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利安本以为奥尔睡着了,想为他把靴子脱了——奥尔一身制服就躺在了床上,他看起来累坏了。

  可他的手被抓住了,奥尔侧过头来看着他。

  “吵醒你了?”

  奥尔摇了摇头,从床上彻底坐起来,双手抱着达利安的手臂,头撞在了他的肩膀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而奥尔沉默不言。他从那个不断沉沦的噩梦中醒了,却仍累得厉害。

  达利安也坐了下来,奥尔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对不起,我不够坚强。”他就像是个玩累了或受了委屈的孩子,只想在大人的怀里寻求安慰。

  达利安摸了摸他亚麻色的头发:“不,你很坚强。有些事,我们的无所谓,因为我们将其视为‘别人的事’。但你不同,你把那些事都背负在了自己的身上,你的心承受得太多了。”

  达利安细碎地亲吻着奥尔的额头,脸颊,耳朵……他变成了巨狼,制服被突然改变的体型拉扯成了碎屑,巨大的体型把他们的床压得咯吱作响,但现在两人都不在意这个。

  奥尔扑进了温暖的毛茸茸的怀里,蜷缩成了一个团。达利安是治愈的,毛茸茸更是治愈的,达利安+毛茸茸,是治愈的平方。奥尔整个人都陷在了温暖柔软的毛毛里,这次他也是朝下沉的,但却舒畅又惬意。

  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深沉安稳的睡眠,确实是一种让人修复自己的好方法。

  临近黄昏时,奥尔醒来了,只是不想睁眼,他抱着温暖的巨大毛茸茸,收紧了手臂,把脑袋埋进狼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是有些呼吸困难的,鼻子还被狼毛扎得很痒,但那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

  终于,奥尔睁开了双眼,他抬起头,达利安也变回了人类的形态,当然,他的衣服,已经成了碎布了。

  奥尔看了看达利安,达利安也看了看奥尔,侧身半躺着的达利安,微笑着变成了平躺,奥尔眨了眨眼睛,接受了这共舞的邀请……

  热舞结束,两人躺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奥尔说:“我刚刚忘了隔音法阵。”

  达利安微笑:“没事儿,他们已经习惯了。”

  奥尔:“Emmm……那就再来一次?”

  “好。”达利安说着,翻身坐在了奥尔的身上,这次,他想邀请奥尔跳一曲脐橙之舞。

  奥尔……奥尔又忘了搓魔法阵了,毕竟,热舞在即,谁还有别的心思呢?

  清晨,达利安很早就出去买食材了,而奥尔在厨房里蒸木签子,他今天,准备做烧烤。一边的大盆里,土豆正在里头翻滚着。菜板上,生菜正在给自己一层一层剥着皮。奶酪刀正在切着奶酪片,水果刀正在切着苹果块,削皮刀则正等在土豆大盆旁边,等着土豆们清洁好。

  这看起来像是童话场景的厨房,只不过是因为马赛克正在操纵着它们。

  敲门声响起,这不是达利安。

  奥尔叹气,可千万不要是来找他问案子的。

  安卡的肩膀上扛着一条十分有存在感的熏牛腿:“我来帮忙了,先生。”

  “嗯。”

  奥尔点头,安卡就要朝屋里进,但是被奥尔侧身拦下了,在拦下他的同时,奥尔把那条牛腿接了过来:“去拿毛衣,你在客厅里织毛衣就行了。”

  “呃……好。”

  “如果有谁没事干,也可以一块儿来织毛衣。注意,是没事干的,如果自己有事,即使只是想在房间里睡觉,也不要过来。我这里只接待闲人。”奥尔是对安卡说的,也是对其他狼人说的,而狼人们也可以通知血族和人类。

  “是的,先生。”

  当达利安带着两辆马车的食材回来时,客厅里已经聚集了一大窝织毛衣、玩纸牌、玩跳棋、玩桌游的,还有拉小提琴、吹口琴、弹钢琴的……人,有男有女,种族齐全。甚至总是躲藏起来的小精灵们,这次也零零散散地散落在这个房间里,乌鸦们见缝插针地站在人群里。

  人很多,把客厅的每个角落都占满了,但除了音乐和厨房里奥尔做饭的声音外,房子里依然很安静。

  达利安站在门口,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四年前的感觉,当时没发现,这房间里竟然有种静谧的美……

  他正准备把食材送到后门去,“都别动!”厨房的门打开了,奥尔在门口嚷嚷了一声。

  人们欢笑着答应了:“是!先生!”

  “加西亚,帮我递到屋里来吧。”

  明明刚才还笑着呢,但他们现在顺着奥尔的话看过来,眼睛里的快乐瞬间消失,只剩下了深深的嫉妒。

  达利安对他们露出了最愉快的笑容:“好的,亲爱的~”

  食物被达利安拿进屋里,然后就飞了起来,直接越过众人的头顶,因为是马赛克兜着,所以不需要担心有血水或渣子掉落。狼人和血族都习惯了,很多人类虽然已经是知情人,但这场面也是第一次看见,比如大麦克,他也只看见了奥尔几次张开翅膀飞起来。

  当达利安最后从他们头顶飞过去时,人群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落地时,达利安亲了一下奥尔的脸颊——他刚刚简直觉得,托着他飞过来的不是奥尔的魔力,而是那些人的嫉妒了。嫉妒使人丑陋?不,嫉妒使人飘飘然。

  中午的时候,奥尔拍着手再次出现了:“好了,吃饭了!大家都站起来一下!好,不要动!”

  零碎的小家具贴到了墙边,椅子重新摆放成了“日”字:“大家都坐下!我们要吃回转烧烤了!”

  马赛克组成了桌子,一条传送带从厨房里伸了出来,绕着“日”缠绕成了“8”,传送带转动着,将碗和碟子从厨房里传送了出来。

  人们发出欢呼,虽然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吃饭,但坐得靠近出菜口的人,很自觉地等着食物传送过去,并不着急拿东西。不一会儿,传送带上就摆满了食物。

  奥尔看着他们露出笑意,不知不觉间,鱼尾区的很多人,已经学会了礼让与谦恭,而他们自己还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他和达利安相视一笑,也挤进了人群里,厨房里,只留马赛克工作就好了。

  大餐过程中,总有人从外头进来,吃饱了的人会自觉地退出去。而新来的人,也总会带着食物,奥尔厨房的材料,总是见不到明显的减少。可让开了位置的人,又不舍得离开,刚才演奏乐器的那群人干脆在门口支起了摊子,所以大家吃完了就出去跳舞,暂时轮不到的,也能在这儿跳舞。

  而有些事几乎已经成了鱼尾区的惯例——奥尔的邻居们,十分迅速地带着自家的美食来了,有人将桌子搬到了街道上,很快那桌子就被堆满了。

  达利安和奥尔也在跳舞,咳!真正的舞蹈,不是比喻的那种。

  “啦啦啦啦~~”火鸟踩着拍子,也在跳舞,奥尔的灵魂岛屿,终于重新晴朗了起来,“一块来——嗷!”

  红龙久违地将火鸟按进了泥土里摩擦!

  小精灵们已经躲回了楼上,但他们也在点亮了灯光的房间里跳舞,欢畅的笑声,随着精灵粉洒满了他们房间的每个角落。菲洛琉斯和奥丁飞上了天空,狮鹫的舞蹈只能在天空中表演,而且,只表演给一鸟。

  五月的时候刚刚度过一个回归日庆典,但今年真的是一个忙碌的年份,所有人都觉得距离上次他们如现在这样欢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有今天放假的人跑去警局接了其他人的班,娜塔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带着分院的一群人,并且拉来了丰厚的食材。比尔来了,他本来只是带人送食材的,但被奥尔拉了过来。比奥尔还要忙的里瓦斯总算带着他的人来了,总算是忙里偷闲。

  电影公司的也来了,他们最近在拍摄一部由佩鲁斯伯爵和塞尔瓦两个人编剧并导演的电影,而且这两个家伙还不想告诉奥尔内容,说是给他个惊喜。他们今天过来时还带着摄像机,把现场也一同拍摄下来了。

  当然,也少不了孤儿院的孩子们。他们虽然也有外出活动,但能像是现在这样玩闹的日子也是极少的。

  还有些奥尔看着眼熟,但称不上认识的人。当然也有来占便宜的,太过分的,会被人们自觉地扔出去。

  奥尔和达利安家里的传送带早就被收起来了,奥尔搬出了烧烤炉,还有他的秘制烧烤料与蘸料,烤肉的浓郁味道随着灰色的烟,向四周弥漫。

  不过里瓦斯还是吃到了旋转烧烤的,所以,现在他正在缠着娜塔莉,想让她研究出来那样的机械造物:“很简单吧?就是转着圈而已。”

  “……”她已经带了食材来,不是白吃,为什么还会掉进坑里?给自己增加一件工作,“高端餐厅?”

  里瓦斯点点头:“对,高端餐厅。”

  非高端餐厅,这种自取的进餐方式,会把人赔死的。

  “那这个和自助餐有什么不一样?”

  “年轻人会喜欢的。”里瓦斯很坚定。

  “好吧,好吧……向研究院下单吧……”

  奥尔竟然还看见了……奥古斯丁???

  他穿着一身皇家警察的红衣,拉着个小女孩在跳舞,听见动静后,很高兴地对着奥尔眨了眨眼。

  一日狂欢后,奥尔感慨:“马赛克真的是整理房间的好帮手。”

  假如不是有马赛克这样的魔力,奥尔绝对不会办白天那样的烧烤大会。现在,屋子是收拾干净了,但房子也被熏入味了,到处都是浓重的烧烤味。

  “我们去局里住着,过两天等到味散了再回来?”达利安提议。

  奥尔刚想说无所谓,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又或者,我们能到附近的酒店里住上一周?”

  “酒店?”

  “对,大酒店,蜜月套间!”

  “好!”

  两个行动派男人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行李,赶着一辆轻便马车出了门。

  最近的称得上大酒店的豪斯酒店,距离他们也要四十分钟的车程,但这点时间对两人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的到来把酒店的大堂经理吓了一跳,很显然,他也是认识这两位大名鼎鼎的先生的。知道他们是来住宿的,还点名是一周的蜜月套房,让经理松了一口气,飞快为两人完成了手续,还打了个七折。

  侍者面带微笑地将两人带上了六楼:“新婚快乐,祝二位蜜月愉快。为庆祝两位的婚礼,本酒店还有一份礼物送上,其中包括蛋糕、香槟与玫瑰花,请问两位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夫,但被称为是新婚,还是让两个人身上都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新婚礼物更是让人开心。

  “不,没有,谢谢。”

  “好的,最迟半个小时之后,礼物将会送到。两位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拉响这个铃铛。”留下钥匙,侍者离开了。

  奥尔还是头一回住这么高级的酒店,更不用说是蜜月套房,他刚想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地方,达利安已经提着箱子直奔盥洗室去了。

  奥尔:(ω\)有、有点期待。

  “咳!”他摸摸鼻子,咳嗽一声,再次开始将注意力放在打量摆设上。

  房子的整体色调都是奶油白,客厅里是一张巨大的单人沙发——比很多穷人家的双人床,甚至挤了五六口人的多人床,还要大。

  奥尔抹了一把脸,甩了甩头,那糟糕的情绪依然萦绕不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尤其是当他一个人,且无事可干的时候。他不会忘记这些事,但不能一直牵挂着。

  他拿起茶几上的红玫瑰,放在鼻尖嗅闻玫瑰的香气——玫瑰花旁边放着的是《圣典》。他脱掉了鞋子,地面上铺着整体的绣花地毯,沙发下则是一张深棕色的熊皮。奥尔的脚踩在熊皮上,他的脚背很快淹没在了厚密的皮毛中。

  墙壁上挂着一幅夫妻带着孩子野餐的画面,希望画中的男女不会像子爵夫妇那样……不行,别看画了。

  卧室抬高了一节楼梯,并且隔绝卧室和客厅的不是门,而是有着大片精美刺绣,缀满了珍珠的白色落地窗帘。撩开窗帘,一张巨大的四柱床映入眼帘。

  床上垂落着奶白色的幔帐,枕头和靠背堆满了床头,被子上撒着新鲜的玫瑰花瓣,奥尔坐了上去,床垫弹了他两下,这是一张弹簧床垫,在这年头,价值不菲。床的左右是矮墩墩的床头柜,奥尔打卡后,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是两颗糖果,旁边放着卡片:新婚愉快,糖果是免费的。

  第二个抽屉里,是润滑油,玫瑰油味道的……

  是见到的案子正的太多了吗?以至于看什么都能和案子联想到一块儿去。

  “奥尔。”达利安已经在客厅的帘子那站了有几秒钟了,可奥尔一直不抬头,他只能出声。

  “啊……”奥尔意外地惊呼出声。

  他以为达利安的换装可能是那样,咳!就、就是比较少,几条布料的。或者是那样的。带着蕾丝花边的白色礼服什么的……

  总之不是展露曲线美的,就是透出禁欲美的,可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达利安穿了一件黑色的宽松V领毛衣,V领是深V,能依稀看出他“伟大的胸襟”,两条手臂的袖子微微撸起,露出小半截光洁的手臂。下面他则穿了一条帆布裤,一条无限接近于磨白牛仔裤的帆布裤。他光着脚,没穿鞋。

  这身衣着的达利安,把奥尔“打”了一下,曾经的,久违的,现代的蓝星再次冲击向了他的大脑。奥尔张着嘴,愣住了。

  “不太合适吗?”他这表情虽然不是讨厌,但也不像是喜欢,达利安尴尬地把袖子拽了下来,“我去换下来。”

  “不不不不!”奥尔飞蹿到了达利安面前,拦住了他,“我是太惊喜了,真的太惊喜了。你怎么会穿这么一身?”

  “是你说的。”

  “我说的?”奥尔琢磨了半天,“你是指在你织毛衣的时候,对你指手画脚吗?”

  那是根本没在他的大脑里储存过的事情,就是没过大脑的话,作为一个连起针都不会,最多在达利安缠毛线球的时候,帮他架着毛线的废物,奥尔就算是把自己的脑浆子挖出来,也只能记起,他大概说过几种毛衣的样式。

  其中多数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只有少数几种比较夸张的达利安还没听说过。

  至于磨白牛仔裤……最早的牛仔裤就是帆布裤,但是这年代有身份的人,当然不能穿这种只是耐磨耐脏的裤子。

  “加西亚!”奥尔直接把脑袋搁在了达利安的肩膀上,“虽然我不喜欢天使,但是,这个时候我只能说,‘你是我的天使’。”

  “我喜欢你的形容,我的爱人。”

  温柔厚重的“my~~ love~~”带着一点点达利安故意把嗓音压低带出来的颤音,奥尔当时就不行了,被电击枪命中的大概也就是现在他的感觉了。

  既然这是蜜月,那当然该干些蜜月里干的正事儿,不是吗?

  奥尔这些日子都是面带笑容的,警局里的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安卡甚至私下里对达利安比了大拇指,毕竟过去这么严重的案子之后,他们的先生总是得消沉上一段时间。

  然后,奥尔就从报纸上看见了国王即将召开盛大宴会这么一件事。

  报纸上说,是为路易王子的大儿子,理查德王子订婚而庆祝。

  钱德勒去年把人送来的时候,是十二岁多点,现在绝对不足十四岁:“十四岁啊……”

  早婚这件事,东西方的古代都不少见,但这个年代贵族结婚已经越来越晚了。奥尔继续朝下看,理查德的未婚妻叫蒂尼丝·泽勒,是泽勒公爵的小女儿,今年十二岁。

  从家室的方面看,这对钱德勒和泽勒公爵都有好处。

  但是,奥尔觉得国王不该是为一对少年男女的婚约,就大动干戈的人,甚至,这件事得反过来看。国王又要办大事了,她需要一个把人集合起来的合理理由,于是她想了想,乱点了一个鸳鸯谱。

  而且,这场宴会可有点匆忙,一般这种大型的宴会,至少要提前几个月发出邀请,但这次,好像只有三天。

  更像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奥尔把报纸扔在了桌面上,只要不来找他,那他就按照自己的步骤走。

  奥尔的步骤就是……在繁忙的同时,把蜜月套房延长了两个礼拜——他的积蓄基本上都扔进去了,不过,是值得的!

  三天后的夜里,和奥尔躺在蜜月酒店的达利安,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明亮的光芒,他推了奥尔两下,贴在他耳边说:“外边的声音不对。”

  “!”奥尔也立刻惊醒了过来。

  两人匆忙穿衣,奥尔穿到一半也听见了喧闹声,他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暴动了?”

  虽然现在的诺顿统治层就是一群狗屎,但贵族和教会是唯二拥有知识的人,假如真的发生了暴乱,即使忽略天使的作用,他们真的成了。那接下来的也不会是幸福快乐的新生活,而是长时间的混乱和死亡。

  而大概率他们是成不了的,那么现在,等着他们的就是战争和死亡。

  达利安皱眉听了一会儿,有时候同一个声音呼喊的人太多,太杂乱,也会让他听不清楚:“不,他们……并不愤怒,反而很快乐,他们在高喊……”

  “自由万岁——!”

  “我,诺顿与西赛尔瓦塔的国王,以及南大陆无数殖民地的主人,海伦娜一世,再次宣布,诺顿从今夜起便为自由之国,诺顿的土地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奴隶,所有人都为自由之民!”

  海伦娜一世在几个小时前的宴会上,如此宣布着。

  在同一时间,所有王室成员的宅邸、庄园与产业中,奴隶都被解放,他们自由了。

  获得自由的奴隶们自动集结起来开始进行欢庆游行,他们刚刚去王宫向国王致敬,接着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进来,走向每一条索德曼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