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依然托着亲王的手,她看着他,开了口:“蒙顿斯特·卡罗法兰,你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对我献上你的身体与心灵,爱与忠诚,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吗?”

  “我愿意,陛下。我愿为您献上我的身体与心灵,我的爱与忠诚,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接受。”国王说,她抬手,掀起了亲王的面纱,挑起亲王的下巴,轻轻吻了一下亲王的嘴唇。

  奥尔看得很清楚,这个吻对他们俩来说,更类似于交换了一个契约的印章。不过,他还是起鸡皮疙瘩了,不是出于厌恶,而是惊悚——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却依旧惊悚。

  亲吻之后,国王向左侧一伸手。

  左侧站着的是正辉教教皇,他脸上还来不及出现疑惑,已经有仆从上前来一步。仆从的手上是一个华丽的金红色软垫,软垫上摆着一顶比国王的三重冠冕小一号的王后冠冕。教皇明白了,来不及出现的疑惑干脆就没有出现,他毫不心理压力,面带微笑地端起软垫,放到了国王手边。

  国王十分顺手地拿起冠冕,戴在了单膝跪地的亲王脑袋上。

  这戴冠的行为本该是由教皇亲自完成的,亲王的跪拜也该是对着教皇的,可教皇只做了个看起来很多余的转交的工作,但这就等同于他在宗教上赋予了亲王正当的法理性——他是被正辉教的光明所承认的诺顿帝国王夫。

  奥尔以为这一段的流程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国王夫妇的游行了,可是,国王看向了他,然后对着奥尔伸出了手,说:“过来,我的儿子。”她在自己的婚礼上,面对着两位教皇,与诺顿所有实权贵族的面,称呼奥尔为“我的儿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国王必定会承认奥尔王子的身份,但没想到,她选择了一个如此万众瞩目的重要时刻。

  奥尔吓了一跳,但国王伸着手等着他过去,奥尔自己也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他走了过去。

  亲王本该比国王高得多,但国王站在小高台上,反而比亲王高了小半个头,此刻亲王稍稍后退,奥尔站在了他们俩的跟前,顺着国王的眼神,也单膝跪了下来:“母亲。”

  国王笑了,这次她朝自己的右后方伸出了手。有同伴做例子,守律教教皇的反应速度更快,轮到他了,果然,另外一个仆人端上了第二个软垫,里边放着更小了一号的王冠。国王摘下了奥尔的军帽,把这顶小王冠戴在了他的头顶上。

  ——面前的情况,简直和两个教皇都给国王跪了没什么区别。

  奥尔头上的小王冠确实很小巧,还不如一个苹果大,应该是用了些法术之类的,粘在了奥尔的脑袋上。但是,它却又无比沉重,让奥尔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肩膀也短暂地向下垮了一下。

  国王俯下身,亲吻了一下奥尔的额头。当奥尔抬头看她时,发现她笑得比刚才亲吻亲王时还要开心:“从今天开始,你是诺顿真正的王子了,我的儿子!”

  奥尔彻底与诺顿帝国的王权绑定在了一块儿,就算未来继承王位的理查德因为某种突发恶疾变成了傻子,做出了严重侵害奥尔利益与伤害他们彼此感情的傻事,但是,只要国王剩下的日子里保持着现在的态度,那么奥尔就不会做出伤害诺顿的行为,恰恰相反,他依然会保护诺顿——最多是把理查德杀了。

  这简直是太美好了。

  国王重新挽起了亲王的手,朝外走去。在又一次的修整之后,他们要开始大游行了,一些贵族留了下来,另外一些贵族跟着走了出去,他们也是游行的一部分,虽然没几个平民认识他们是谁,但他们又不在意平民,跟在国王的花车后头,本身就是一种荣宠。

  至于两位教皇,则在道别后,几乎同时离开了。

  剩下的贵族们也退进了花园,婚礼大厅会被重新布置为酒会的会场。

  亲王再次换了一套衣服,依然是纯白的礼服,上衣的背后是金线刺绣的奇美拉。不知道为什么,奥尔看着那个国徽,觉得它有点像是马屁股后头的烙印。

  奥尔依然是骑马的那个,唯一更换的就是国王给他的小王冠。

  他护卫在马车之后,本来以为面对的依然是寂静的祈祷人群,但是这一次,当国王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对着人群摆手时,祈祷的人们瞬间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在依然寒冷的二月,平民们高高举起双手,帽子与头巾掉落了也顾不上去捡起来,他们用全部的热情对他们的君主献上最热情与真挚的祝福。

  最初这些祝福是不成腔调的,就只是简单的嘶吼,后来嘶吼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些词汇,依稀是“万岁!”

  又后来,澎澎湃湃层层叠叠的,就都是“陛下万岁!”

  比起“神”,还是“君”,更让民众感觉到亲切,毕竟,神太远了。

  今天这场两个人的婚礼,却是国王一人的舞台。

  游行的队伍以缓慢的速度,在三个小时后,回到了王宫。索德曼依然热闹非凡,处处欢呼,到处都有免费发放食物的小摊子,不只是索德曼市政厅布置的,还有贵族与商人们支起来的摊子。

  今天晚上,还会有盛大的烟火表演。今天,将会是狂欢的一天。

  回到王宫的国王夫妇再次更换服装,国王依然是一袭黑裙,美丽的黑珍珠点缀在裙摆上,在灯光下,真是黑得五彩斑斓。亲王依然是一身白衣,但这次的白衣配着一件有着宽大下摆的长外套,这件长外套是很好看,但是它……看着有点像裙子?

  晚宴开始,国王和亲王跳了第一支舞,和奥尔跳了第二支舞,随后她就坐到了一旁的王座上,微笑地看着所有人。

  现在外头的平民热闹起来了,今天晚上的王宫附近并不阻止他们的靠近,狂热的欢呼在这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相对于平民们的狂热,贵族们却反而冷静了下来,这简直是奥尔参加的最安静的宴会,每个人除了喝酒与吃东西,都紧紧闭着嘴巴,就算邀请跳舞也只是走到对方面前一低头,愿意就伸手,不愿意就摇头,没人多说一句话。

  国王并不认为这样的宴会扫了她的兴致,恰恰相反,从她脸上的笑容就能知道,她很满意。

  国王是午夜十二点与亲王离开的,但奥尔却留到了凌晨五点,因为这是一场通宵的宴会,他要代替父母作为宴会的陪客。

  宴会结束,奥尔才得以重新回到军营,倒在宿舍的床上,奥尔只觉得疲累得厉害,明明和加西亚……咳咳,总之,心累。不过自从绿翠鸟将传承交给了他后,他的头疼稍微减轻了,感应能力与,马赛克的扩散范围,还是没恢复。但是,他得到了巨大化的这个“挂”,虽然是有时间限制的,但是,目前也没几个人能撑到他变身时间结束吧?

  52年的3月,奥尔被叫回了索德曼。

  国王给了他一套衣服——皇家警察总监,对他说:“我要进行全国范围内的警察改革,取消蓝衣警察,全部更换为皇家警察。”

  “母亲,您想好了吗?”

  皇家警察不是换一身衣服就好了的,两边的直属上级不是一群人,财政拨款的来路也不同,人员出处更是有巨大的区别。这些区别从根子里来说,其实就是国王的人,贵族官僚的人,之间的区别。

  这是王权和地方自治权力的争斗。

  别看贵族们住在索德曼几百年了,实际在他们的封地上,都是有人的。有些年轻时还在索德曼闯出大名声的贵族青年,当父母离世,就消声匿迹了,他们其实是回家去了。留在索德曼继承爵位的长子们,过得不一定比回到封地的弟弟们快活,甚至有些人还要看弟弟的脸色过日子。

  索德曼郊区的蓝衣警察日子过得糟糕,可在没有皇家警察的地方,蓝衣警察的状况就和皇家警察一样。他们受地方财政的雇佣,也是当地贵族富户的狗腿子,这些人是好是坏,就看当地最大的那个管事人是好是坏了。毕竟,在索德曼周边,奥尔也遇到过和强盗沆瀣一气的蓝衣警察。

  但奥尔让国王想好的,不是动了蓝衣警察,可能引起的动乱,现在这个时候,真的有哪个傻子敢武装反抗,就是真的找死。国王面临的问题,不是人力,是财政。

  陡然多出十几倍的警察,王室支出会翻了番地上涨。

  “我当然想好了,奥尔。”国王示意,仆人搬上来了一个小箱子,里边是这次改革的详细计划。

  “遵从您的命令,母亲。”明白了,国王要的不只是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她还要进一步收回对地方的财权。

  奥尔换回了红衣,来到了王宫里,在国王议事的时候,站在她的身侧,不需要他做任何事,甚至不需要他说话,所有贵族们都很清楚,国王现在不需要从他们那儿听到任何拒绝。

  身穿红衣的皇家警察,开始从索德曼,扩散向诺顿全境。他们最少三人,最多十人一组。每组里都至少有一个狼人,但很多三人组里的另外两人也可能是人类,不一定有血族。

  开打的事情是少不了的,甚至部分地区皇家警察直接和当地教会发生了冲突。不过,那些闹起来的教会全都没能得到上级的支持。

  目前诺顿的宗教势力处于一种极其微妙的状态,因为国王没有宣布到底是否改变国教。她婚礼的情况,也无法说明她的倾向。虽然正辉教的教皇递了王夫的王冠,但谁能说奥尔脑袋上的小王冠,个头小但分量就轻了呢?

  国王把一个几十年都没暴露的情人“娶”进王室,真的是如民间传说的,到了老了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爱了吗?这话国王自己听了都要打寒战。眼睛没瞎的都清楚,国王要的不是男人,是儿子。

  所以,是守律教递过去的王冠分量更重。最近不少贵族直接跑去守律教受洗了。

  可守律教很规矩老实,甚至守律教的教皇都离开了。

  但正辉教的教皇还在,而且过得很欢乐,经常朝王宫跑——市井上都开始出现教皇和国王的小黄书了,甚至还有书上写的国王和教皇争血族亲王,写书的家伙也真是色胆包天,脑洞里的脑汁八成都是黄的。

  可是,守律教现在有两个枢机主教,另外一个是原光明教的枢机主教,法鲁曼!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法鲁曼就住在他原先的家,光明教的大教堂里。他将大教堂上原本比较明显的光明教的太阳十字架标记全都取下来,换成了守律教荆棘十字架,他与其他亲信的神袍也换成了荆棘纹样。

  他们现在的服装……都是从守律教的神父那边借来的,所以穿着有点不合身。又因为好裁缝和刺绣师都被王室和贵族们请去做衣服了,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能穿上合身的衣服。

  前两年有重新崛起之势的光明教,不用说是遭受了迎头痛击。在索德曼的光明教势力就像是海浪下的沙堡,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小地基了。因为几乎所有教堂,都改头换面,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守律教或正辉教,有的来不及拆下所有的标志,就简单粗暴地,用各色油漆刷上一层,遮挡住“旧神”的徽记。

  那些维持原样不愿改变的神职人员,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教堂里进驻了新的神职人员。

  教民们面对这种改变的冲击是巨大的,即使是经历过上次正辉教变为国教的老教民,对这种改变也一脸错愕——当年可是爆发了严重的流血冲突的,可是现在,这是光明教毫无还手之力吗?他们的教会,他们神,他们的信仰,是这么软弱无力吗?

  索德曼还是有小股骚乱发生的,但是,这多半年的时间里,虽然出了一个海族上岸的事情,可索德曼的市井,尤其是中下层,却处于前所未有的稳定期。

  原因很简单:有工作,有合适的工资,有食物,有住处,甚至还有医生,一些城区还建立起了免费的公立学校,免费提供早餐和午饭的那种。警察的身影出现在各处,□□的活动空间被压缩,人们可以拥有在台面上的公平,不需要去寻找黑暗中的正义。在这种情况下,让占据基数最大的中下层为了教会去作乱?

  作乱的对象除了教会,还有在过去的多年里,一直为他们提供安全区庇护的皇家警察?

  只能说这种是有的,但真的不多,而且……

  “就算真的要为神而战,那我更乐意为了青天使,而不是什么狗屁的光明!”一群聚集着众多建筑工的酒馆里,一个大汉一手举着酒杯,一手从怀里拽住了个小神像吆喝着。

  随着他的呼喊,一群人都鬼哭狼嚎起来,他们和这个大汉一样,一手举着酒杯,一手从怀里拽出了一个小神像。

  小神像显然并不是统一制作的,也不是多精细,就是个小天使的模样,并且涂上了一层天青色。有些人的小雕像,颜色已经因为摩擦与磕碰磨掉了,露出了里头的黑乎乎的木头颜色。

  诸多教会虽然名称不同,但信仰的目标其实都是相同的,即光明,或产生光明的太阳。教会代表信仰的目标,也都是符号,虽然有天使这样一个神圣的形象,但天使向来被确定为“光明的使徒”,“神之仆从”,所以,天使的形象可以作为壁画、装饰物等等,但却不可作为崇拜的象征,否则会被教会统一认定为异端。

  可是现在,这些人的脖子上挂着的,都是天使。

  不只是他们,现在这家酒馆的墙壁上,也画着一幅天使的壁画,它当然无法与教堂中精致的壁画相媲美,但还算清晰,天使呈站立的姿势,双手按剑在剑柄上,头微低,右肩膀上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左脚旁边趴着一头黑狼,在他的身后有一个鲜红的身影。

  离开酒馆,索德曼的其他地方,比如小吃店、工厂车间、学校,甚至路边,也都出现了类似的壁画。不同壁画的水平也不同,有的精美细致,有的模糊到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人们都知道,那是谁。

  很多人甚至不再去教堂,他们将鲜花、水果和面包供奉在路边的画像前。

  “吃吧。只要向神说一声谢谢。当你有一天可以拿出一个苹果或面包给别人时,也把它们放在身前,分给别的兄弟姐妹吧。”一位十分干瘦,看起来有几分刻薄的夫人刚刚放下祭品就招手叫来了抱着孩子的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的衣裳是农人的打扮,身上还有淡淡的牛粪味,显然是刚从乡下来到城里不久。

  “谢谢,感谢您,仁慈的夫人!感谢……这位天使。”

  听到对方感谢天使的瘦夫人笑了。关于青天使的信仰,正在从索德曼传开,不只是传向诺顿各地,也随着商船传向世界各地。

  索德曼是平稳的,其余各地即使不甘心,想闹……也闹不起来。与此同时,一些如当年荣光教会那样,彻底就是为了敛财的小教会,开始从诺顿撤离。市井上还流传着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小教会的神父在离开前,跪在索帕港的某个码头上痛哭,他高声叫嚷着:“诺顿甚至是荣光无法触及之地!信仰的荒芜之所!”

  有一名在码头上执勤的女警站了出来,高声斥责着:“滚!你们这些在真神的光辉下,无处遁形的虫子!这里的荣光璀璨胜过白昼,信仰澎湃浓郁!我愿用我的生命与满腔热血证明我的信仰,你呢?!”

  看着那位女警真的朝他走去,而女警的手按在她腰间的配枪上,神父吓得立刻从码头上站了起来,朝他背后的船上跑,结果跑到一半,他被自己的袍子在舷梯上绊倒了,不是有人搀扶,差点掉进海里。

  是艾尔迪给他讲起这个故事的,他讲的时候眉飞色舞十分兴奋,奥尔觉得他的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

  这并不是发生在警察改革时的事情,而是之前。实际上,国王说要改革时,整个诺顿国内的教会已经很自觉地完成变动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国王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进行警察改革吧?这个时机太好了,各个地方势力看着教会势力的变动,即使对海族与巨人的事情存疑,但多少也被教会的反应震慑到了,教会自身也会约束自己的行为,不敢招惹奥尔。

  ——奥尔可是皇家警察的总监,给皇家警察惹事,就是招惹他。

  一旦错过,就算正辉教与守律教依然不敢把事情闹大,他们也绝对不会如现在这样谨小慎微。

  不需要奥尔出马,也没有地区敢闹到让奥尔出马的地步,在发现情况闹大之前,甚至某些“敌人”的内部会自己把问题解决了。

  看着月圆的日子要到了,奥尔向国王道别,他要回军营去了。

  “其实还是有些隐患的。”国王说,“当战争爆发,我需要把军队送过去洗一洗。原本对于怎么洗我还有点担心,毕竟我不善于军事,但有你在,就彻底没问题了。”

  有奥尔在,即使诺顿的士兵全都“洗”没了,国王要担心的也只是男人大量死亡,国内的人口出现断层。

  “……还会有战争发生吗?”奥尔本以为,海族的出现,他巨大化的展现,会让西大陆的战争消弭于无形,毕竟,人类更强大的敌人出现了,无论海族或奥尔都是。

  国王拍了拍他的脸颊:“当然还会有战争,毕竟,你可不是一个能轻易出现在战场上的存在。而且,你阻挡了海族。很快那些人就会明白,你的存在,反而可以让他们放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