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先生!”“先生!我们有事儿找您!”

  他进来的巷道后,现在又挤了七八个人,也正在紧张兮兮地叫着他。

  从他们的身上,奥尔感觉不到恶意,可这种行为,绝对是心虚。奥尔打了个响指,扭腰的大汉们叫了一嗓子,被挤开了。奥尔在那堵墙上,看到了严重花掉的油彩,但是,通过大概的轮廓还有残存的线条,奥尔还是分辨出了,这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先、先生……”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甚至街道外头知道这里边正发生着什么的人,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知道,鱼尾区的缔造者,无论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他也是个人类,还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人,这位本该被他们敬为神祇的先生,一直不愿人们跪拜与崇拜他——扫盲班与学习班的课程,还有一些流传出的这位先生的言行,都告诉了他们这一点。

  “先生,我们知道您的意思。您不希望我们将希望寄托在祈祷或神迹上。”

  “先生,我们知道,您没有赐给我们面包和酒,您只是维持秩序与公正。”

  “先生,我们没有浪费东西,我们不是在供奉您,我们只是在您的面前做交换!”

  “对对对!我们是在做交换!”

  “我们把家里多余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这儿。”

  “我家里吃剩的食物。”“我多余的衣服。”“我、我放了娃娃……”

  说谎,以他们的生活情况,确实能够有积蓄,但绝不可能有剩余的物资。但目前看来,他们做的是好事,而且肯定有居委会的人出面,维持秩序和公平。可是,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因为这件事里蕴含着巨大的利益,善良的人会通过它做善事,恶毒的人会做恶事,而贪婪的人则会疯狂地攫取利益。

  “好吧……我会建立专门的组织,进行这件事。”

  人们立刻高兴了,不过他们以为的大概还是宗教,奥尔想着的却是非营利的慈善组织,这个人选可要好好想想。

  “这个东西只在鱼尾区出现吧?”奥尔要走的时候问了一句。

  众人当时的表情,比被他发现了壁画时,还要尴尬。

  奥尔:“……”

  好的,他知道了,不止在鱼尾区。

  这事情就更麻烦了。

  奥尔换了便装,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开始“游览”索德曼。大概两个多小时后,他怀着“卧槽”的心情,让马车停在了王宫附近,接下来,就是现在,他和亲王面对面的情况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虽然来往郊外与王宫也算是频繁,但是每次来去他心里都装着很多事情,在车上时,脑子也是不会停的,这让他根本没有心思拉开窗帘看窗外。也就从未发现,已经在大街小巷盛行的蓝天使像。

  尤其是中下城区,有些墙壁上的天使像,就只是一个粉笔画出来的模糊轮廓。他见过一个老妇人明明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跪在地上用清水小心地把天使像周围的墙壁擦干净;看见一对明显手头并不宽裕的中间夫妻,在神像前点燃了一支上好的蜡烛,从颜色看应该是蜂蜡,这可是比煤精昂贵多了;看见一个穿着天青色袍子的男人,站在神像前大声宣讲着什么“巨大的战斗天使”,不过很快就有其他人出现,把他暴打了一顿。

  “我承认,血族是在这件事的背后推波助澜,但你难道不认为这是好事吗?”

  奥尔闭了闭眼睛,垂下头叹了一声:“父亲,你接下来不会是要告诉我,您和母亲已经连神职人员都准备好了吧?”

  “只要你愿意,索德曼的新国教,就会随之诞生。”

  “新瓶装旧酒。我对这种骗人的假货不感兴趣,让您的人手停止煽动这件事,我会用我自己的法子,管束这些力量。”

  “奥尔,你的人手……还够吗?”亲王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的人手当然不够。

  事实上,从真正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奥尔的人手就从来都没够过。尤其现在是全国警察改革的重要时期,鱼尾区警局可以说是一夜之间从人丁兴旺变成了用人吃紧,奥尔甚至让居委会组织起了民兵巡逻——鱼尾区的好治安,是因为强大的震慑力。

  其他警局的人手也同样被抽调到只能勉强维持的状态,甚至蒙代尔集团与集团的保安公司都调出了大量人手。

  亲王不知道奥尔要做什么,但知道他要做的,必定是大动作,也就是需要大量人手。可是,他去哪儿找人手?

  “我会找出人手来的,我不要您准备的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宗教不可能消失,但是,我自己的组织里,绝对不能出现宗教。”

  “你可真是……让我没办法评价。这个世界上最像是神的人,说不要宗教?”

  “父亲,有些基本的问题,我是不可能更改的。”奥尔把头抬了起来,“而且,我觉得你最近举办的贵族宴会,还是太多了。您的身上现在不止充满了酒精与香水的味道,还隐隐透出了一股人类贵族特有的气味。

  诚实地说,这种味道让我很不适。”

  他不喜欢这种交谈方式,读过所有小册子的亲王,更是毫无疑问地,比达利安还要理解他——达利安是伴侣,是会无限制纵容他的人,达利安会努力了解他,但他在很多事上,采取的是“奥尔说的一定是对的。”这样的态度。他能背下很多奥尔的小册子,可不需要把其中的思想理解得太深。

  亲王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试探,他已经开始侵入奥尔的范围,无论此刻他们俩的交谈上,还是实际的行为上。

  奥尔站得足够直,但是这种突然要和亲王对立的冲击感,此刻确实让他非常不适。不过是一句话,他和亲王之前建立起来的感情,都在疯狂地褪色。

  亲王退后了一步:“当然,我知道你的底线。但你的各种底线也太多了。”他做了鬼脸,“别这样,一脸想和我打架的表情,儿子,我和陛下确实做了一点儿小动作,但是,猜猜谁才是最积极的推手?”

  “……教会?”诺顿能冒头的势力就这么几家,现在能拿出来和亲王与国王并列的,也就剩下教会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对,几家教会都有人参与。他们看得出来,你身上的巨大潜力。还有一些急于讨好你的诺顿贵族。毕竟,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你不想成为神。”

  奥尔按了按额头:“我知道了,父亲,我先走了。”

  “等等,正好你来了,陛下大概还要和你聊聊册封的事情。”

  “册……我不是已经被册封了吗?”

  册封,亲王和奥尔本人,在亲王与国王结婚的那一天,就获得了新的身份。亲王现在是真正的亲王了坎菲尔特斯亲王——和前任王夫一个封号,因为这个册封就是留给国王配偶的,假如是王后,不会被单独册封,但也会得到土地的使用权。

  坎菲尔特斯是一块地,建有红枫叶宫与坎菲尔特斯要塞。这里不大,曾经是进入索德曼的关键要冲,现在这块的农业、畜牧业与葡萄酒业都很发达。现任国王去世,而配偶仍在的情况下,坎菲尔特斯依旧归于前代,新上位的国王配偶将会被国王册封一块差不多的土地。

  奥尔得到的封号则是纳特罗亲王,现在奥尔有一个极长的姓名:奥尔维茨卡·纳特罗·摩尔达纳·卡罗法兰·潘特坎普(简直像是骗字数的)——这甚至还是简写,因为国王还给了他零零散散的几块封地,一般来说,封地的名字也该加进姓名里。

  所以一听册封,奥尔就拉了一张苦瓜脸:难道我的名字又要加长了?

  “这次要封的很简单。不过,如果我在这儿说了,你母亲会生气的。所以,我要把这个惊喜留给她。”亲王笑了拍了拍奥尔的肩膀,同时凑到他耳边说,“血族会彻底放弃扶持你成神的事情,我也会警告那些贵族们收手,但是,教会在这件事上的积极,会超出你的想象。我会调些合适的人手派给你,尽量别用没什么力量的普通人。”

  “教会……知道他们要宣布的新神是我吧?我不配合,他们能做什么?”

  “你有点天真了,儿子。”亲王的手依然放在奥尔的肩膀上,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看着奥尔的眼睛问他,“人是很好煽动的,尤其他们目睹了你的‘神迹’时。当一群平民跪在你的面前高呼神恩时,你要怎么告诉他们,别信你呢?当着他们的面,杀光那些传播你福音,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得虔诚、仁慈又和善的神职者?

  然后呢?你到底是要说‘这些人冒用了我的名字,我从未让他们传教’,还是要说‘我不是神,不要信我’呢?”

  “我当然是……”

  他想说,他选择后者,但是,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一样的——此传教,我不允。

  放任是错,代表默许。插手也是错,代表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