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吧。”亲王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这人口衰减的情况实在是太惨了,“战死者只是极少数,大多都是他们自己杀的,还有一些逃逸向各国。活下来的都是身体强壮的壮年男女,老人彻底没有。最糟糕的情况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只有九十几万,而且那些壮年男女未来不一定还能继续生育,男女比例还严重失调。但是,你可别同情心过度,全养着他们,普士顿就废了。”

  反正是得想办法弄人口,他顶天了从普士顿弄过去十几万。

  “我明白,父亲。他们那边的异族情况呢?比如鼠人什么的?”

  “别想了,都杀干净了。对了,这是贝切尔丈夫的资料。匈塞王室的分支,毕竟匈塞和普士顿联姻过很多次。”亲王从公文包里抽出文件袋扔给了奥尔。

  “二十八岁?!是不是比贝切尔大太多了?”贝切尔十五还是十六来着?

  “按照血缘远近的排行,一个个问下去,这家伙是第一个有胆子答应的。况且,贝切尔想睡他就睡,不想睡就让他滚蛋。别用你的婚姻观念乱想。”

  当一位国王的王夫,是挺好听的,但当的是破破烂烂普士顿的王夫,是“那个海伦娜一世”孙女的丈夫,她还有个蓝天使的叔叔。有点脑子和野心的贵族,都会觉得这是个扎满了尖刺的陷阱,不会想朝里边跳的。

  奥尔:“……”

  他看了看更详细的资料,这位未来的王夫先生,很穷,并且一生都很倒霉。三岁父亲死于肺病,五岁母亲也死于肺病,家族遗产被叔叔继承,他六岁从名门望族的继承人,变成了名门望族的边缘人。八岁时,他叔叔投资失败,名门望族直接变成了破落贵族。

  不过再破落,毕竟曾经阔过,他们这一代还有庄园农场,能过上远超普通人的生活。可九岁的时候,他叔叔和婶婶也相继得肺病去世。堂兄继承了家族产业,倒霉蛋被扔进了一所教会寄宿学校,他十五岁从学校毕业就等于自立了。

  奥尔看到这眉头一皱,因为教会寄宿学校,除非你的身份够高,否则只要相貌长得不错,就会遭魔手。他不是厌恶,他只是担心对方的精神状况,以及教会是否在这件事里边插手了。

  倒霉蛋终于好运气了一次,他进寄宿学校不过一个月,就被家族的另外一位远亲过继了。这次他一直平稳生活到了十三岁,这位远亲经商失败,一枪把自己崩了。在匈塞有个传统,欠债人自杀,债主就不会继续向他的后代讨要欠债,但已经破产的远亲也没多少财产给倒霉蛋留下。

  倒霉蛋十三岁开始的生活方式,就是混迹各种舞会,从一个帮人挂衣服的小侍从开始,到端酒的,又到引路的,后来他成为比较出名的男□□际花,真真假假的私生子女都有六七个了。不过还是穷,常年处于负债状态,毕竟他得在没有任何产业的情况下,维持在上流社会的体面生活。

  “贝切尔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男士吧?”奥尔说。

  “贝切尔就算是爱上了他,又会失去什么呢?普士顿的真正权力掌握在你的手中,你会给他们夫妇王室该有的享受,但会限制他们超出额度的享受。他找麻烦的爪子,会被你剁掉。贝切尔可以享受爱情,沉溺其中,也可能从中学会很多有趣的东西。”

  “我会把这份资料交给贝切尔的。”奥尔摇了摇头,一个小姑娘的结婚对象是这种男人,就算是“娶”过去摆着的,也让奥尔不痛快。

  亲王耸耸肩没多说,贝切尔已经拿到一份资料了,但奥尔把这份资料送过去,能增进他们俩的关系。

  确实如亲王所想的,当奥尔紧皱眉头拿出资料的时候,贝切尔笑得很开心:“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叔叔。别担心,匈塞把他推出来,说明他的身体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当然,以防万一,还是请您的医生为他检查一下。

  他二十八岁,是个上等的交际花,他的社交礼仪、品味一定都没问题,很会哄人开心,床上技术应该也不错。他有私生子女,说明生育能力也是过关的。我对这样一个人做我的王夫,很满意。”

  奥尔……他裂了。

  贝切尔笑得更开心了,她甚至大着胆子凑近了一些奥尔,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的蒙代尔爸爸,别担心,即使我真的对他有兴趣,十八岁之前也不会让他碰触我的,我会保持健康活力和快乐地长大,配合您一起,做一个合格的国王。”

  奥尔以为普士顿的人口增长会是个大问题,但1053年的1月,他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大量外籍人口,开始主动移居普士顿。

  因为国王并没有隐瞒奥尔会陪伴公主长居普士顿的消息,属于奥尔的大量产业迁移,也证明了这件事。

  虽然地震的时候,这位神没救他们,但他帮助诺顿赢得了战争,诺顿是整个西方世界,唯一没有任何一片本土遭受战火打击的国家,刚刚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急需一片和平之地。而部分国家没能在战争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在战后不但没有让民众休养生息,反而变本加厉地压迫与掠夺,这让拥有了奥尔的普士顿,越发成为很多民众的向往之地。

  还有受到小本子影响的知识分子与学者,他们也渴望见见奥尔这位导师。

  这些人的到来,不只是给普士顿增加了人口,更重要的是缓解了原本普士顿人紧张的心情,他们是活水。

  1053年,2月,那位倒霉蛋,不,亚瑟·山德鲁斯伯爵(匈塞那边匆匆给的封号)来到了索德曼,与公主在王宫结婚。主持婚礼的是国王陛下本人,没有邀请任何教会人员参加,但是有蓝天使基金会的天使们在旁陪同。

  半个月后,婚礼拍摄成的影像,在每一处晚间休息区(原安全区)播放。

  这位亚瑟……十分有眼色,他的态度恭敬并且端正,是以对待君主的态度对待贝切尔的,没有将她当成自己的妻子,更没将她当成一个小女孩,贝切尔对他很满意。

  3月,公主终于启程前往,奥尔先行一步出发。他们不是从索德曼直达拜尔特斯,而是要花上至少十个月的时间,遍访诸国。

  原本按照规矩,各国皇储继位前,也是应该多次在世界各国巡游的。是享受自由的时光,也可以看成在继位前于各国间发展自己在国际上的人脉。贝切尔还没到巡游的年纪,只能用这种半蜜月的方式填补一下。

  对这件事奥尔比较没把握,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的短板,假如被其他君主发现,他在政治上是只菜鸟,那怎么办?

  “不需要你想‘怎么办’,相信我,现在是他们想怎么办的时候。”国王拍了拍奥尔的脑袋,“你虽然是个小菜鸟,但你能把他们打成一团烂菜。面对你的时候,没人敢承担让你暴怒的风险,毕竟你已经干掉一个普士顿王了。”

  所以,奥尔在踏入第一站,匈塞的王宫时,就乖乖地按照国王的教导,摆出了一副“你敢让我不痛快,我就把你打成一团烂菜”的表情,昂首阔步一路走了进去。

  带着两个儿子一同接见奥尔的匈塞国王,会面的全过程表现得堪称乖巧,在奥尔一句话都没说的情况下,主动承诺降低普士顿的赔款利息,并且给予了普士顿大量的援助物资。

  其实,他就是将部分匈塞军队的前线军需直接给了普士顿,这部分没使用完毕的军需确实数量不少,但运回来的人力物力花费更大,中间还需要路过几国边境,扯皮的事情不少,不如直接找个国家原地卖了,诺顿也是这么处理前线军需的。不过匈塞的这些物资应该早有买主了,现在又给了二家……

  但奥尔微笑着接了,没人敢跟他抢,那就是他的。虽然都是服装和罐头食品,但现在各国缺的就是这些,两年的战争,全大陆几乎颗粒无收,原本前些年就因为气候原因,各地粮食减产。原本听话的殖民地,也因为宗主国交战,控制力下降,闹腾了起来,粮食供应进一步缩减。

  普士顿人少在去年的冬天也成了优点了,是除了诺顿之外,西大陆唯一一个冻死饿死的平民人数在千人以下的国家。

  从前线撤下来的绿十字会,向国内送来了大量的照片,不同的只是街道,相同的是街道两边冻死的平民。因为战争结束被裁军回家的士兵,不但没能给家中带去生计,反而让家里多了一张嘴,如果是致残或重伤的士兵,更是彻底让一个个家庭没了活路。

  但这些事情,却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战胜国”的报纸上,所有国家头版头条上刊登的,全都是胜利的喜悦,是衣着华丽的贵族高官们,在不同地点开办的庆功宴会。

  在一座又一座的城市中,炮声依旧,不过打上天空的不再是能直接致人死命的炮弹,而是昂贵美丽的烟花。死人,也依旧……

  奥尔在匈塞也参加了这样一场宴会,果冻味道的甜美香槟,确实很好喝。奥尔的眼睛在那些仆人的身上扫过,他们大部分都是天使——蓝天使基金会最近被各国天使们私下里秘密接触,各个教会、诺顿,尤其是普士顿天使的境况,让其他各国的皇室天使,也开始意识到改变了。

  离开匈塞后,奥尔看似依然在各国巡游,实际上,他已经不在了。他的能力,足以让他的分身跨越两块大陆了。

  温暖柔软的床上,达利安刚撩开被子起身,就被奥尔一把搂住了腰:“乖,我得上班了。”达利安揉着奥尔有些乱糟糟的亚麻色长发。

  “嗯~~”奥尔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咽,不甘不愿地放手了,达利安起身后把被子拽上来,好像这位蓝天使真的会受冷着凉一样。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一个大篮子,里边是昨天晚上就做好的三明治,冷吃一样很美味。达利安拎上篮子,他可以在办公室沏一杯速溶咖啡,再加上这些三明治,就是最美味的早餐。

  “爸爸,再见。”彼得·潘从二楼飞了下来——根据小精灵们自己的意愿,他们或选择留在索德曼,或来到了波塞科尼。本来彼得·潘想去普士顿的,但被奥尔阻止了。那地方短时间内就是个悲伤痛苦之地,不适合小精灵生存。现在,彼得·潘再次和两个爸爸住在一块儿了。

  正要离开的达利安忽然听见了“嘭!”的一声,奥尔已经开门冲了出来:“达利安,我回索德曼了!”余音仍在,奥尔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能让他这么着急的,只会是那件所有人都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国王陛下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现在的奥尔,在只有他一个的情况下,不过半个小时,就能从波塞科尼回到索德曼,他留下的痕迹,就是天空中的一条白色的线。

  国王陛下倒下了,仆人第一时间要为她注射特效药,但被她阻止了。在奥尔进门的时候,国王命令所有人都离开:“我要对你们说的事情,已经都写在遗嘱上了,我没有任何想法需要改变,你们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儿了。”

  莫萨娜行了个礼,带着孩子们干脆地离开了。亲王在原地站了站,在莫萨娜离开后两分钟,也出去了,临走把门带上了。这时候在这个房间里多留一秒,在国王去世后,都会是重要的政治遗产。国王即使死去,在至少十年内,对这个国家的威慑力依然存在。

  “母亲……”奥尔早就后悔了,他想让国王多陪伴他一段时间。

  “奥尔,亲爱的。我知道,你没有在这儿留下你的影子,因为你在暗示蒙顿,暗示他可以继续给我用药,让我继续活下去。”影子就是奥尔的分身,奥尔在波塞科尼虽然一直留在达利安的家里,当个不需要用太多脑子的煮夫,但有些事他也没有特意隐瞒,国王要知道,总能知道。

  假如奥尔也在索德曼放一个分身,那代表着他也觊觎着索德曼的权力,代表着他也在等待着国王的死亡,就像是秃鹫守着濒死的猎物。

  国王伸手握住了奥尔的手,她的眼睛在此刻变得清澈透亮,毫无老人的浑浊:“‘那个女人生了王子,就能尽快结束了。’我是在这样的声音里登基的,虽然顶着国王之名,但在贵族们的眼中,我只是下代国王的容器。

  我有着一点点不服输的抱负,但坐在王位上的最初,更多的只是想活下去,那时候我甚至厌恶着自己的身份。我对这个国家的责任,是随着地位的抬高,而产生的。和你有点像吧?”

  国王对着奥尔挤了挤眼睛,她摸着奥尔的手背:“我知道,你有时候很烦,想把那些责任放下,但又放不下,我也一样,我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累。不过,现在我总算能放下了。

  我很满意,也很累了。

  现在继续活下去,对我已经毫无意义。毕竟,明年的这个时候,诺顿各方面的形势都必然会略有下降,西教会还会做出最后的挣扎,大陆的动乱即将开始,一切多少会影响我国。现在是诺顿王室最辉煌的一刻,满载荣耀死去,是我的幸运。把麻烦都留给理查德吧。”

  “您向来都是看的很清楚的……”

  “我当然是。对了,你来主持我的葬礼吧。”

  “好的,母亲。”

  国王眼睛里的光开始消失了,她握住奥尔的手也越来越无力:“向我道个别吧,我的儿子。”

  “再见,母亲。”

  “再见……让仆人们进来,为我换衣服吧。我……还想看一眼最美的自己……”国王指向床边,在那儿摆着个衣裳的模型,模型上套着一件极致华美的礼服——它镶满了各色的珍珠,银丝线绣出了大片的玫瑰花,奢侈高贵,正是奥尔几年前赠送给国王的人鱼之泪。

  奥尔还是浅浅咬了一口国王,得到了她一个看调皮孩子的眼神,但这点治愈毒液只是让她能多支撑一会儿罢了。

  换上美丽长裙的国王,看着镜中的自己嘀咕了一声:“真不般配啊,它应该穿在一位可人儿的身上,不过它只能和我一块儿埋葬了。”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国王安安稳稳地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海伦娜一世去世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诸国。她的葬礼依然是在诺顿王宫举行的,理查德王子与守律教的大主教接触过,但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年初贝切尔公主的婚礼是奥尔主持的,不久后贝切尔公主在拜尔特斯的加冕典礼也早已经内定了由奥尔主持,现在国王的葬礼也由奥尔主持,这些事代表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但是,没有任何教会敢出来表示不满。真正嚷嚷个不停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罢了。

  奥尔亲自为国王抬棺,和他并排的是亲王。

  临别时,亲王甚至在棺木上印下了一个吻,他们没有爱情,但……算是另外一个角度上的伴侣吧?

  奥尔在国王的墓室里留下了复杂的魔法阵,即使这里头埋葬的只是一具枯骨,奥尔也不希望未来有谁打扰她。

  “再见,母亲。”最后一次,奥尔向国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