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开门了,快去!”

  “老许!你把门打开!”

  “她真的是你的女儿!”

  “许青沉, 我带着亲子鉴定来的!”

  门铃接二连三地被按响,后来又改为用手敲门。

  沈煦川丧心病狂地擂门,嘴里发出的声音类似低吼又夹杂着呜咽腔。

  屋里一点回应都没有,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许青沉走了进去, 都要怀疑家里没人了。

  “许青沉, 你可真够狠的!”

  “好好好...我就不应该带着女儿来找你。”

  “你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你是怪胎,怪胎!全天下没有比你更怪的人了!”

  听到没有,我这么吐槽你,你还不快点开门跟我理论,就像从前那样,我们总是乐在其中的斗嘴...

  .....

  沈煦川整个身子贴着防盗门可劲嗷嗷, 空虚感穿透他的身体, 他本是乐天派,可每每面对许青沉, 他都变成了偶尔耍赖又耍宝的疯子派。

  “奔奔...”

  他的裤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他低头, 看见女儿胖嘟嘟的小圆脸。

  女儿笨拙地用指头掏耳朵, 噘嘴道:“奔奔, 你吵得窝耳朵痛痛...”

  “哎.....”沈煦川长叹一口气,背靠着门身体缓缓往下滑, 坐在了地上, 他把两条长腿屈起, 胳膊搭在膝盖上, 低头瞅着反光的石英石瓷砖, 小声道:“你爸爸他变了, 他以前挺好哄的..”

  小家伙听不懂, 小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歪头看着他。

  他耷拉着脑袋,觉得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堵在喉咙:“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嘛,干嘛不让人进门,老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也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奔奔,”女儿软软的童声打断他的思绪,“白毛爸爸,什么时候再出来呀。”

  “是白发,”沈煦川纠正道,“当面可别这么叫,就叫爸爸,别着急小家伙,你爸爸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他是天生的高傲,不然也不会成为鬼才艺术家,爱耍点小脾气也正常啦,等他消气了,很快会让我们进屋,到时候他会抱你,亲你,把你举高高。”

  前面的基本没听懂,小家伙对后面的话似懂非懂,听见亲亲和抱抱就满足了,开心地跳起来:“等爸爸出来抱。”

  “来,宝贝,”沈煦川张开双臂露出结实可靠的胸膛,“我先抱抱你。”

  小家伙向只快乐的小比熊冲进他的怀里,两只肉爪爪熟练地搂住他的脖子,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

  --

  相对屋外的温馨,屋内的气氛可不太妙。

  许青沉还没倒出时间去消化小肉团子的事儿,他的思绪始终萦绕在‘那家伙竟然回来了’这方面。

  小疯子在门外呜嗷喊半天,他硬是半点没动。

  现在外面安静了,许青沉怀疑对方已经抱孩子走了。

  这个想法刚萌生,门外就传来沈煦川怄气的声音:“老许,你不开门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许青沉脸色铁青,狭长的眼睛遍布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五斗柜的无线固话上。

  才想起来,海丝特还在那里等着呢。

  他两步走过去,拿起话筒说:“还在吗?”

  “当然在。”

  此等大瓜递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

  海丝特耐心十足地等了他整整二十分钟,一点也不无聊,刚才的两大一小之间的对话断断续续从电话传到耳朵里,聪明的海丝特几乎能幻想出那个画面。

  “恭喜你,劳伦斯,你当爸爸了。”

  许青沉捏着话筒的手一紧,沉着脸问:“是真的吗?”

  “真的,别怀疑。”

  “他找人代孕?”

  “呃..不是。”海丝特好像在翻看着什么文件,话筒里传出轻微的‘沙沙’声,听得许青沉心烦意乱。

  在他要发火的前一秒,海丝特及时开口:“有些事沈家并没有刻意隐瞒,我觉得还是让当事人亲口告诉你比较好,情况有些复杂,我在电话里一两句解释不清楚。”

  “沈家...”许青沉的眉头皱成川字,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你把资料发给我。”

  “OK,没问题,”海丝特一口答应下来,“我整理一下皮特给的信息,一次性全部发给你。”

  “好,我等你。”

  “我还是要再说一句,恭喜你,劳伦斯,我相信你会是一个特别的爸爸。”

  不敢说好,但绝对特别。

  许青沉在听到‘爸爸’这个称呼时,总觉得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澎湃,他安耐不住,忐忑又刺激,这种情绪出现在他眼里实在罕见,可以说是人生第一次,有些事情一旦不受他的控制,他便心神起飞。

  “我说过,我人在C市,叫我许青沉。”

  他冷硬地结束通话。

  另一边的海丝特张开嘴,对他没事找茬的举动感到非常可笑,通话已经隔断,她只能跟上帝抱怨:“天哪,搞什么!把他睡了再睡最后跑掉的人又不是我,无欲无求的许画家现在学会情绪转移了。”

  --

  此时此刻,门外安静,屋里更静。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遇到这种抓马的故事情节,早就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把门打开问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许青沉不是正常人,他不着急,他就不开门。

  他要让沈煦川深刻地记住,许仙儿家的门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正好也让沈煦川想清楚,为什么别人不能进,当初却让他进了。

  这两个问题同样重要。

  一门之隔,两股劲暗中较量,很难分出胜负。

  沈煦川抱着女儿坐在门口,决定将苦肉计进行到底。

  女儿缩在他的怀里,半张脸贴在他的胸膛,脸上的肉把小巧的鼻子都挤歪了,漂亮的眼睛半阖,吧嗒着小嘴,好像在做美梦,梦里肯定有她最爱吃的美食。

  沈煦川将女儿的小黄帽往后扯,低头,一吻落在女儿的额头,轻声说:“我女儿最可爱了,长得最好看。”

  像谁呢?

  当然是像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越没良心基因越强大,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小家伙眯一会儿就醒了,顽皮地在沈煦川的怀里动来动去,她玩着沈煦川的衣服领子,小嘴边笑边咕哝:“奔奔,奔奔..”

  “行啦,小话痨。”沈煦川拍拍女儿的额头,抬眸往上瞅,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奔奔,”女儿搂住他的脖子跟他贴贴,“等爸爸,窝没有抓到他,我灵盖抓到他,他就不会跑啦。”

  娃娃还小,说话不是那么的清晰利索。

  婴语十级的沈煦川却听得很明白,一阵剧痛挤压着他的心脏,他摸着女儿的小脸,温柔地说:“这不怪你,你已经抓到他啦。”

  “白毛爸爸,不喜欢宝宝?”小家伙瞪圆眼睛,满脸问号,“他不抱宝宝。”

  “是白发爸爸,就叫爸爸,”沈煦川缓慢地摇头,“他喜欢,他就是嘴硬,宝贝,他很快就会出来抱你啦。”

  话音刚落,门板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霎时间,沈煦川的脸荣光焕发,他惊喜地看着小女儿,女儿也惊喜地看着他。

  爷俩互相眨眨眼。

  他赶忙抱着女儿站起身,退后两步,紧张又期待地盯着防盗门,眼睛闪着灼热的光芒。

  一、二、三..

  数到五,门开了。

  开门的动作非常缓慢,导致门铰链发出□□般的吱呀吱呀声。

  僵持了两个多小时,这扇门还是为他们开启了。

  许青森*晚*整*理沉臭着一张脸站在屋里,好似极不情愿。

  沈煦川才不会管他愿不愿意呢,弯腰把怀里的小家伙解放,扯了扯女儿的小黄帽,督促道:“爸爸开门了,快去!”

  小家伙特上道,颠着两条小肉腿灵活地跑进屋里,与上次一样,快活地抱住许青沉的大腿,扬起小脸边叫边笑:“爸爸!爸爸!奔奔没有骗我!”

  许青沉的视线与小娃娃的视线撞在一起,看见那熟悉的瞳孔颜色,绚烂的犹如孔雀石,多么美丽而生动,真是世间少有,这让他呼吸一滞。

  他没法将孩子推开,他觉得那样太残忍了。

  他是缺少同情心,可不代表就是个恶人。

  “嗯。”面对小家伙的热情,他只能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表情生硬而奇怪。

  虽不是恶人,但他也不会跟孩子相处。

  小家伙对他的冷淡并不在意,没有感到失落,更不会害怕,只会紧紧地抱住他,就像抓到宝一样,一边对他笑一边用纯洁无瑕的大眼睛瞅着他,嘴里时不时吐出“白毛”和“爸爸”的字眼。

  许青沉任她抱住大腿,目光抬了抬,从孩子的身上转移至门外。

  沈煦川两手扒在门框,一只脚已经踏进房门。

  见状,许青沉半眯眼眸,家中主人的气场十足,丢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敢,让你进了吗?臭不要脸的,你进来试试?

  沈煦川还真敢,迈大步进屋,顺手把门一关,熟练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若是别人对上许青沉此时冷冽的眼神,绝对会望而生畏,不进反逃,可在沈煦川看来,男人是在狐假虎威,故意吓人。

  两大一小站在玄关处半天没动弹,小家伙保持抱大腿的姿势,一双眼睛来回打量许青沉的下巴和有光泽的头发,越看越觉得新奇。

  剩下两个成年人则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相互抗衡,他们眼中都夹杂着点隐晦的端相,注视彼此的改变,身上的细节,面部的表情,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有接近三年未见了。

  沈煦川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就像停落在栀子花上的甲壳虫。他的眼睛本来是褐色,当焦虑或兴奋时就会变得乌黑。

  这让许青沉想起在某些旖旎的夜晚里,总能见证这双眼睛变化的时刻。

  最后是沈煦川先败下阵来,他别开脸一两秒钟,整理好情绪和面部肌肉,又把脸转回来:“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许青沉立刻给出回应:“我不看你,还能看谁。”

  “有些事说来话长。”沈煦川理亏地低下头,看见脚下熟悉的地板颜色,又偷偷抿嘴笑。

  怎么办,老许还是那个老许,表面装的再狠,心中永远会留出一块柔软地带给某个特定的人。

  “那就慢慢说,”许青沉一副哄不好的样子,“我有都是时间。”

  “嗯嗯!”沈煦川重重点头,脸上绽放久违的笑容,“许青沉,我就知道你会把门打开...”

  “我开门不是为了你,”许青沉毫不客气地打断,然后低头瞅一眼几乎是趴在他腿上的小肉团,“不管怎么样,她只是个小孩子,你耍伎俩玩苦肉计,别累着孩子。”

  沈煦川的笑容僵在嘴边,脸颊迅速浮现一层恼怒的红晕,使劲扣着手指说:“我没有..”

  “进来。”

  许青沉冷冷地丢下一句,弯腰架起小孩的两只小胳膊,提溜着走进客厅。

  客厅不再当做画室,一些画板被挪走后,整个空间好像被放大了,中间的空位多了一排灰色的懒人沙发。

  许青沉把小孩提溜到沙发上,让孩子坐好。

  小家伙眼睛晶亮,咯咯地笑,觉得特别好玩,还想让他再提溜一遍。

  沈煦川进来后直接坐在女儿身边,一只胳膊习惯性地做出维护的动作,搭在女儿身体的后面。

  许青沉在一张主人椅落座,优雅地叠起双腿,情绪平复了些,脸上的寒意不知不觉褪去,他像一位得道高人那样神圣而庄严地看着对面的父女俩。

  “许青沉。”

  为了缓和僵硬的气氛,沈煦川甜滋滋地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许青沉瞪着他,嘴角微微抽动。

  假冰山要比真冰山融化的快一些。

  沈煦川整个人松弛下来,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蛋,说:“看面相就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小家伙眨眨眼,好像很喜欢被捏脸。

  许青沉知道孩子小听不懂,故意很刻薄地嘲讽:“谁家的孩子敢放你身边,家长不要命了?”

  沈煦川改为抚摸女儿的脸,带点愠意又请求的语气说:“在宝贝面前别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讲话,就算她听不懂,她也能感觉到,咱家宝贝可聪明了。”

  “......”许青沉真是有气没处撒,忽然就理解了海丝特在面对他时的那种无奈的心境。

  沈煦川得逞地笑笑,想着法的活跃气氛。

  “老许!你知不知道!”他忽然两眼放光,夸张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发现了新大陆。他抬手摘掉女儿的小黄帽,露出可媲美天鹅绒的白色发卷,不过此时被帽子压成了蘑菇型,他在那可爱的形状上揉了一把,“女儿出生后我才发现一个问题。”

  许青沉冷淡道:“什么问题。”

  沈煦川惊喜万分:“原来你的白头发不是染的!”

  许青沉:“......”

  许青沉摁住太阳穴,恼火又无语:“这是重点吗?”

  沈煦川委屈地撇嘴:“你别板着一张脸行不行,会吓坏宝贝的。”

  “别拿孩子当挡箭牌,”许青沉不留情面地拆穿他的小把戏,“小肉团跑过来抱我,是你教的吧?”

  沈煦川这次真不乐意了:“什么小肉团,她有名字,许青沉你能不能别这样。”

  许青沉眼神微晃,嘴唇开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合上了。

  这时候,天真又胆大的小肉团举起了小手手,嗓音透亮地宣布:“我要拉臭臭!”

  “哦,等等!”沈煦川一秒恢复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本来模样,抱起女儿往卫生间跑。

  一边跑一边说:“宝贝,坚持住!”

  宝宝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爸爸..和我一样白。”

  “是滴,你遗传了他的基因。”

  .....

  许青沉望着洗手间的方向,脸上那副神情不可估量,淡薄却锐利的眼眸缓缓流动在空气中,看着像不在意,又感觉很珍惜,无论是言语,还是思想,都无法表达。

  父女俩在洗手间笑嘻嘻的还不出来,许青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随后转头看向窗外,无数情绪汇集到一起,化为一声叹息:“怎么就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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