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闭着眼睛,其实他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入睡速度也很快,每次一觉醒来确实头不疼了,但是……睡眠不能舒缓他的紧绷感。毕竟睡觉解决不了现实的问题,甚至恰恰相反,睡眠拖延了他解决问题和学习的效率。奥尔甚至很怀念过去007的日子,毕竟一个晚上的时间,他能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想着的奥尔,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突然,奥尔觉得自己朝下跌去,他没惊慌,因为他很清楚此时的自己是在做梦。

  很新奇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睡着的,但却已经开始做梦了。并且,他过去做梦,就算意识到这是梦,但也没有这么清晰,这就是彼得·潘的能力吗?

  跌落本该是恐怖的,但此刻的奥尔却放松了手脚,近乎闲适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周围是碧蓝的天空以及软乎乎的白云,当他从一团云朵上跌下去,很快就能从下方看见云上被他自己的身体穿出来的大洞,像是动画片里的世界。

  他跌落到底了,蓬松的触感甚至还把他弹起来了两下。

  当彼得·潘说美好的梦时,奥尔第一反应他的美梦会是达利安,然后两个人就可以……咳咳!

  现在怎么是这样的?难道因为梦是彼得·小可爱·潘构建的吗?

  正当他这么想时,一阵暖融融的风吹过,奥尔闭上眼,依稀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也说不清具体该怎么形容是什么味儿,反正不是汗臭,每次闻到的瞬间,他就知道“啊,达利安来了”。

  奥尔睁开了眼睛,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他的灰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倦意。

  不过,达利安在哪儿呢?奥尔爬……他的手刚在身下一撑,忽然动作就顿住了,原来,达利安在这儿呀。

  他就躺在达利安的身上,奥尔放松了胳膊的力道,于是这次,他整个人都陷进了厚厚的狼毛里。厚厚的毛毛覆盖了奥尔全身,比夏天躺进草丛里盖得还要彻底。

  “加西亚……”上次他这样把自己埋进毛茸茸里,好像……还是上次。

  奥尔的脸上露出了浅淡愉悦的笑容,他能感觉到随着呼吸,达利安的肚皮轻缓柔和地起伏,能听见他发出的咕噜声,大狼的体温正向他传递着。

  灰眼睛里的困意更浓了——这样的梦境是不是有些奇怪?毕竟是在梦里做梦。这个想法刚刚从脑海中浮现,奥尔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看见爸爸脸上露出的温柔笑意,累得翅膀都有些发蔫的彼得·潘,高兴地握了握拳:我做到啦!

  第二天早晨,孩子们的动作都是无声的,甚至他们没做饭,只拿了点干面包用魔法加热的牛奶泡着。乌鸦们也都远离了这儿,只留了两只大渡鸦站在距离之外,随时赶走路过的喜鹊或麻雀。

  但是奥尔自己起来了,只比平常稍稍迟了一点。

  看着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孩子们一瞬间都有些失望,刚刚还愉快地飞来飞去的彼得·潘,甚至吧嗒一声,直接掉在了饭桌上。

  奥尔走下来,拍了拍孩子们的肩膀,又轻柔地用指头尖点了点彼得·潘的小手,以示感谢。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是禁卫军:“殿下,陛下召见。”

  奥尔站了起来:“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孩子们目送着他离开,原本是最高的,现在是最矮的丹妮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恶狠狠地开始喝牛奶泡面包,她的动作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丹妮翻了个白眼:“快点吃饭!快点长大!”

  “先生,今天早上九点,正辉教的教皇将会拜访陛下。”来接奥尔的艾尔迪说。

  上了马车就闭眼的奥尔立刻把眼睛睁开了。

  教皇来拜访,这个时候让他去王宫,难道是让他作陪的?这可是明面上的拜访,已经十分正式,虽然说教皇们都知道他在之前的事情中扮演的角色,但直接把他推出来……国王要做什么?

  “去换衣服吧。”看见穿着乌鸦军制服的奥尔,国王立刻吩咐着。

  “陛下,我觉得这身挺好的。”奥尔很清楚昨天分身们试穿的那些衣服,很漂亮,很华丽,很昂贵,但不符合奥尔的审美。

  “好。”国王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坚持。

  过了一会儿,三位殿下来了。三个孩子都长高了不少,气质上也成熟了许多,这段时间他们都是一心扑在新城区建设上的,虽然他们不是正经的负责人,但经历得多了,成长是必然的。

  亲王也来了,但没见到莫萨娜……国王是真的把她压得死死的。

  “奥尔,带着他们三个去外边迎接费利佩罗冕下吧。”

  奥尔:“???”确定保护教皇的圣堂骑士不会看见他就生死相搏,或者直接吓得保护着教皇逃命?好吧,这些说法都太夸张了,但是……陛下啊,您这么干真的不会是在示威吧?

  这个时候还有必要对教会示威吗?他们亲自前来参加婚礼,已经是十足诚意与示弱的体现了。没必要把人逼迫到死角吧?

  可是,国王也不会把人逼迫到死角……

  奥尔满肚子的问题,但他没问,乖乖地带着三个孩子走了出来。

  他来的时候,王宫外边还很正常,可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外头已经人头涌动了,而且,他们全都不是普通市民,而是贵族。所以,外头人多,却不吵闹,每个人都依旧保持着端庄的仪态。

  奥尔带着三位继承人的出现,让人群里发生了短暂的喧闹。特别是,当他们在仆从的引导下,奥尔一开始是站在王子和公主们的身后的,但那位仆从却特地对奥尔说了两句话,引导着一脸惊愕的奥尔站到了三人的前方。

  他现在可只是一个帝国将军而已,没有被正式册封为亲王呢。

  但毫无疑问,这是国王的命令,没人能在诺顿违抗的海伦娜一世的命令。

  短暂的骚动后,人群安静了下来,九点一刻时,华丽的教皇前引马车到了,九点二十,正辉教教皇的马车到了,相比能用金碧辉煌形容的前引马车,教皇的座驾看起来除了更大之外,反而简朴多了,但是那八匹拉车的白马比寻常马匹还要高出至少二十公分,并且白马前半截身体的毛,竟然是鳞羽状的,看起来更像是鸟类的羽毛。

  很多贵族就算是在这种场合,看着马的眼神,也流露出了贪婪。

  奥尔更关注的,则是骑马的护卫们——看着眼熟的真多。每个护卫都在盯着奥尔看,可奥尔看向他们时,没人敢与他对视,都会匆匆挪开视线。

  站在那,奥尔正在回忆最近从各个角度读到的关于正辉教的历史。

  没读过那段历史之前,奥尔认为当年的三教分裂,必然起源于长久的谋划,是一场惊世的果决行动,是谋定而后动的结果。然而,真实的历史却告诉他,一切起源于一场偶然,爆发于无数巧合的重叠,终结于各方的贪婪与妥协。

  在三教分裂之前,光明教毫无疑问是世界上的唯一大教。虽然那时候也有很多其他教会,比如老朋友贝尔东教,也是有主体国家和民族的。但在三教分裂前的时候,所有宗教都会认定光明教是“初始”。

  通俗点说,就是别的宗教都是认光明教为妈。甚至当时其他宗教的大教宗任职时,需要前往教皇国叶赛卡,获得光明教教皇的认同,才能在本教中获得一个合法地位。

  光明教具有无上的威望与权柄,光明教的教皇是当之无愧的万王之王。

  不过,阴影也早已经出现了。

  只要有人就会分派系,一个大学宿舍四个人都能建五个群。庞大的光明教当然也少不了派系,随着漫长的时光发展,光明教稳定为了守旧派、革新派与……教阀派。

  教阀派是奥尔自己起的简称,资料上的长串单词直译过来是——世袭红衣主教家族。

  光明教的神职人员抛弃了姓氏,不可结婚,更不应该拥有孩子,但是,如今的教职人员什么样儿,已经不用多说了。

  红衣主教的人数不是固定的,在30到80人之间摇摆,可无论红衣主教人数如何变动,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其中必定有至少一半的人,出身五大家族。他们没有姓氏,但各国的贵族们,都知道他们的血脉传承。

  叶赛卡旁边那个小国利比尼斯,五大家族的人一抓一大把,最初的联姻,联的也是五大家族的姻。

  守旧派与改革派这两个本该针锋相对的派系,实际却是抱团取暖对抗教阀派。可是,看看历代光明教教皇名录就很明白,那两派完全是被吊打的,已经五百多年没出过非五大家族的教皇了。

  其余两派的存在,更像是五大家族特意留下来的,毕竟,一旦没有了他们,那就轮到五大家族自己内斗了,得不偿失。

  教阀统治的光明教,在分裂之前庞大可怖,仿佛不可战胜。但实际上,积弊已久——王权和神权、被剥削极狠的小教会与光明教、光明教自身的,都是老矛盾,但过去的两千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看起来就好像还能这么过两千年一样。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安罗娜女王。

  她带来了工业革命,即使在她“死”后,工业革命也依然在稳步推进着。工业革命让农民离开了土地,工厂主当然希望工人们被焊死在工位上,他们也确实那么干了。

  随着工厂(当时主要为纺纱机、织布机,与各类机床)与大商场的建立,便宜的货品全面铺向世界,只需要几个月,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两千年的平静被打破了。

  面对这种情况,教会的上层是没有什么反应的,因为当时的教会高层是可以和统治者共享商税的,甚至部分国家教会要拿大头。商业繁荣,让教会上层的收入变多了,他们很高兴。

  可对教会的中下层来说,情况却糟糕透了。

  农民进城,一边让乡下教会失去了大量的信徒(供奉者),另外一边,又让城市的中小教会不但没有创收反而还减收了,因为接收他们免费布施,寻求庇护的人多了,可来供奉的人,却没变多,反而也跟着少了——小作坊被大工厂挤破产,中下层为了生活也进入了没日没夜的工厂。

  教会上层不得不增加了对中下层的拨款,但他们又不能容忍自己收入的减少,多数教会高层转头就去要求增加税收的分成。

  奥尔看到这部分的时候,觉得当时教会的根本不是“神与王共分天下”,很显然,他们已经把各国的王室与贵族看成暂管自己财产的家奴了,他们可以对对方予取予求。

  最初各国是忍了的,直到普士顿在蒸汽机之外,弄出了更大的杀器——瓷器、纸张、铅字印刷术,以及丝绸。

  瓷器被女王弄出来之前,这个世界上只有陶器。

  虽然陶器也有陶器的好处,但是,作为日用品来说,瓷器对陶器是碾压级别的。

  不过安罗娜女王没有把瓷器抓在自己的手里,她把瓷器的秘方卖了,在当时交换得到了一处海岛,以及部分普士顿急需的资源。看起来是贱卖的,但也让普士顿拉拢了几大国的势力,并得到了诸如给商队方便之类的隐性好处——当时普士顿的境况可不大好,所以这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另外女王脑子里的瓷器设计,可不是当时时代的人能相比的。避开中低端市场,专注于高端,也给普士顿带去了巨大的收益。

  不过制瓷业的出现,也彻底击垮了制陶业。其实陶工是能够快速转变成烧瓷工的,但是,当时各种工艺人几乎定死,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只干这一行,突然冒出来的新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转行的。

  绝大多数原本的陶工,都在制瓷业的汹涌狂潮中,被彻底淹没。

  可是在对待纸张的问题上,安罗娜女王却错得离谱。

  在纸张出现之前,西大陆依然使用皮革纸张,那个时候的印刷,还只局限于用大号印章向皮革纸张上印下图案。

  会出现这种情况,和知识主要由教会掌握有关。因为只有教会能聚集起足够的人,进行书籍的抄录——除了没事可干的修道士,国王在世俗中召集的会写字的人,不可能心甘情愿不忙事业,一心抄书。

  当时那个年代,是不能和种花家古代科举制度下的文人率相比较的,甚至很多小贵族都不会写字,连《圣典》都做不到每户贵族都有,因为书在当时实在是太昂贵了。

  安罗娜女王大范围铺开的第一本书,就是《圣典》。她应该也有不想招惹教会的想法,甚至是讨好教会的想法,可是……

  出书本身这件事,就是招惹教会了。这种行为打破了知识垄断。

  出了《圣典》,代表着普士顿也能出《圣典》解析。甚至不止普士顿,纸张的廉价标志着有点钱的人就能出书。

  安罗娜女王这时候甚至没有通过拍卖,而是十分直接地公开了纸张的制作工艺,她只是把印刷机留下来了。

  普士顿也确实不是出了《圣典》就停止,他们开始出更多的书——史诗,童话故事,鬼怪传说,奇闻轶事,通缉令……

  得到了纸张工艺的各国,同样紧跟着普士顿开始制作和出售自己感兴趣的书籍,那时候各种学校如雨后春笋一样建立,虽然进入的都是有产者的孩子,但比起曾经,毫无疑问,知识的繁荣期开始了。

  诗人、剧作家、小说家、画家,等等,各种艺术家,在那个时代如井喷一般不断涌现。

  丝绸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其实它刚出现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昂贵,反而更便宜一些。关于丝绸的工艺,这次普士顿没有对外公开。

  很显然过去的顺利,给了安罗娜女王充足的自信,她认为普士顿已经具备吃独食的能力了。

  不过两年后……安罗娜女王就突然病逝了。她“去世”时,还不到四十岁,她过去除了感冒之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重大的疾病,她的去世突然到可怕,但没有人多问一句,甚至当发现坐上王位的是一个陌生人时,同样没有人多问一句。

  ——当某个国家的领袖太过有才干时,她死去后,别国即使惋惜,但更多的却是庆幸。

  谁都以为随着这种强势女王的去世,一切会恢复平静……然而,一个根本不识字的贵族出了一本写满了胡乱字母的书,他自己将书籍印刷了两百本后,在自己家附近的镇子里出售,每本的售价只要一枚他们本国的最低货币。

  这就是一个二货贵族,想要过把瘾罢了。

  但是,他的行为激怒了一群进镇子补给的修道士,具体过程怎么样不知道,总之是两边打了起来,修道士把贵族和他的随从全打死了,还打死了十几个买书的镇民——镇民很可能是不认识字的,他们只是纯粹地想买一本这么便宜的书,毕竟书对他们来说,是高尚的东西。

  修道士们把所有被杀害的人,以及被害贵族的书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

  几十条人命,拿到当时那个时间线的几年前,真的都只是一个小事。

  但是,在安罗娜女王“死后”,世界工业化的进展没有停歇,贵族们依然在把自己农田里的农夫赶进自己的工厂里,光明教的改革派乐意与新贵族合作,守旧派认为不该插手世俗,教阀派却正在越来越不满,当时已经出现了多起各国的红衣大主教与君主或大贵族刀兵相见的惨案。

  那几十年间,可不止安罗娜女王一个君主“死”得不明不白,只是其他发生君主换届的国家都是小国,砸不起大水花罢了。

  君主和贵族的不满早就越积越深,小贵族的这件事成了导火索,王权与神权的斗争升级,流血冲突增多。不过在正史上,只会说流寇突然增多,甚至有大股盗匪为了抢劫同一个目标进行火并,那根本不是盗匪,两头都是正规军。

  贵族们也没放弃将大工厂进一步铺开,中小手中业者以及底层商人破产的情况也确实越发严重,教会开始挑拨,“毁灭那些邪恶的机器!”响彻整个西大陆。

  教阀派在当时的局势下,勉强算是站在了底层民众一边,煽动底层民众向世俗统治施压。改革派和守旧派则站在了王族和贵族一边,镇压反抗民众。

  战火几乎可以说遍及整个大陆,但是,又不能说是世界大战,因为当时每个国家都是自己打自己。

  可是通过资料能看出来,当时教会的三派,谁都没想着单干,他们都瞄着光明教教皇的位置,想的是尽量杀伤教阀五大家族的势力,然后自己上位。五年的乱战,红衣大主教的数量没减,但实际上,超过五成都是被提上来的新面孔。

  消失的不一定死了,但一定是别想再重回权力顶峰了。

  随着损失的加剧,剩下的教会人员,已经在考虑通过非暴力的,谈判的手段解决问题了。

  此时,在匈塞王国阿力普大区的光明教势力,忽然宣布“脱离腐朽黑暗邪恶扭曲的光明教会,成立我们自己的真正属于正义光明的白光教”。

  白光教这个小教派,才是当年第一个吃螃蟹的,谁也不知道当时自立为白光教教皇的那位主教是怎么想的,因为在宣布的当天,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就被屠戮一空,到现在依然没有查出确切的凶手,但是谁干的,大家都知道。

  但是,他的行为已经提醒了那些有能力的人。正辉教与守律教,与十几个小教会先后脱离光明教。

  战火再起。

  诺顿突然宣布改正辉教为国教,诺顿境内全面进行宗教改革。接着就是普士顿同样宣布正辉教为国教。有两个大国在前头顶着,又有七八个国家陆续宣布改正辉教或守律教为国教。

  教会分裂,已成定局……

  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出现了——正辉教没人能当教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