,眼泪“啪嗒”往下掉,她哼哼唧唧地低声说,“我……我受不了他打我,可我没地方能去,我没有娘家人……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我从小到大都把苏家当作自己的家,我现在只能想到来找你,妈,你别赶我走,我就呆一会、一会,好不好?”

  这个时间点,外面气温有36、37度,方玲玉不知道刘锦是怎么从家里一步步走过来的?何况她还是个孕妇,至少得走两个小时吧?

  “你也不怕中暑?你要是中暑晕倒在路边,可不一定有好心人管你。”方玲玉推开她的手,一面埋怨着,一面给她让开了道。

  方玲玉的别墅里头倒挺凉快,一楼外面有树荫遮挡,室内也就27、28度,用不着开空调。但刘锦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打开了中央空调。

  “水在那边,你要喝自己去接。”方玲玉懒懒地交代了一句,进了衣帽间换衣服。

  刘锦去厨房吧台接水喝,用凉水洗了把脸,同时观察屋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金毛趴在地板上,眼珠子骨碌碌地盯着刘锦看,刘锦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低声骂了句:“傻逼狗!”

  金毛“呜”了一声,沮丧地起身,灰溜溜地去找方玲玉。

  “出去,”方玲玉的声音温柔呵斥,“进笼子去!”

  于是金毛听话地出来,主动钻进了一个铁丝网笼子,还用爪子带上了笼子门,趴在笼子里看着外面的人。

  刘锦的包在沙发上,她可以趁方玲玉换衣服的时候偷偷进屋,从背后一刀刺死她。

  早在当初方玲玉将她送去寄宿学校的时候,刘锦就恨透了方玲玉,如今她终于带着刀来到方玲玉家里,她并未觉得紧张和害怕,反而感到兴奋。

  是的,她光是想到方玲玉临死前挣扎的样子,想到她痛苦、恐惧而绝望,想到她的悔不当初,刘锦就兴奋地浑身颤抖。

  她甚至没打算杀人后逃走!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就算被判了死刑也不可能立刻执行。

  只要方玲玉一死,他们家就有钱了。

  她可以花钱请最好的律师,请精神科鉴定,给她诊断出一个产前抑郁以及精神疾病,再加上她未成年的身份,刑事判决上有很大概率能逃过死刑。

  能为星珩哥哥做到这个份上,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感动。星珩也一定会为她的这份爱意和付出而感动的吧?

  她先走到狗笼子前,把锁给拴上了。金毛似乎察觉到什么,警惕地盯着她。

  “傻狗,”刘锦睨着它、轻声说,“你就这么看着她死吧。”

  方玲玉许是不想和刘锦有过多的交谈,她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换了衣服,还和人打电话闲聊起来。

  刘锦已经拿着刀,无声无息地站在衣帽间门口。

  那是一把西式菜刀,长22cm,宽4cm,刀口锋利,适合直接捅进人的内脏。

  方玲玉此时仍然对危险一无所知,她在电话里头发笑,注意力完全在电话那端的人身上——

  “桃子很乖,它听得懂我的话,也不捣乱,没有咬坏家具啦,让进笼子它都听话……”

  “你爸还要住院几天呀?你接下来回榕城照顾他吗?”

  “行啊,我乐意帮忙……”

  “这没什么的,等你回榕城,我再请你吃饭,还是上次那家好不好?”

  “你有推荐的那更好啊,其实我平时很少在外面吃饭,基本上都是家里做的……”

  “你会做意面?那太好了……改天一定要尝尝你的手艺。”

  屋外金毛开始狂吠,挣得铁笼哐当响,方玲玉下意识地想要呵斥那狗,可转身发现刘锦不知不觉到了她身后。

  她一只手背在后面,刘海下面一双幽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方玲玉。

  方玲玉浑身都不自在,她跟孔平蓝说了一声“稍等”,拿着手机没挂,另一只手捂着麦克风,关切地问刘锦:“你怎么了?”

  刘锦嘴角抽搐了一下,扫了一眼屋子三面的奶油风衣橱、玻璃柜里的名牌包、以及岛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架,她冷笑着说:“你这衣帽间,比我卧室还大。”

  金毛仍在狂吠,方玲玉轻轻抽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从小就是这样,连我的东西都要吃醋,都要抢。”

  “你不给我啊,”刘锦张开嘴笑,“你自己穿奢侈品,为什么不能给我买一双古驰的鞋?我的第一个香奈儿的包还是星珩哥哥给我买的!”

  方玲玉情绪平稳,她并不知道刘锦背后藏了把刀,只说:“你才多大?你争这个有什么意义?”

  “我就要争!我就喜欢争!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为什么不能拥有?!”刘锦嘶吼着,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刀,刀光一闪,晃到了方玲玉的眼——

  方玲玉猛地抽了一口气,差点昏厥过去,连尖叫都失去了气力,她望着刘锦,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刘锦右手反手握刀,刀尖朝下,猩红的眼盯着方玲玉,看着她软弱地瘫倒在一旁,刘锦的疯狂反而克制下来,她一步步走近,封死方玲玉的退路,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冷酷和沉稳神情。

  “你……打算做什么?”方玲玉背靠着衣橱,双腿有些发软,她大喘气,声音发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刘锦提着刀离方玲玉只有半米的距离,为了这一天她实在忍受太多了,她只想让方玲玉付出代价!她的声音尖锐、还是那个任性的少女,“只要杀了你,我们的生活就会恢复正常,我恨你,恨透了你!”

  亲手养大的人如今正提着刀,满腔怒火地说恨透了自己、要杀了自己。这一刻方玲玉的内心濒临崩溃。

  她捂着脸,满脸泪水地说:“小锦,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刘锦“啊”了一声,冲上来往方玲玉身上砍!

  方玲玉下意识地拦,双手格在她手腕处,求生欲迫使她使出最大的力气去推,她内心万分不愿,也不希望伤害到刘锦,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脑海一片空白,做什么都是凭着本能!

  手机扔在了一边,孔平蓝那边也听到了动静,急迫地问方玲玉出了什么事!

  方玲玉哪里有功夫回应她?她今天如果死在这里,她心中也会有恨,恨没能好好教导刘锦,酿成了这样的悲剧!

  刘锦有备而来,力气出奇地大,她举着刀往方玲玉的脖子那里扎,方玲玉则双手握着她的手腕和刀柄,用力往上推。两人到了这个时候,力气相差并不悬殊,但刘锦站着方玲玉半蹲着,刘锦还是容易使力,她的刀尖一点点往下,离方玲玉的脖子只差半厘米了……

  “别这样做……”方玲玉扭过头去,万般哀求,“小锦,你以前是个好孩子……”

  她越是哀求,刘锦越发兴奋,她双手合并发力,推使刀尖往方玲玉的脖子上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刘锦屁股上突然一阵刺痛,什么东西扑上来咬住她的肉,用力往下撕扯!

  是笼子里那条金毛冲出来了!它狂吠着扑上来咬住刘锦,前爪往她身上踩,试着将她扑翻!

  “啊啊啊啊啊——————!!!”

  刘锦尖叫着,胡乱蹬腿去踹那狗,可那狗死死缠着她,从她屁股上咬下来一块肉!

  那得是多疼啊?!刘锦伸手去摸,拿回来一看满手是血,她气疯了,拿着刀猛烈地挥舞着,和身后的猛兽扭打在一起!

  伤口的疼痛让她愤怒不已,更令她厌恶的是狗身上的气息,那令人作呕的口水,刘锦彻底被激怒,她整个人往狗身上扑!手里紧紧地握着刀,瞄准狗的背部、狗的脸,往狗身上狠狠扎!

  第一刀扎中之后,后面的几刀就更好扎中了。金毛虽然能把人咬伤,但是对于手持利器、且比它高好几倍的人类,它还是没有还击之力。

  方玲玉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撼住了,她看到刘锦拿着刀疯狂地往金毛身上扎,一刀一刀地扎,血流了一地,她彻底懵了。一时间她呆坐在原地,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旁边的电话响了,方玲玉看到备注的“平蓝”,恍惚间似乎找到了一丝清醒,伸手去拿电话——

  孔平蓝的声音焦急万分,她在大喊:“方玲玉!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方玲玉抽了口气,忙站起来,从刘锦身边跑出去,一路跑到浴室开始呕吐——

  她听不清孔平蓝的声音,脑海里还是刘锦杀狗的画面,负罪感再一次激起了她的呕吐欲,她抱着洗脸池,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已经彻底崩溃了。

  屋外有人用力捶门,方玲玉双腿已经发软无力,可刘锦那边已经从衣帽间出来了,她拿着滴血的刀,浑身是血,上衣和裙子都被血湿透了。

  方玲玉不敢看她,一想到桃子死在她面前,她眼泪夺眶而出。她逼迫自己挪动脚步,踉跄着去开门,这时刘锦也拿着刀追了出来,可站在她面前的——是两名身穿制服拿着□□的警察。

  “不准动!把刀放下!”屋外两名刑警将方玲玉护在身后,持枪对准刘锦,大声地呵叱她,他们接警时根本没想到场面竟然如此凶残,女孩浑身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看刘锦有往前走的想法,两名警察稍稍后退,严厉呵叱——

  “不准动!!!”

  气氛极度紧张,可是刘锦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疯了,她并不听警察的制止,无畏地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逼得警察不得不开枪制动——

  “砰——!”一声巨大的枪响震破耳膜,刘锦应声倒地,她低头看自己血淋淋的身躯,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哪里中枪了。

  趁着她恍惚,两名警官动作迅速突然上前擒制她,一把卸掉了她手里的刀,将刀踢到了一边,给她带上手铐将她制服。

  “我检查她的伤,你去查看屋里其他伤者。”两名警察简单地沟通后,各自执行任务。

  方玲玉大脑一片空白,她虚脱地坐在门廊前,捂着脸在哭。

  刘锦低声咒骂着,警察想进一步检查她的伤势,她死命地挣扎,激动地挥舞手脚。

  不觉间,她坐下去的地方已经流了一滩血。

  进屋检查的警察出来,表情复杂地跟另一名说:“没有伤亡人数,她杀是一条狗。”

  另一名警察吃惊地张了下嘴,要知道——刚才的情况太紧迫了,他以为刘锦拿刀砍死了人,才朝她腿上开了一枪。

  而更要命的是,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她的大腿动脉。

  警察用力按着刘锦的伤口,但刘锦情绪太激烈了,她也不怎么配合警察的临时止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位警察越发感到不妙,叫过救护车、并且将事情报告给上级之后,他们连话都不再说了。

  刘锦并不知道等待自己是怎样的寂静和黑暗,她被抬上担架的时候,还在想着……苏星珩会不会怪她闯了祸。

  那已经是她最后的念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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