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达利安的提议,女王沉默着。

  “让您前往诺顿,正是为了让您也能够好好地经营,在诺顿,您能见到我们的君主,她也是一位强大的女性。”

  “海伦娜一世?我能见到她?”

  这个条件甚至让女王都有短暂的失态,她苍老的脸上流露出大多只有在年轻人的脸上才会出现的纯粹的崇拜。

  女王听说过她,那位诺顿的“国王”。她其实看过很多书,她最喜欢的是关于那位安罗娜女王,和现在这位海伦娜一世的。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后者,不是因为对方是诺顿的君主,而是因为海伦娜一世活下来了,她统治诺顿数十年,政局稳定,她的孩子们虽然最近出了些事儿,可也都活到现在,孙子们也都长大了。

  未来当海伦娜一世死去,这个帝国由她的血脉后代继承的可能更大。而安罗娜女王,她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她的后代也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很显然,安罗娜女王没能把控住政局,她是一位失败了的统治者。

  “能。您大概不知道,我的丈夫,就是陛下刚刚承认的第三王子。”

  “……”这件事女王确实是第一次听说,她得到的情报里,没有关于达利安的家庭情况的。

  但这情况可真有些怪,为什么有着如此尊贵身份的男人,却离开了他身份显赫的伴侣,跑到南大陆来呢?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南大陆是个蛮荒之地吧?

  女王思索了一下那位第三王子的消息开始流传的时间,再和达利安来到这的时间放在一起——她明白了,这就是很多见的夫妻双方一方突然发达,顿时就觉得曾经的伴侣配不上自己的情况吧?

  看来这位总督是被排挤驱逐到波塞科尼的,更准确地说,波塞科尼总督的职位,是他的分手费用。

  真是个浅薄的男人,他放弃了一个如此强大的伴侣。女王虽然没去过西大陆,但是她很确定,世界上必定没有几个人能比总督更强。

  女王把小银盒紧紧攥在了手里:“您确定,可以让我们合法拥有一块土地?”

  “这块土地不是彻底属于您的,只是允许您的人租借一块地皮,用作种植园,那块土地依然属于波塞科尼。当然,您也可以在您势力范围的丛林里开辟土地,种植作物,那是我们管不着的。但我们很高兴能够与您进行正当的贸易。

  另外,请您注意船票的日期,不要错过了出航日。当然,为免发生意外,假如您真的希望前往诺顿,请先前往巴福斯科,在那儿,会有人为您和您的人接下来的旅行,进行更稳妥的安排。”

  “谢谢,总督阁下。我明白了您将给我的东西,那么,您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

  “和平,陛下。未来的波塞科尼要的不是混乱,而是稳定的发展。”实际上还有人口,波塞科尼的发展依然还处于初期,当过了整个阶段,达利安毫不怀疑,波塞科尼将会对周围的平民产生强大的吸引力。

  就像是鱼尾区对周围几个城区的吸引力那样,不同的是,鱼尾区能够容纳的人口早就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波塞科尼发展起来,能吸收的人口数量,将会是可怕的。

  简单地说,也就只有现阶段达利安担心女王带来的影响,因为现阶段,波塞科尼周边不安稳,内部也有着诸多矛盾,连波塞科尼自己人都对新政权没有建立起信任。明年的这个时候,情况就会好很多了。

  “假如我不去,只让我的家人与亲人去呢?”

  “也可以。这些票送给了您,您可以随意处置,把它们卖掉也可以。当然,您送过去的家人如果愿意,也可以与我国的陛下见面,至于能从陛下那得到什么,就看他们的能力了。”达利安对女王的感觉放松了许多,他来之前,是把女王当成第二位国王来警惕的,但是见面之后,不能说哈斯托瓦女王差,她是一位强悍合格的领导,只是她缺乏底气。

  一个土著女王,是没办法和现在执掌强国的君主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

  “您说的,能够治愈我的创伤,是真的吗?”到这个时候,女王才问到了这个问题,“据我所知,诺顿的医生也无法让一个人重新获得失去的东西,或者,你们的意思是把别人的零件安在我的身上?那我怎么能知道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到底是我的后代,还是别人的?”

  “不是诺顿的医生,是‘我们的’医生。”

  “你们的……我明白了,总督阁下,请给我一段时间考虑吧。”

  临时搭建的小凉亭里,只剩下哈斯托瓦女王一个人了。她皱着眉,靠在软垫上,看着外头的树林。她当然知道,达利安的话里有无数的陷阱,这些建议的每一条,都能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可是,突然出现的达利安让她确定往常十分管用的快打快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对方能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进入密林,找到后悄无声息进入她的营地,也能带着一群人袭击不同的部落。他们还有那些能飞的人,她一直在犹豫,就是因为被称为天使的家伙们,最近每天都会三五成群地在天空中出现。

  他们如鹰般翱翔,比老虎还要强大。

  一块土地……她其实不能确定,她的子民们,是否乐意做一个农人。

  他们从来没有经营过一片土地,她和她的贵族们确实是该学习一下。但离开这儿,即使只是坐船,来回加起来也要花上半年的时间,听说钢铁巨舰的速度更快,但也要三四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家里发生什么状况都不让人意外。

  但留下?即使忽略掉可能学习到的管理方法,去的人将会接触到诺顿的上层人物,认识贵族们甚至国王,这将会是他们的助力。

  还有……

  女王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原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可爱又健康,可他们被当着她的面,活活摔死。他们的血和脑浆流淌在地面上,小小的尸体被拖走,扔进了密林里。或许他们的灵魂曾经附身在吞下他们身体野兽身上,回来看过她这位不合格的母亲。

  她的子宫也被毁了,她的弟弟大笑着说:“除了我和我的后代,再不会有流淌着你鲜血的血肉之躯,从你的肚子里诞生了!”

  女王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达利安走了,但没彻底走,他找了个下风处隐藏了起来。当夜晚降临,昨天与女王对话的那位年轻混血狼人突然惊醒,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营地里的帐篷——今天他不值班——那位波塞科尼总督,用脚踩在他的咽喉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青年颤抖了起来,对方踩得并不用力,他没有窒息感,更不用说疼痛,他的颤抖完全来自于对方的威亚。

  “你……接受过满月仪式。”昨天潜入这个营地,达利安就通过气味和感知,确定了这里的人员情况,这里有狼人,还有血族。

  这不奇怪,当年达利安还在这服兵役的时候,土著人里就有狼人和血族了。有的是从殖民地的异族里潜逃的,有的就是私生子,他们愿意回来,异族就会接纳,他们不愿意回来,异族也放任。

  达利安也有过叛逃的想法,但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他发现一个土著异族,享受着自由的同时,代表着彻底放弃了家族保护,教会与各国王室可以随意捕捉他们。他当年回到诺顿之前,除了波塞科尼周边,其余有混血异族出现的区域,都成了不同人士的狩猎场。

  但他很确定,在他离开前,从没听说过土著的混血里,有萨满出现过。

  “我、我曾经参加过您的满月仪式,但、但是我叛逃了,我是个懦夫,您、您可以拿、拿走我的命。”青年被吓得甚至结巴了起来。

  “你是不是认为我记不住曾经为谁举行过仪式?而且,你难道不知道,不同的萨满也是可以认出被自己举行仪式的人的。”更何况,那些叛逃者身上的满月仪式,已经失效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原来不多吗?

  娜塔莉身边的狼人萨满马洛,也是能够分辨出谁是他手下出来的狼人的。不过他看不见萨满与普通狼人之间的“线”,他只是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连接感。

  “!”年轻人身上的震惊,不像是作假。

  “你们的萨满……很弱。”达利安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狼人,能认出来他进行过满月仪式,因为这样的狼人身上很“完美”。

  没举行过仪式的狼人生命力会外溢,就算是被一个血族彻底将外溢的生命力吞噬掉,也只是“干净”,举行过仪式的狼人,外溢的生命力会形成一种温柔的包裹,这是一种对狼人的滋养。

  被达利安举行过仪式的狼人,他们的身上都会与达利安身上的图腾建立一点联系,即使距离极远,这点联系已经无法感应,但达利安还是能清楚地知道,联系是在那儿的。

  所以,假如过去他麾下还是有可能混进别的狼人来的,毕竟他也不可能明确认识每一个麾下狼人的脸,记住他们的味道,但现在不可能,他麾下的,全部是由他来进行满月仪式的,他能激活这些联系点,让他们彼此之间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也熟悉被马洛举行仪式的狼人,他很熟悉对方的味道,而仪式之后,萨满的味道会有一部分施加在仪式狼人的身上。

  这个狼人的生命力状态却不像他过去见到的狼人们那么完美,甚至他有一部分生命力是在张牙舞爪的,这本该是生命力过于充盈的狼人的特征。而仔细嗅闻后,达利安分辨出了不属于年轻狼人本身的气味,那味道可真是太淡了,如果不是达利安的嗅觉极其强悍,几乎分辨不出来。

  狼人能从其他狼人的味道上分辨出对方的身体状况,即使这个气味很淡,但只要捕捉到这一丝气味,达利安就能分辨,然后……找到他!达利安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在分析完成气味的瞬间,竟然看见了年轻狼人和他的萨满之间那条模模糊糊的线。

  ——看来马洛和他麾下的狼人之间应该也是有联系的,只是正常看不到而已。

  年轻狼人的脸上突然长出了毛发,张开嘴巴,想要发出一声示警的嚎叫——虽然他不知道达利安的能力,但他看见达利安的笑,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嘭!”根本没有变身的达利安一拳头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年轻狼人的变身彻底被打断,他的嚎叫完全没来得及出口,人就晕了过去。虽然狼人都有着强大的抗击打能力,但不同狼人的上限,也是不同的……

  达利安把年轻狼人扛在了肩膀上,快速地在雨林中奔驰着,他不需要抓藤条荡秋千,他可以直接从地面跳上树木的枝杈,明明是身材高大的狼人,此刻的他却迅捷灵活得如同一只大猫。

  倒霉的年轻狼人中途有几次“差点”醒来,可他只是呼吸稍有变化就又吃了一拳,再次昏了过去。

  达利安找到了一处山谷,山谷口有狼人卫兵巡逻的营地。他直接窜上了一边近乎是直角的悬崖,达利安却如履平地,他趴在峡谷上头,闻了闻风传来的味道,这里,大概有六百多人,多数都是狼人。

  年轻狼人醒了,这一次达利安没有再把他打晕,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这位倒霉的狼人,顿时一脸很希望自己昏过去的表情。

  达利安给了他一个和善的微笑,扬起了头。

  “嗷——呜——”他没有变身,人的嗓子发出了一声悠长嘹亮的嚎叫。

  本来侧躺在地上的年轻狼人瞬间趴在了地上,四肢蜷缩,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随着呼吸鼻子里吸进了泥土他也不敢有半点多余的动作。

  山谷中,所有狼人,无论这一刻他们是在干什么,就算是在方便,也在瞬间做出了和年轻狼人同样的动作,死死趴在地上!

  达利安又把年轻狼人拎了起来,他直接从山崖上跳了下去,猎猎风声在耳边响起,可即将坠落而亡的恐怖也没能让年轻狼人发出一点生意,做出半点挣扎反抗的动作。

  达利安落地了,把年轻狼人朝地上一扔,向着山谷中最大的房子走去。那是一栋木结构的诺顿风格的三层别墅,透过窗户能看见蓝色有小白花的窗帘,但是,站在这栋别墅的门口,达利安却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没从门口进去,直接跳到了二楼阳台,踢开了阳台门。这是一间书房,书房的门口,趴着山谷里唯一一个勉强能动的男人。他的腿应该也软了,正努力抬高胳膊,意图拧开房门跑出去。被踹开的房门吓着他了,却也让他向前一扑,恰好拧开了门,他整个人扑了出去,而达利安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是一个混血儿狼人,一个狼人萨满。

  成为萨满,目前唯一已知的条件,就是喝血族的血。从他的身上,达利安闻到了血液的腐臭味,这别墅的地下室,也正有腐臭味不断朝上飘出来。

  “我、我愿意、愿意回归贪婪血裔!”

  达利安摇了摇头:“你有临终遗愿吗?”

  “为什么要杀我?!”萨满睁大了眼睛,“我对你没有任何威胁!我吃掉的血族都只是——噗!”

  萨满的话根本没说完,突然觉得嘴巴一疼,张口吐出了自己的舌头。他还想挣扎,却发现四肢不听使唤,下意识向双手看去,才发现他的左手已经断掉了,右手也不例外,当然,双腿也包括在内。

  四肢被切断的速度太快,疼痛甚至都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当他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巴发出无声的嚎叫时,他是感觉到疼痛了,可自愈能力却又已经让他的伤口愈合了,不过对狼人来说,失去的,也是注定失去了。

  达利安拎着萨满走出了房子,把他扔在了年轻狼人身边。他化作了一抹红影,在山谷里展开了彻彻底底的单方面的屠戮。

  那些狼人至死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尸体被堆在山谷的正中,六百三十一人,一个不少。达利安点起了一把火,拎着年轻狼人和萨满在火光中冲上了山谷旁的悬崖,他们回到的竟然就是刚才达利安带着年轻狼人停留的地方,地上还留着年轻狼人狠狠趴在地上时,在泥土里印下的脸。

  再次被扔在地上的瞬间,青年狼人发现,自己能动了。虽然他的肌肉充满了酸涩的疼痛,自从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过度运动后才有的痛苦了,狼人的体力恢复得总是很快的。

  “为、为什么?”他趴在那,看着浑身嗜血,不成人样的萨满,看着山谷里冒出来的浓郁黑烟。

  达利安笑了笑:“除贪婪血裔外,其余任何狼人族裔出现萨满,全部杀无赦。”

  拎上土著萨满,达利安向天叫了一声:“奥丁!”他要尽快跟着这个萨满身上的“线”,找到他所有举行过仪式的狼人——无法确定是否还有别的狼人知道萨满觉醒的秘密,那就都杀掉吧。

  这个年轻狼人的反应,达利安很确定,他是不知道的。经过这件事后,他已经被彻底吓破胆,但也成为了贪婪血裔的反对者,这样一个人成为敌人,是一件好事。

  “哇!”小黑点快速下落,抓住达利安的胳膊又快速上升。年轻狼人只听见了一声扑扇翅膀的声音,达利安就不见了。

  他刚站起来,却见巨大的乌鸦又盘旋下来了,只是看到单手抓住乌鸦一只脚的达利安,年轻狼人就吓得坐在了地上。

  奥丁张开嘴,口中吐出刺眼的火球,火球撞进了山谷里,正好击中那栋三层别墅(火还没蔓延到它那儿),把它彻底炸成了一团废墟,别墅的碎片带着火焰四处飞溅。奥丁再次张开嘴,这次吐出的是长长的火链,菲洛琉斯也落了下来,扇动翅膀,将火焰掀得更高。

  年轻狼人看着火焰淹没了一切,直接呆住了,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

  女王当天晚上得到了最近一个部落的消息,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袭击的,好像只是突然之间,就死去了三位战士狼人——经历过满月仪式的。

  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又一个部落向女王传来可怕的消息,整个营地人心惶惶,就算是最坚定的战士,也对朋友念叨着恶魔。第二天中午,失踪的年轻狼人回来了。

  “闭嘴!”女王制止了见到她就想说什么的年轻狼人,带着他进了帐篷,他拿出了一个本子,要求对方把发生的一切,写在本子上。

  当年轻狼人用颤抖的手写完一切,她拍了拍他的手,也在本子上写:这是示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任何事。

  “但、但是!”一切就这么完了吗?死了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很可能未来萨满也要被他们杀害。

  女王已经在本子上写下了:我们没有能力反抗。

  年轻狼人顿时将反驳咽进了肚子里,泪水瞬间爆发了出来,他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抱着自己痛哭流涕。女王拍了拍他的脑袋,拿起本子扔进火里烧了,她用火钳拨弄着,确定所有的纸张都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再也无法辨认。

  “是祖灵!”女王重新走了出来,“我们开战的行为激怒了祖先!我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来安抚祖先的灵魂!”

  这天的晚上,女王营地仅剩的十几名战士狼人,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他们冷汗直流,恶心干呕,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当稍稍缓过劲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的萨满,死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他们每一个却都很确定,因为这是本能。

  数天后,各部落的头领齐聚,女王没用那套激怒祖先的言辞敷衍他们,她告诉了他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