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群因为饥饿而麻木的人里突然蹦出来了一个人,挥舞着拳头砸向面包房或粮店的橱窗时,引发的群体效应,是可怕的。

  “我要吃饭!”“我饿了!”“我要活着!”“我的孩子要饿死了!”

  无数双黝黑的手伸向打碎的玻璃窗,无数张干裂的嘴巴张开发出咆哮,人们一个又一个地挤向他们认为是生路的地方。多数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跟着其他能动的人前进,冲进一个个过去他们曾经不敢进入的地方,寻找着一切可以作为食物塞进嘴巴里,或者看起来像是值钱的能够换取食物的东西。

  一切站在他们面前,意图阻挡他们的,都会被他们摧毁。

  这些人毫无疑问是暴徒,但看着照片,至少奥尔不认为有谁有资格指责他们的行为。

  军队和天使应该在这个时候出面镇压,但是……三国的天使叛逃了。

  匈塞联合王国的天使,本就并不是全归匈塞王室,依然有两支天使忠诚于原本的王室(亲王),在匈塞分裂后,他们重新成为王室天使。当□□发生时,他们被派遣前往镇压乱民,得到命令的和没得到命令的天使一块儿飞上了天空,然后,他们径直向北飞去,消失在了天空中。

  匈塞三国天使叛乱事件发生后,西大陆诸国陆续发生了天使叛乱,每个国家或多或少都有天使脱离王室北上。

  而北边,正是普士顿。

  奥尔:“嗯,是我干的。”

  他确实一直派出天使秘密接触其他国家的天使,他没想到天使们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但得说他们干得漂亮。

  巡游的贝切尔公主一行人,于是突然回了国——奥尔的分身亲自去接的。

  “贝切尔,你的加冕典礼……可能没什么人参加了。”奥尔就比较尴尬。

  虽然是天使们的自主选择,但也可以说是奥尔的挑拨。另外各国现在都乱成了一锅粥,谁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国内?

  “没关系,叔叔。我觉得他们不来参加也挺好的。”无论是否真心,至少贝切尔的语气和表情还是很诚恳的,“那我,可以邀请一些我喜欢的人来参加,并添加一些我喜欢的项目吗?”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加冕典礼。”

  贝切尔的加冕典礼变成了一个尽情由着她自己玩耍的日子,她很满意。

  奥尔以为,这次他多少会等来各国的抗议了吧?但依然没有,各国都在闷头调动力量,控制国内的□□。他们好像忘记了奥尔,忘记了普士顿,普士顿变成了被孤立的国家。

  这样挺好的,普士顿现在也不需要被谁记住,对于勉强刚过了六百万的人口来说,原本普士顿不算大的国土都看着空旷。如果要发展贸易,现阶段和波塞科尼互通有无就够了。

  “加西亚,我最近……大概还会闹出点大事来。”餐桌上,奥尔一边吃着包子一边说。

  同样在啃包子的达利安思索了一会儿:“教廷?”

  奥尔点头:“光明教会,教皇国叶赛卡。我已经去过了,但是分身一靠近叶赛卡的光明大教堂,或者将魔力探入地下,就会消散掉。”

  叶赛卡是光明教皇国,说是“国”,其实它的面积只有索德曼的十分之一,说是城市都很小,但它确实曾经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奥尔在过去研究光明教会的时候,从各种资料中见到了关于叶赛卡的各种称号,“万国之都”“光明的赐福之所”等等。在这些美好的词语中,却有一个很迥然不同的称号——“尸骨之国”。

  但“尸骨之国”却不是蔑称,恰恰相反,这是光明教会的某任教皇以骄傲的姿态自称的。因为叶赛卡之下,既埋葬着一千多年来教会收集的无数异族的尸骨,也埋葬着一千多年来为教会奋勇战死的虔诚信徒的骸骨。

  奥尔的魔力虽然无法深入,但他也证实了尸骨之国的真实性,叶赛卡的地面之下,连下水道的两侧被污水浸泡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骸骨。从这些骸骨的耐腐蚀能看出来,它们活着的时候,绝对不是人类。

  “安安静静既然失败,那就只能把事情闹大了。”奥尔思索了很久,要不要把这件事放一段时间,至少是在各国尘埃落定之后。他也知道自己最近干的事儿把各国都逼得有点惨,万一他的行为让他们下狠心直接镇压了国内的情况后,转而集中起来找普士顿和波塞科尼的麻烦怎么办?

  奥尔不怕打架,但在国际上想发展,总不能只靠拳头。

  达利安想了想,没有直接表示无条件的支持:“稍等两天,我要把一些人调开。另外,你如果想了解叶赛卡的情况,其实可以去找找奥古斯丁。”

  “啊!亲爱的,谢谢提醒,我差点把奥古斯丁忘了。”

  “不客气,亲爱的~”两人交换了一个包子味儿的浅吻,奥尔说,“稍等一下,普士顿出事了。”

  奥尔在普士顿行政大楼里办公的分身站起来开了门,一位狼人官员站在外头,一脸焦急地说:“殿下!诺顿的消息!诺顿的市井上突然开始疯传关于您身世的消息,说您的母亲是并不是海伦娜一世陛下,只是一位普通的商人女性,名叫哈托尔伊莲·摩尔达纳·蒙代尔。

  亲王说他在发现这种谣言的时候,已经尽全力压制消息,但是……”

  奥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了,不用紧张,这没什么事儿。把这事儿告诉公主一声。”

  “呃……告诉公主?”狼人一愣,“这个难道不该……”

  “没必要隐瞒,我们已经离开诺顿了。”

  “……是,殿下。”

  狼人是怀着警惕的心情去见公主的,贝切尔这时候正在画画,她明白普士顿是真穷,而且普士顿的贵族都死光了——包括那位被奥尔治愈了的普雷斯特大元帅,他在签署了普士顿的投降协议后,就重病而亡了(毕竟在投降书上签字这种事,奥尔可不想让贝切尔干)。

  而目前普士顿的工作,不是她的能力可以插手的,一穷二白的国家就像是在钢丝上推手推车,这可是和她在一群幕僚的帮助下搞城建,难度不在一个水平上。

  在来到普士顿首都拜尔特斯后,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别给奥尔找麻烦,所以除了偶尔外出熟悉街道外,她把时间都花在读报看书,以及绘画与弹琴上。这种悠闲的时光,目前她还是很满意的。

  听完了这位狼人带来的消息,贝切尔做的是撇了撇嘴唇,说:“我哥哥到底是怎么变得越来越傻的?”

  狼人离开的,公主的那位公爵丈夫走了进来:“您的兄长并没有变傻,只是他的身份地位已经彻底改变,他选择了新的合作者,所以才有了不同的行为罢了。”

  “那他可是真的选择了一个最糟糕的合作者。”

  公爵看着公主,没有继续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在将一碟子洗干净的草莓放在桌上的同时,赞美起了公主未完成的油画。

  在诺顿,刚刚登基的理查德此刻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他登基了,但这个帝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依然充满了海伦娜一世的痕迹。几乎每一个臣子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说“您的祖母曾经……”

  在他只是个王子的时候,大臣们这么对他说话,他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是让他惶恐的。可是,现在他·才·是国王,当第一个大臣这么和他说话的时候,他还会仔细想想,当第十个大臣这么和他说话,他就只剩下脑仁发疼,肌肉紧绷了。

  他感觉愤怒、暴躁,可却又无力。可是当他意图用“我的方式”而非“祖母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时候,发现那变成了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因为大臣们没人会听他的,就连一些小贵族也会和他顶嘴。

  “陛下太年轻了。”“应该让奥尔殿下‘留下’的。”“听说陛下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但是被殿下拒绝了。”“真太遗憾了。”

  挤进理查德耳朵的都是类似的言论,只有母亲莫萨娜在规劝他:“别着急,亲爱的。奥尔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实际上,他是你的坚实后盾。那些家伙说出这样的话都是故意的,他们不是对奥尔有意见,他们是想利用你排挤异族。”

  异族在军队发展出了庞大的势力,但诺顿的文职官僚依然是贵族们的天下。

  国王和奥尔在的时候,贵族们都很老实,毕竟谁都不想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但国王去世,奥尔离去,甚至把他的鱼尾区搬空了,虽然蓝天使基金会还在运作,但它根本不参与俗世,可是比三大教会让人喜欢多了。

  在几次试探,发现奥尔是真的不管后,贵族们开始了动作。

  他们不担心异族会使用非正常的手段,在过去的几年间,诺顿的异族在全方位地侵入诺顿人的生活,贵族们当然少不了接纳那么几位——面对人类贵族提供的丰厚报酬,不是所有的异族都能对他们的首领保持忠诚的,狼人和血族也不例外。

  虽然这样的异族叛徒不多,也不够强,但假如异族动用比他们更强的力量,情况大概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那个时候,贵族们反而能向奥尔亲王求救了,他们也很了解亲王殿下的想法,他不会允许异族使用特殊手段“压迫人类”的。

  新上任的理查德陛下,真的是……太年轻了。

  不能说他变傻了,只是在登位后,他最重要的东西变成了王冠,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对于重要的东西,只知道紧紧抱住,外加大声呵斥驱赶所有(他认为的)靠近的人,这一个手段罢了。

  甚至,他也知道奥尔不会回来跟他抢的,但当周围所有人都说奥尔更适合的时候,理查德依然不得不害怕,他害怕那些更支持奥尔的人会主动抢走他的王冠,然后送到奥尔,或者贝切尔手里——同是身边人潜移默化的暗示。

  公布奥尔的真实身世,这当然就是打击异族夺权最重要的一步。

  亲王现在只是“前王夫”,奥尔作为他的孩子,甚至可能会被剥夺封号,最多被封一个没什么大用的荣誉伯爵之类的。假如事情真的这么发展,理查德顿时就认为他的王冠安全了。

  对于贵族们来说,怂恿小国王扯掉奥尔身上的王室身份,其实不等于他们彻底反奥尔,谁会拒绝一个充满了安全感的蓝天使呢?但实际上,奥尔到底是不是海伦娜一世的儿子,现在影响最大的不是奥尔本人,而是亲王。贵族们处心积虑引导理查德,主要是为了去掉让亲王可以大声说话的最大倚仗——法理上的。

  奥尔在那位狼人离开后不久,就命令向诺顿发出了一封电报——承认了他的亲生母亲就是哈托尔伊莲·摩尔达纳·蒙代尔。无论贵族还是理查德都太想当然了,以现在诺顿的情况,就算他不是海伦娜一世的亲子,真的能压制住亲王?

  海伦娜一世确实是他的母亲,但这种私人感情的事情,他没必要多解释。

  转天,奥尔和达利安正在吃饭,诺顿的最新消息来了。

  贵族们是没压制住亲王,亲王也够狠——他兵变了。当然表面上看,一切都和他无关,只是有被裁撤的军队冲击了诺顿多座城市的政府大楼。

  以目前诺顿皇家警察的覆盖面,皇家警察竟然无视了兵变士兵?!这到底谁在幕后主使,还用猜吗?明晃晃的开卷答案啊。

  “唉……他们是觉得西大陆的其他国家都很热闹,诺顿最近太平静了吗?”奥尔叹气。

  这是多美好和宝贵的发展时间?诺顿可是吃掉了大半的战争红利,然后就吃饱了撑着了。

  小国王理查德被吓得够呛,甚至一度在臣子的保护下,逃上了军舰避难。后来在“英勇的卡罗法兰亲王的保护下,国王陛下成功镇压了骚乱,回到了他的王宫。”——报纸原文。

  兵变成了骚乱?还来了一个皇帝特赦?奥尔经常感叹,亲王的脸皮过于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