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你要多少?”方玲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打量着刘锦,那眼神像看一个怪胎。

  “你给我三万块,”刘锦咬着牙,胸膛挺起,抬起眼看方玲玉,但很快又垂下眼,似乎是自觉理亏,她有些怯弱地说,“两万块也行……”

  方玲玉笑了,冷声问她:“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有了你这么个养女,被你当提款机用是吗?”

  刘锦握着拳头,愤愤不平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孩子也是你孙子,你没理由不管他!”

  “苏远复怎么不管一管?他难道不应该对他的孙子负责?”方玲玉将B超的单子还给刘锦,低头看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皱眉摇头。

  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刘锦生下这个孩子,可她也不是那种强势的母亲,没有第一时间劝说刘锦去堕胎,所以才会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刘锦还不满18岁,她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怎么指望她成为一位合格的母亲?

  想到这些,方玲玉忧心忡忡。

  刘锦看她这个反应,只觉得懊恼得很!她怀孕七个月,经历的酸楚只有她自个知道,换作别的婆婆早就给她端茶送水嘘寒问暖了,可方玲玉怎么半点儿表示都没有?!

  最起码,看到宝宝的B超照,至少表现得开心一些啊!

  方玲玉非但没有表现出开心,她看刘锦肚子的时候,满眼都是嫌弃的!刘锦被她打量了这么一眼,感觉被狠狠地冒犯了!她穿着半高的鞋子,不稳当地往后退了几步,抓着苏星珩的手臂,咬着嘴唇、哭诉道:“爸爸是什么样的为人,你应该清楚得很!我怎么指望他?我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只有你了。”

  方玲玉轻轻地抽了口气,双臂交叉互抱,紧了紧腋下的包,太高了音量说:“苏远复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没什么身体疾病,为什么不能出去赚钱?”

  刘锦微怔,紧紧抓着苏星珩的胳膊,苏星珩只皱了下眉,一字不发。

  方玲玉右手攥着手机,润了润喉咙说:“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也该懂事一点,别想着坐吃等死,我一个人不可能负担得起你们几口人,也不是什么金山银山,不可能一直挥霍下去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方玲玉已经做好了给刘锦转钱的准备,她的手夹在臂弯,手指微微地发抖。

  两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并不是说给就能给的。方玲玉最近理财收益不太好,处于入不敷出的阶段,再加上为了和苏远复离婚,她分割了很大一部分财产,实在是元气大伤了。

  刘锦从小娇生惯养,开口就是两三万,以后还会管她要更多,一想到这个,方玲玉头都疼了。

  她这么迂回了几句,结果刘锦以为她不愿意给,倒是发起脾气来,抹了把眼泪骂道:“你不想给就不给,别说我们不懂事,你要是懂事,也不会为了一丁点委屈就和爸爸离婚!你自己不负责任,倒怪我们不懂事!最起码我生了孩子我会养,你连你子女都不管!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说我们!你的钱也是姥爷给的!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出生在有钱人家里,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个废物,整个家庭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方玲玉愣住了,举起手迟疑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扇了刘锦一巴掌。

  刘锦也不避,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方玲玉,眼泪像雨丝一样流。

  看她们闹得厉害,旁边的苏星珩倒是笑了,他伸出手说:“打也打了,钱该给还是给吧?”

  方玲玉感觉像不认识苏星珩一样,看了他片刻,拿出手机给他转了两万块钱。

  她一个人去酒吧喝酒,点了一杯粉红佳人,拿手机给孔平蓝打去电话。

  她有一个多星期没跟孔医师联系了。

  一个星期前,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咨询过程中、对孔医生产生了类似于依赖的情绪。她非常享受和孔医师通电话,和他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即便不是咨询时间,她也会期盼着能和他聊上几句话。

  是不是每个病人都会对医生产生这样的依赖情绪?

  还是说……她单纯地喜欢孔平蓝,对他个人感到好奇,想更多地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在她的幻想里,孔平蓝是一位温文儒雅的男性,戴着金属边框眼镜,坐在电脑面前,沉迷于研发互动型的AI机器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包容他所接待的每一位病人。

  电话响了三声,孔平蓝的声音传过来:“你好,好久没联系了。”

  “是啊,有一阵子没跟你联系了,”方玲玉喝掉半杯鸡尾酒,忽然想到谢凝,想起她和苏晚真挚而纯真的感情,她润了润喉咙,跟孔平蓝说,“我想和你见一面,可以吗?”

  对方顿了一会,语音里带着一丝笑,说:“好啊,正好我在榕城,随时有空。”

  方玲玉差点打翻了吧台上的酒,忙扶稳说:“现在有空吗?你在哪?我请你吃饭?”

  “我在三泉坊,点了几个菜,你之前说这里的翡翠鱼好吃,我特地来尝尝。”孔平蓝缓缓地说,每个字都好像摇晃在另一个人的心田。

  他们电话里聊了那么多,他居然还记得其中的一些细节。方玲玉握着酒杯说:“你已经约了朋友啊?”

  孔平蓝说:“一个人不能来吃饭吗?”

  方玲玉笑了,想到孔医师一个人在餐厅用餐,而她一个人在酒吧喝酒,两人若是不见上一面,好像实在说不过去。

  “你……过来吗?还是我去找你?”孔平蓝迟疑着问她。

  “我……在酒吧,”方玲玉还未说完,孔平蓝道:“定位发给我,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方玲玉将酒吧的地址发过去,接着点了杯鸡尾酒,坐在台下看年轻的歌手唱着时兴的歌,心情格外地好。

  才过了二十分钟,一个高个子女人在方玲玉旁边坐下来,起初方玲玉并没有意识到她就是自己在等的人,她匆匆扫了对方一眼,开口说:“不好意思美女,这里有人。”

  孔平蓝确实担得上美女,她戴眼镜,皮肤很白,长发随意地撩到后面,穿一件黑色长风衣,气质很突出,她开口时嗓音很沉,有种雌雄莫辨的舒适,她说:“三泉坊的鱼确实不错,可惜一个人吃不完,只能带回去给猫吃了。”

  方玲玉睁大眼睛看着她,如在梦里,“……孔、医、师?”

  孔平蓝笑了,手里提着餐厅的打包袋放在桌上,问她:“你喝什么?一个人喝酒,胆子挺大的?”

  “随便喝的……你要喝点什么吗?”方玲玉有些手足无措,万万没想到一直与她保持通话的咨询师竟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看着桌面上摆的酒杯,伸手去拿又差点碰倒,而孔平蓝也眼疾手快地扶住酒杯,同时碰到了她的手。

  方玲玉没想着避开,孔平蓝不慌不乱地松开手,淡淡道:“柠檬水就好,我不喝酒,一会还要开车。”

  方玲玉跟服务员说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抬起脸问孔平蓝:“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说起来挺不好意思,我去过你的庭审现场,”孔平蓝说,“想跟你打招呼来着,但那天你情绪不太好,就作罢了。”

  方玲玉低头想了想,确实有这一回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来都来了,应该跟我说一声的。”方玲玉低着头说话,许久也没有抬起脸看孔平蓝一眼。

  发现孔医师是女性之后,方玲玉心里多了一层自卑感。孔医师没结过婚,没有像她一样经历一地鸡毛的生活,没有令人心碎和绝望的子女,她看起来光鲜亮丽,是方玲玉不可企及的模样。

  孔平蓝问她抽不抽烟,方玲玉要了一根,孔平蓝扣下打火机,附身凑过来替她点燃——

  打火机的蓝色焰光映着孔平蓝的脸,方玲玉看到她眼角不太明显的细纹,暗暗地松了口气。

  “谢谢,”方玲玉将烟拿在指尖,她不太会抽,主要想陪孔医师抽,她笑着说,“你怎么会来榕城?来了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我老家是榕城的,平时偶尔回来看看父母,不过大部分时候都在上海,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上海找我玩,老呆在一个地方挺没意思的,对吧?”孔平蓝拿着烟看她。

  方玲玉点头,想着怎么接话,可还是有些局促,笑了笑,沉默下去了。

  现在才七点,酒吧里人不多,灯光晃过的时候,有种超出现实的魔幻感。

  台上的年轻人唱着一首轻快的《lemon tree》,方玲玉转过脸看着那个年轻人,思绪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星珩。

  成家之后,总是被家庭的琐事牵绊着,很难能集中注意力做自己的事情。即便只是在酒吧待一会,她也很容易想到家里的事情。

  这样的习惯是长年累月下来保持的,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分神了。

  孔平蓝倒也不在意,接过服务员送来的柠檬茶,拿吸管慢悠悠地喝着,不急着开口找话题聊。

  方玲玉回过头看她,想到了孔平蓝说她养了猫,便笑着问她:“你之前都没有说过你养了猫,是什么样的猫?”

  孔平蓝放下二郎腿,拿出手机,给她看相册,除了一些生活照,她相册里满满的都是猫咪的照片,有一只长毛三花猫,一只咖啡色的缅因,还有一只布偶。

  她随意地翻着,好像对个人隐私毫不在意的,但无意中也透露出更多的生活讯息,方玲玉也逐渐地放松下来,问她一些日常的事情。

  她惊讶地发现,孔平蓝和她是高中校友,还是同一个年级、不同的班级而已。

  孔平蓝给她看二十年前的照片,那时候孔平蓝还是短发,个子高高的,像个男孩。

  “我就在你隔壁班,经常路过你教室的,”孔平蓝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说,“你没有半点印象吗?”

  方玲玉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忘光了,那时候不太注意身边的人,现在也经常这样……老了。”

  “哪里老了?只不过是生活太累,歇一歇就好了。”

  孔平蓝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又聊到别的话题。

  酒吧的人换了一群又一群,两人聊到了晚上十一点,孔平蓝开车送她到家门口,方玲玉进了屋,坐在沙发上喝了杯凉水解渴。

  她在沙发上坐了好长一会,感觉像谈了场恋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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