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以后的妈妈,会不会信光明?我不喜欢光明,我害怕她会把我教得信仰光明。”

  “那就在我的领地里出生。”奥尔说,“我的领地和国家,信仰光明的人不多。”

  鱼尾区大多数人是不信仰光明的,他们最痛苦的时候,光明没有帮助他们,甚至对于其中的很多人来说,光明就是造成他们人生痛苦的主因。可奥尔也不敢说,鱼尾区里就彻底没有人信教的,毕竟……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珍妮依然满脸是泪,嘴角下撇,但她看着母亲坚定的表情,终于哽咽着对奥尔伸出了手:“我很乐意与您共舞,王子殿下。”

  奥尔行了个礼,他弯着腰,拉住了珍妮的手,他们在小客厅里开始旋转着跳舞。

  珍妮的泪水没有停下过,她一直看着埃莱娜,而不是“王子”舞伴。

  她脚上的紫色小皮鞋渐渐变得模糊,她穿着白色袜子的小腿,也开始模糊。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很多泪水都滴落在了奥尔的手臂上,以至于奥尔的胳膊上冻了一层冰壳:“对不起,先生……”

  “别哭,公主殿下,我是血族的王子,这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我……原本有点讨厌你的,但我现在不讨厌了。谢谢,我很高兴和我共舞的王子是你。”模糊已经上升到了胸口,“能……把我交给妈妈吗?”

  “好的,公主殿下。”

  珍妮只剩下两条胳膊和一颗脑袋还能被看见了,她张开手臂,扑进了埃莱娜的怀里,满是泪水的小脸最后在埃莱娜的脸颊上留下一吻:“再见,我永远的妈妈……”

  “再见,我最爱的宝贝……”

  珍妮彻底消失了,埃莱娜明明满脸是泪却又笑得温柔:“谢谢,先生。我会为您服务到灵魂彻底消散。”

  “我无意束缚您的灵魂,当局面稳定下来,我可以……”

  “不。”埃莱娜摇了摇头,打断了奥尔的话,“与您无关,我早已知道您是一位高尚的绅士。问题在我,因为我的执念,或者说我憎恨的,是教会。我的愿望就是,光明教的覆灭!”

  她咬牙切齿,神情凶戾,再没有了刚刚母对女的温情,现在的她,才是彻底的厉鬼。

  索德曼北边山林,又名哀嚎森林里的小屋,是索德曼四大凶宅之四,这座凶宅里的厉鬼是一对母女。与之前的布鲁特庄园不同,母女两人并不是谁在首先成为厉鬼之后,把另外一个留下,她们俩确实都是厉鬼。

  埃莱娜·比尔特,是一位子爵夫人,在一百二十年前,丈夫骑马打猎遭遇了棕熊,凄惨地被棕熊活吃。之后,只和丈夫育有一女的埃莱娜,被丈夫的妹妹指为魔女。证据就是她给女儿做的布娃娃。

  她被抓进了当时的宗教监狱,为了女儿,她受尽了酷刑与□□,也没有承认罪行,直到……小珍妮也被带进了监狱。他们要把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在小珍妮的身上也做一遍。

  埃莱娜承认了。

  她们母女都被宣判有罪,但没有被公开行刑,而是被送给了她丈夫的弟弟,当时已经成为了新比尔特子爵的男人。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把埃莱娜母女带进了猎人小屋,一边将埃莱娜虐杀致死,一边得意洋洋地宣告着:“是我,杀了我的废物哥哥,就在同一个地方。”

  他们将前子爵以打猎为名骗来,在酒中下药,没有毒死他,而是在砍断了他的手脚后,将他扔到了有过棕熊出没的痕迹的地方。他们就在不远处等着,听着前子爵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毕竟,棕熊喜欢活吃,它可没有虎豹那么“善良”。

  “他叫得就像是女人,就和你一样!哈哈哈哈!”

  成为了厉鬼的埃莱娜……也让他们叫得像是个女人。卑劣者总是嘲笑别人在面对痛苦时的反应,可当痛苦的变成了他们自己,他们却又彻底失去了当时嘲讽的勇气。

  也是成为了厉鬼后,埃莱娜在猎人小屋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同样已经变成厉鬼的珍妮。一直被关在那的她,早在母亲被害前,就被活活冻死。但是,珍妮当时太小了,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情况,甚至依然恐惧地躲藏在地下室。

  埃莱娜带着珍妮,就在那栋猎人小屋住了下来,一直到奥尔深夜拜访。

  ——四大凶宅在奥尔帮忙超度了两个之后,是真的只有四处了。一座灯塔、孤儿院、旅馆,以及狩猎小屋。

  灯塔的厉鬼很和善,一直在帮助来往船只,是杀过人,但大体上他还是很温和的。奥尔主要寻找的是能打架的伙伴,PASS。

  孤儿院是一群孩子,虽然奥尔自己也有孤儿院,但他不认为,成了鬼的孩子还有可控性。PASS。

  旅馆,是一家杀人客栈,住在里边的是一对从生前杀到死后的夫妻杀人犯。毫无疑问PASS。

  四去其三,猎人小屋是奥尔的第一选择。

  “我听说过您,蒙代尔先生。我愿意帮助您,只是我有一个条件。”而在听到奥尔的来意后,埃莱娜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的条件,就是送珍妮离开。

  奥尔同意了,他带走了埃莱娜和珍妮残余的骸骨,两块狩猎小屋的木板残片,一把狩猎小屋地基的泥土,烧掉了狩猎小屋的残骸。然后将木板磨成粉末与泥土混合在一块儿,塞进了木胳膊里头——木胳膊是一件属性与厉鬼栖息地接近的魔法物品。

  木胳膊上已经被雕刻上了灵魂契约,埃莱娜成为了类似于奥尔使役的存在。原本这个契约是该在珍妮离开后双方才正式签订的,但是情况紧急,埃莱娜毫不犹豫地答应先签约,后让奥尔履行。

  也是在契约中,奥尔才看到了让埃莱娜记忆深刻的,曾经经历的片段。她自己并没有对奥尔诉苦,因为当年与她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至于埃莱娜快速准确地到达发展号,这还多亏了奥丁。奥丁是奥尔的使徒,他的半身。只要奥丁召唤,签约的埃莱娜当然能准确地感知到地点,并以厉鬼的能力,带着珍妮瞬息到达。

  奥尔对埃莱娜,敬佩又感激。

  “我已经和周围的人说明了您的情况,您不需要在房子里躲着,可以随意出门。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

  埃莱娜一怔:“我可以……随意出门?”

  “当然,您也是我的下属。和其他人一样。”奥尔掏出钱包,拿出了3枚金徽,和同样价值3金徽的零钱,“您可以买您想买的,如果有什么特殊的需要,也可以告诉我。其实我想在警局里给您挂个职的,不过现在大概不行。”

  埃莱娜捂着嘴,因为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太过出于她的预料了。

  “对了,您也不需要担心白昼,在与我签约后,太阳光对您来说不再是威胁了。”

  “!”

  奥尔告别之后,离开了。

  埃莱娜在成为厉鬼后,就杀了比尔特子爵和他的狐朋狗友们,为自己一家报了仇。但很快就有人循迹找来,她没想杀害那些人,只想与女儿继续在那间小屋里“生活”。但是来的人却不能放过厉鬼,至少不能放过他们能对付的厉鬼。

  消灭厉鬼方法依次为由教会的神父驱魔,烧毁他们的容身之处,再不行,就烧毁他们的骸骨。假如都不行,那就只剩下满足他们的心愿了。

  对付埃莱娜母女,驱魔的神父都让她们杀了!但几个少年的教士却被放走了,就是小教士们被刺激得太厉害,都疯了。

  容身之处的狩猎小屋被点燃,但当火焰自然熄灭后,小屋的地板与地下室却是完好无损的。他们尝试着用斧头劈,但斧头都被劈得刃口崩裂,看似脆弱的木头,却依旧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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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骸骨,是随着狩猎小屋一起被点燃的。骸骨被烧得焦黑,但两人的颅骨却怎么烧都烧不坏,教会也曾经将她们的颅骨放进教堂里,但那天晚上过去后,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死了——他们也不敢把颅骨放进真正的大教堂里。

  奥尔向埃莱娜告别,回到了家中。他打开了一口放在客房里的箱子,箱子里只有一颗有着焦痕的颅骨,以及一撮骨灰粉末,他取出准备好的小坛子,将粉末倒了进去,又将小坛子放在了颅骨旁边。

  颅骨忽然动了一下,眼窝里长出眼球,脸上长出皮肉,继而变成了埃莱娜的模样:“谢谢……”

  她在箱子里叹息地说着,便重新恢复成了颅骨。

  奥尔叹气,合上了盖子。他的眉依旧皱着,对于达利安的情况完全算不上是放心,尤其是那条带鱼窜出来的时候,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大肚子龙就算了,那玩意儿竟然也敢自称龙?

  而且,他说的是海怪分裂,海龙向人类提出挑战。那换言之,海怪要对陆上种族来个各个击破吗?

  真复杂。奥尔按了按额头,掏出狼毛,开戳!

  太阳升起来了……

  当埃莱娜看着窗户照射在地板上的光影,试探地一点点探出脚,去碰触阳光时,王宫广场前,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王子雕像,即使其中很多人是见多识广的贵族,他们此刻也没办法将视线从雕像上移开。

  “哦……它真美。不只是黄金和宝石……”

  这些贵族们说的是真话,在被黄金和宝石闪到了眼睛后,他们有些人是想要讥讽这座雕塑的,可当他们彻底看清了雕塑后,却又无法将讥讽说出口了。

  因为除了那些黄金和宝石,雕塑本身也是美丽的,高台上的王子一手按着佩剑,另外一只手却微微前伸,就如他要握住一位小姐的手,或……

  一只乌鸦落在了那只手上,立刻让人发出了不满的嚷嚷。

  该是一只知更鸟、金丝雀,或是夜莺落在王子的手指上,愉快蹦跳着歌唱。换成一只大乌鸦,简直就是玷污了艺术。偏偏王子的面容是那么俊美,他忧郁却带笑,蓝宝石的眼瞳不是夸张的炫富,假如他活着,他的双眸就该是那样,或者更美。

  总之,他面部生动细微的表情,他纹理清晰的手掌,他每一丝衣裳的皱褶,都让看到他的人们认为,这雕塑是有生命的。

  有些感情过于丰富的年轻贵族,已经用手按住心脏,开始诉说对雕塑的爱语了。不约而同的,人们已经不再用“它”,而是“他”称呼这尊雕塑。

  “他不该被放在外头,即使这里是王宫前的广场,几乎属于王宫的一部分,但这里也不该是他的居所。他该在私人的博物馆里,被封在大玻璃柜子后头,而玻璃柜的前头该是牢固的铁栅栏。”

  “对,他怎么能被放在这?日晒雨淋是多么可怕……”

  “但这是国王的雕塑。”

  “他有点眼熟,你们觉没觉得,他就像是那个《李昂纳多》里的演员,塞尔瓦·乔伊?”

  “好像就是他。”

  “一个演员怎么能和艺术相提并论?你侮辱了我的爱人,决斗吧!”

  国王没想到,奥尔的行动这么快,当天晚上就把雕像摆出来了。她在下午才匆匆忙忙让禁卫军给雕像加上了铭牌——《王子》为了纪念我最爱的儿子,愿你能看着你所珍爱的一切,海伦娜一世。

  更没想到的是,这尊雕像引起的骚动那么大。

  贵族和商人们全都涌到了广场来观看这尊雕像,在他们的眼中,雕像或是金钱,或是艺术,赞叹声响彻了整个索德曼。

  后来连一些穷人也要带着家人前来观看,即使来回一趟就要花掉他们几天的路费,但他们也要来看一眼这被所有贵人都赞叹的珍宝。毕竟,这也是他们这些下等人,唯一能亲眼看见的,贵族们的宝贝了。

  雕像一炮而红,蒙代尔影业的《王子与乌鸦》已经开始拍摄。

  海上,俘虏们并没隐藏那蓝紫色的烟气——他们也不知道。

  “那是我们从一处古迹找到的,根据文献,它是魔法时代,血族的先祖用来对付狼人的,尤其是狼人萨满的。”血族看了达利安一眼,眼睛里带着几分恶意,“它叫‘配洛多斯’,只要钻进狼人的皮肉就会在他们的体内快速扩张,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吃成一副只有皮的骨架。不过,我们有特效药。”

  “达利安,你立刻回索德曼。”约德尼焦急地说,他不会相信敌人说的什么特效药,但对方说的什么配洛多斯的危害,很可能是真的。

  达利安对他一笑,突然开始解开衣领(他现在穿着正常绅士的衣服,黑外套,白衬衫)。

  约德尼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去看达利安的背后,他左肩上的那块金币大小的蓝紫色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了。麦色的皮肤,光滑一片。

  约德尼顿时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达利安告诉他:“我离开时,奥尔送了我很多保命的小玩意儿。”

  约德尼笑得更开心了,换成别的狼人在这儿,也不会嫉妒,更不会多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些东西虽然只给了达利安,但不只是给达利安的。

  ——达利安用的,正是奥尔的治愈毒液,他走的时候,奥尔给他带了满满两大罐子。

  不久前,其他人安置那两艘被俘船只的时候,达利安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他感觉不到肩膀的异样,但这种多出来的东西必定是危险的。他对着镜子,快速削下了肩膀的皮肉。

  带着图案的肉块在从他身上掉落的瞬间,已经被蠕动着的色彩快速吞没,变成了一小团蓝紫色的烟气,窜回了达利安的肩膀上。

  同时,达利安也在肩膀愈合前,看见了内层的肌肉上同样存在了硬币大小的痕迹。那股皮肉化成的烟融合进去后,这个硬币甚至还扩大了一圈。

  他切开了肩膀的皮肉,血液刚刚流出来,还没来得及顺着皮肤滴落,就被烟气贪婪地吞噬了。达利安看见了自己的骨头,那上面同样有着印记。更糟糕的是,随着他这一阵折腾,只在背后能看见的印记,竟然透到了身前,他的锁骨也依稀能看见淡淡的蓝紫色了。

  他的肩膀也开始感觉到了不适与隐约的疼痛。

  放下刀,达利安不得不承认,这跗骨之俎,靠着暴力无法解决。

  达利安取出了奥尔的治愈毒液,还有随身携带的注射器(此时的注射器是全金属,最小的也有100毫升,且是重复使用的),他很明白自己这么折腾是十分危险的,万一治愈毒液也给这不知名的物体增添了助力,让它更强大了呢?

  不这么做,他就得回索德曼。

  虽然回去了治好了,还能出发,这中间来来回回至少要浪费半年的时间。虽然他离开的时候是被迫,但是,随着航行,随着他从菲洛琉斯那了解西大陆形势的变化,他却又不得不承认,离开是好的。甚至他离开得有些迟了,假如早几个月,或许现在已经在南大陆立住了脚跟。

  现在倒是只需要他自己回去,让约德尼继续带人出发,但不是达利安自大,这些伙伴们如果想要在混乱的南大陆上占据一处地盘,还是嫩了点。

  他举着针筒,扎进了肩头,先注射一点点。瞬间,隐约的疼痛变成了刺骨的剧痛,他的里头仿佛烧起来一把火,一把以他的血肉骨骼为燃料的火。原本与皮肤齐平的蓝紫色印痕也不规则地凸了出来。

  恶化?不,这东西没扩大,它被朝外挤压了!

  达利安直接给自己注射了半支的剂量。

  疼痛再次升级!达利安如挨了迎头重击般,眼前发黑,跪倒在了地上。那块蓝紫色不只是凸出,而是有东西开始在里头涌动,如无数细小的蓝紫色蛆虫,在皮肤下挣扎,这周围的皮肤也开始发红,发胀。

  “噗!”那块皮肤终于裂开了,冒出来的不再是烟气,而是蓝紫色的液体,它们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却又挣扎着想要回到达利安的血肉里,却又有别的什么阻拦,抗拒着它们的回归。

  达利安一咬牙,把剩下的半管也注射进了自己的肩膀。

  随着注射器掉落在地面上,蓝紫色的液体也从达利安的肩膀上喷出!一股硫化物的恶臭在室内蔓延,在蓝紫色液体喷净后,达利安肩膀上的血窟窿没有如正常的伤口般快速愈合,血液持续流淌,最初是黑红色的,直到半分钟后,血液变成了鲜红色,那窟窿才逐渐愈合。

  达利安粗喘着站了起来,半边身体已经被染红,另外半边则被汗水湿透。他想从房间里寻找那蓝紫色不明物体的痕迹,这种东西还是该收集起来交给分院研究的。可二等舱不大的单人房里,却并没有那显眼的蓝紫色,甚至连恶臭的味道都一并消失了。

  达利安只找到了一些白色的粉末,这粉末的颗粒极其细微,假如不是狼人的眼睛,人类的肉眼是绝对发现不了的。达利安尽量将它们收集到了一块儿,希望这些东西有用。

  收集之后,达利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现在他有点后悔没要头等舱了。二等舱用的是集体浴室,他这身血假如被人看到,再让奥尔知道可就糟糕了,他会伤心的。

  后来达利安发现他想多了,经过一场恶战,狼人们都一身是血,他的情况也就没人多想了。等达利安把那身衣服扔进海里,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此刻,达利安向约德尼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脸上的微笑越发明显,他得意于完美隐藏了自己的伤痛,奥尔不会伤心了。下面的血族却误会为达利安的得意,是向他们示威——看,你们的杀手锏,被我轻易解决了。

  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不可能!”他冲向了达利安,被一脚踢回了原地。

  达利安胳膊一抖,衬衫遮挡住了他的肩膀,达利安快速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