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后,我们都会盯着。”老雇佣兵说,“毕竟要是让那些老爷跌进沟里,我们也要倒大霉的。所以……我们也大概知道,公爵阁下是什么时候被弄出去的。”

  他指了指对面囚室的雇佣兵:“蓝眼睛,是你们盯梢的那一对吧?”

  “对,是我。”绰号是蓝眼睛,也确实有一对蓝眼睛的雇佣兵摊手苦笑着,“他们跑到树丛里去亲热,过了一会儿没了动静,我正要过去把他们带进屋里,结果刚靠近,就有个男人朝我咒骂,让我滚远点。我离开了,觉得那两个混蛋被蛇咬了绝对会是一个好消息。

  剃刀、红胡子,还有那边的小白脸都可以为我作证。”

  剃刀和红胡子是两位雇佣兵,小白脸指的是其中一位私家侦探。

  那位私家侦探在奥尔看过去时,抬手示意:“我和他们是一组的,但我只看见蓝眼睛靠过去后,又骂骂咧咧地出来了,没听见里边有声音,但事后想想,我们那个距离,假如对方真的大声骂他,我该是能听见的。”

  “你是什么意思,秃耗子?!”蓝眼睛瞬间炸了,冲到栅栏前,摇晃着栅栏大声咆哮。

  “我说的是事实,我就是没听见。”

  “你——!”蓝眼睛还要大骂,奥尔对着他紧贴在栅栏上的肚皮,就是一脚,他被踹飞了出去,跌在一张稻草床上。

  奥尔看向红胡子和剃刀:“现在的情况,其他人的嫌疑基本上已经被排除,就只剩下你们这一队的问题,天亮的时候,他们都能离开,你们是否能离开,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剃刀保持了沉默,但红胡子开口了:“是蓝眼睛自己过去的,我们看见灌木在抖动,倒是听见嚷嚷声了,但那是蓝眼睛自己的声音。”

  “很好,把蓝眼睛带出来。”

  这儿的看守都是鱼尾区的自己人,听到奥尔吩咐,用最快的速度把捂着肚子的蓝眼睛拽了出来。

  “说吗?”

  蓝眼睛垂着头,装昏迷。

  “带着他,一块走,不用把他架起来,直接拖着走就好。”

  于是警官们弄了一条链子,拴在了蓝眼睛的腋下,在蓝眼睛的双手被铐在背后的情况下,把他脸朝下拖着走。虽然行走的速度不快,但在地牢冰冷的石头地面上被拖拽了几分钟,蓝眼睛就醒了,他想起来,但跟在后边的警官一次又一次地踢他的膝窝,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倒在地上。

  直到他们来到了台阶前,假如他脸朝下被拖上去,毫无疑问他会变得面目全非。

  “说吗?”奥尔问,又加了一句,“我一般会给人三次机会。”

  “……”

  他依旧沉默,奥尔转身就上楼,蓝眼睛的膝窝也传来了熟悉的疼痛:“等等!等等!我说!我说!”

  链子被拽了起来,蓝眼睛喘着气坐在地上,他的脸,刚刚差一点就要撞在台阶上了。

  “说吧。”

  “他告诉我,他只是想亲近一下暗恋的人。我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诺布尔公爵,如果知道……”

  “说正事。”奥尔打断了这个雇佣兵,而对方的逻辑让他作呕,亲近暗恋的人?这TM是强J。没想到是诺布尔公爵?不是公爵的人就活该被强J吗?

  “但是太黑了,而且他们……您知道的,都画着夸张的浓妆,我本就不认识那些贵族,那种情况下更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他只是给了我50金徽让我放着他们,别去找他们。”

  “拖他上去。”这家伙竟然还想着不要得罪贵族,并保住自己的命吗?

  “我真的不认识!但是、但是我有——证据!!”他被拽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先生。您有什么证据?”

  “知道他身上有血腥味。”蓝眼睛说,“我以为……他们是搞出血了,但是对男人,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可是现在想想,那血腥味实在是有点大。而且,他给我的代金券上,有血手印!正反两面都有血手印!”

  作为一个雇佣兵,他还是知道指纹的作用的。

  “十分感谢您的热心配合,蓝眼睛先生。”奥尔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葛雷帕热情的眼神稍微打动了他,所以……“沙友娜,你去吧。”

  奥尔这位妹妹的表现一直是谦逊沉稳且安静的,她将她能学的,且应该学的东西,都学会了,并且目前为止,大多数人类都不知道她是奥尔的妹妹。如果那位弟弟与她有六分相似,他们最后也不至于闹成那个样子。

  但奥尔在走过葛雷帕子爵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基础训练还没过吧?”

  葛雷帕子爵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奥尔说的基础训练,就是鱼尾区警局自己弄的《刑警基础训练考核测试》,分笔试、格斗,和现场作业。

  他确实没过,毕竟他才进入警局没多久,并且刚来的时候还被抓去当文职加班_(:з」∠)_,那段时间他每个小时都以为自己会昏过去,谁能想到最后竟然坚持下来了呢?

  “呃,是的。”

  奥尔对他微笑着,又拍了拍肩膀。

  葛雷帕子爵立刻意识到,奥尔这次没让他去验指纹的原因,只是他没通过测试而已。刚刚的失落是轻微的一点点,现在的喜悦就是能让他窜上天去的无极限。

  但他有多高兴,他的亲爹脸色就有多黑暗。

  奥尔又把红胡子、剃刀和那位私家侦探带了出来,让他们带路,先是前往那处灌木丛,奥尔只是例行检查现场,没想到还真有发现——树枝上挂着一条有着浓烈栀子花香味的布条,布料虽然是粗布,但布条干净整洁,假如与诺布尔公爵的衣服对比,这应该是他的。

  这说明,诺布尔公爵,确实被留在这过。奥尔还在这附近发现了两组脚印,一组更深,另外一组大多是零散的前半个脚掌的鞋印,还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

  “看来诺布尔公爵当时确实已经意识不清了。”这初步证明了,诺布尔公爵确实是个被害者。

  从这儿一直到后边的仓库,这里应该是个半废弃的谷仓,屋顶都已经漏了。奥尔让其他人留在外边,他自己进入了谷仓。

  血族的夜视能力,在夜晚做调查的时候,实在是方便的被动技能。

  奥尔在谷仓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三条绳子,一根带血的被打断的木棒,还有一柄同样带血的短匕首。

  “好了,我们回去吧。”

  诺布尔公爵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他见到奥尔时,穿着一件类似于泡泡纱的长睡衣,戴着睡帽,睡眼惺忪但又面色不善地看着奥尔。

  “十分感谢您的体谅,但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奥尔没等公爵询问,主动说明了情况。实际上,公爵的态度,比奥尔认为的,要好得多,因为每次求见,他还是都见了他们,而不是把他们晾在外头,等到自己睡足了再说。

  “是谁?”

  “在我说出这个人是谁前,请允许我为您展示一下,发现了他的经过。”

  诺布尔公爵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您确实是一位出色的警探,我应该给您这一份的体面。”

  “亚当。”奥尔招了招手。

  葛雷帕子爵惊喜意外,且忐忑地站了出去,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将我看为一个歹徒,假如我攻击你,你会怎么办?”

  “您攻击我?呃,求饶?认输?”他下意识地给出了答案。

  “扑哧!”困乏的诺布尔公爵笑出了声,倒是更打起了两分精神。

  “是我的失误,毕竟我们是战友,请忽略那个我,只是一个歹徒要攻击你,你要怎么办?而且周围没有同伴,只有你一个。”

  “反、反抗?搏斗!”

  “对。然后你反抗会如何反抗呢?”

  依旧两眼茫然的葛雷帕子爵回忆着在格斗训练中学到的,举起双臂。奥尔走到他身边,对诺布尔公爵说:“如您所见,这是一位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在格斗开始前最普通的姿势,双臂举起,一手挡在头脸前,一手护在胸口。

  因为这也是敌人一般主要攻击的部位,即使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在搏斗中,也经常会摆出双手抬起,护在头脸或胸前的姿势。”

  “呃……你说得对?所以呢?我觉得我一定是一位充满了耐心的人,您觉得呢?”

  “是的,我十分感谢您的耐心。我说了这么多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标准的防卫姿势,我们作为警察,经常会遇到的伤害案件中,被害人的双手与小臂常能见到大量伤害,这种伤害也被称为防卫伤害。”

  诺布尔公爵依然茫然,他的眉头皱起,显然已经彻底进入不耐烦状态了。

  “公爵阁下,请允许我带您去见那位凶手。”奥尔弯腰,做了一个一般是男士对女士才会做的“请”的姿势。

  诺布尔公爵看着奥尔的动作,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把手递了出去,奥尔轻轻握住那只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间房间,一直走到了……德纳子爵的卧房门口。

  诺布尔公爵瞬间收回了手,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奥尔:“这就是您给我的结果?!”

  “阁下,请您冷静,这不是‘我给您的结果’,这是我调查出的真相。”果然麻烦,诺布尔公爵这是陷入爱河了,但从之前的试探看,这位公爵还算讲理。

  “不要玩文字游戏!在我看来它们是一样的!”

  “阁下,您见过德纳子爵的伤痕,您很清楚,他的小臂和手背是完好的,他几乎没有防卫伤痕,他双手指节上的伤,是在殴打别人时留下的,比如您。”

  愤怒的诺布尔公爵猛然一怔,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碰触到了脸上的青紫,不由得疼嘴唇一颤。

  “可是……门是锁着的,那个人是从外头进来的,我还看到了他们在搏斗。”

  奥尔一抬手,亚伦把刚刚找到的绳子递了过来:“我在仓库里,一共找到了三条绳子,两条还能闻到栀子花的香味——当然,用的不是我的鼻子,它们应该是捆绑您的。剩下的这一条,您认为它能捆住谁?

  根据痕迹,我观察了当时的位置,您所在的是仓库的最里边,四周围有大量的杂物——您的仆人把清理出的东西都扔到那去了。您那边的窗户勉强还算完好,还有人在上面钉了一块破毯子,将光线彻底遮挡住了,您几乎是被捆在一个单间里。

  所以,德纳子爵是如何在一片黑暗中,没触碰到任何别的东西,快速去到您身边,为您解开束缚,又如何不碰到任何东西的快速缩回其他地方的呢?”

  “他……”诺布尔公爵张了张嘴,又若有所思地闭上了嘴,他在回忆昨晚的情况。

  挣开绳子后,贴着一侧墙壁朝外爬的他,确实接连碰壁,他的手还被杂物划伤了。

  他被“歹徒”抓住殴打,正是因为撞到了什么东西,哗啦哗啦地响……那个歹徒瞬间就冲过来了,明明之前他还和德纳子爵打得那么激烈。

  “他受了重伤,差点就死了。”

  “我在回来的路上打听了一下,德纳子爵濒死的主要原因,是他失血过多。”

  仓库距离有人的地方直线距离三百多米,绕远路也就是四五百米,谁能想到诺布尔公爵他竟然迷路了,不朝山下去,反而朝山上走呢?天都快亮了才组织起人手来,德纳子爵不失血过多才是世界奇迹。

  诺布尔公爵明显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叹息了一声:“您的结论,让我无法质疑,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真相。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不会让您为难的。十分感谢您的这次服务。”

  贵族的事情,除非是凶手死了,否则当然不能把他们像是普通犯人那样,手铐一锁,拉回警局去。

  之前都有禁卫军接手,这次是诺布尔公爵自己接手,也算是没毛病。

  “您是英明的,阁下。可否让我将地下室的人们带走?”

  已经转身要离开的诺布尔公爵听见奥尔的话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奥尔:“您可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会这样评价,因为诺布尔公爵本人,在意识到凶手是德纳子爵的瞬间,就把他们给……忘了。

  毫无疑问是十分彻底的那种遗忘。

  假如奥尔此刻带着人走了,之后诺布尔公爵也会离开。那些人如果没胆子或没能力从牢里出来,那等着他们的,毫无疑问,就是活活饿死在里边——毕竟有了这种糟糕回忆的地方,诺布尔公爵是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卖掉它,他又不缺那点钱。

  可能要等很久之后,有一群胆子大的窃贼,或者流浪汉,进到庄园内部乱逛,才能发现这群倒霉蛋的遗骸了。

  “您知道那群人让我多么愤怒,对吧?说到底,是他们在拿了钱后,却没能履行应尽的责任!”

  “是的,他们有错,该接受惩罚,但罪不至死。”

  “……好吧,带他们走吧。但是,您也没有任何奖励了。我还会对着国王陛下,疯狂地指责您!”

  奥尔的表情毫无变化:“感谢您的大度。”

  诺布尔公爵撇撇嘴唇:“让班尼带你们出去吧。”

  班尼是他一位仆人,在这位仆人的指引下,他们把牢里的人都带了出来:“为防出现变故,诸位还要在鱼尾区警局的拘留室里住上一周,如果一周后还没事,那么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奥尔对被带出来的众人说,没人抗议。

  但是,奥尔没跟着其他人上车,沙友娜拎着刚刚的雇佣兵蓝眼睛,和他站在一块儿。

  葛雷帕子爵因为好奇跳下了马车,可还没等他过去问一声,就有人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朝前拉。这个力度,这个角度,是亲爹。

  “很感谢您这次的帮忙,蒙代尔先生。”葛雷帕伯爵对奥尔道谢,可他的语气不像是感激,倒像是压抑着愤怒,“我们要先告辞了。”

  奥尔微笑着点点头:“不客气,快回去吧。”

  对这位老狐狸来说,能让他都无法控制自己,可是极其稀少的事情。

  当上了家里的马车,葛雷帕子爵看着奥尔和沙友娜,带着蓝眼睛回到了庄园里。

  “啊……假如刚刚他就把那个人收了贿赂的事情说出来,其他人可能也没办法被带走了吧?”葛雷帕子爵叹着气,“先生太善良了。”

  “从明天开始,你不需要去警局了。”坐在他对面的葛雷帕伯爵,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为什么?之前不是您让我去帮忙的吗?”

  “我觉得,你现在的忙,帮得够多了。”

  “……”葛雷帕子爵沉默了一会儿,“您在为我这次的擅作主张而愤怒吗?但我认为这件事之后,您会得到诺布尔公爵的感激的。毕竟,他差点把绑匪当成好人。您看见之前诺布尔公爵的表现了,他……呃,绝对是爱上德纳子爵了。天,那场面可有些吓人。”

  “和那无关。我让你离开,因为我觉得你该休息了,我的儿子。我们和蒙代尔先生之间的关系已经稳定了下来,不需要你再去付出了。你可以过回你该有的生活了。你有多久没去找你的情人了?你难道要白花钱把他们养着吗?再过上两个月,你给他们租的房子里,就要有婴儿降生了。”

  葛雷帕子爵笑了一下,但很快笑容就消失了:“我本以为听到您的这些话,我该高兴的。但是……我不想回去,父亲。我想留在这。”

  “作为继承人,你该有正常的社交,和你的同辈人进行联系,他们都会是你未来重要的人脉。可是,你有多久没和他们联系了?”

  “感谢提醒,父亲,我确实有很久没和他们联系了,我会补上的。但我还是不想离开这。”

  “我……本不想说的,因为显然有些事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我不清楚当你发现这一点后,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葛雷帕子爵:“?”

  “你崇拜着那位‘先生’,几乎就像那些血族,那些狼人,那些……底层市民一样,崇拜着他。仿佛他才是你们的领袖,而非国王。”

  葛雷帕子爵有瞬间的愕然,但让伯爵恐惧的是,他的儿子没有对这个真相表现出更进一步的震惊,或者反感,他很快平静了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这代表着,葛雷帕子爵很快接受了这一点,为此高兴,甚至……骄傲?

  “您崇拜您的国王吗,父亲?为什么当您提到她时,脸上露出的只有畏惧或贪婪?我依然要留下来,父亲。这是我今天晚上,对您说的第几次了?这真有意思,我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如此坦然又坚定地,违反您的意愿。”

  伯爵深呼吸着,他握着手杖的手因为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我会断绝你的年金。”

  “嗯。”葛雷帕子爵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搬到警局宿舍去的。您大概想不到,我每周不到4金徽竟然还花不完,当然,偶尔还会有奖金之类的,那就更花不完了。我现在已经攒了不少钱了。别激动,父亲,假如您心脏病犯了……那我就能直接继承爵位了。”

  气得瞪大眼的伯爵,还是举起了手杖!

  葛雷帕子爵赶紧双手抱头,在座椅上缩成一团,尽量保护自己。

  伯爵举起的手杖还是放下了,没打在葛雷帕子爵的身上:“鱼尾区的一切,只是短暂的繁荣。”

  “我留在这,不是因为鱼尾区的繁荣,而是因为我很快乐,充实的快乐。”葛雷帕子爵把胳膊放下来了。

  伯爵看着儿子= =……所以手杖还是打下去了!

  马车上响起了葛雷帕子爵的惨叫声。

  诺布尔公爵再次被叫出来了:“假如您是来告诉我,您搞错了,德纳子爵不是罪犯的话,那我不会感激您,而是会把您投进监狱!”

  虽然这次他不是在熟睡中被叫醒的,可愤怒程度比前几次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