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都市情感>特有引力>第25章 小太阳

  “滋——”

  楼道的破路灯在宣兆拍下开关后彻底报废,从焦黑灯泡里飘出来一缕嚣张的白烟。

  “咳咳,”宣兆掩嘴干咳了两声,“意外,纯属意外。”

  “挺好的,”岑柏言轻哼一声,评价道,“居住环境很原始,返璞归真。”

  宣兆摸了摸鼻尖,这家伙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臊他的机会:“你把厕所的灯开开,能亮一些。”

  每层楼的共用厕所就在楼道里,岑柏言伸手推开门就能把灯打开。

  “不开,”岑柏言想到那个脏了吧唧的厕所就反胃,板着脸嫌恶地说,“臭。”

  宣兆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轻笑一声说:“好好好,小少爷。”

  楼道里一片漆黑,宣兆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插了几次都没能对准锁孔。

  “磨磨唧唧什么呢?”

  岑柏言捂着鼻子,边上厕所那味儿关着门都盖不住,够熏人的。

  “唔.看不太清楚。”

  宣兆弯下腰,把拐棍靠在门边,一只手在门锁上摸索着,指尖找准了孔眼的位置,再把钥匙往里插,可还是进不去。

  “嗯?”宣兆嘀咕一声,“怎么回事?”

  “开个锁都不会,傻了吧唧,我看看,”岑柏言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站在宣兆身后,微微俯下身,对着锁眼一照,里边厚厚一层铁锈,也不知道这锁头用多久了,“锈的厉害,怪不得不好开。”

  “没坏就好,回头我擦点油。”

  宣兆手指在钥匙上擦了擦,就着手机电筒的光,看准了位置,把钥匙缓缓插了进去。

  “可以了。”

  宣兆保持着那个弯着腰的姿势,稍稍一偏头,蓦地对上了岑柏言的脸,两个人鼻尖相对,彼此的呼吸紧紧缠绕在一起。

  岑柏言在他身后侧俯着身,高大的身躯将宣兆整个人覆盖其中,属于岑柏言的强大气场让宣兆呼吸一滞。

  手机电筒并不太亮的白光自下而上地照在宣兆脸上,把他脸颊上每一根细小的绒毛都映得清清楚楚。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地注视着对方,在黑暗中,岑柏言的眸色显得比平时更深,他眼底倒映出宣兆此时的模样——皮肤苍白,眼神有些慌张,鸦羽一样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清晰的阴影。

  “.”

  宣兆喉头一动,垂头避开岑柏言灼热的鼻息,手腕一拧——

  “咔哒”一声,门开了。

  岑柏言直起身,牢牢包裹着他的强大气场随之褪去,宣兆垂下眼睫,悄悄松了一口气。

  宣兆开了门,按亮屋里的灯,反手插上门里的插销,从门边的简易鞋架上给岑柏言拿了一双棉拖鞋,招呼道:“你随便坐,不用客气。”

  他把钥匙放在冰箱顶上,回头一看,岑柏言还真没和他客气,双手环抱胸前,在屋中来回踱了两圈,挑剔地打量起宣兆这个出租屋。

  ——这他妈什么破地儿,这种屋子也能住人?

  ——正常人在这儿待久了都要憋出病来,这瘸子住着身体能好才怪!

  岑柏言对这房间横看竖看,怎么看是怎么不顺眼,冷声说:“空调也没有,冬冷夏热,真是好地方啊,住这里和住桥洞底下也差不多了,亲近自然。”

  宣兆笑了笑,温声说:“习惯了就好,夏天吹电扇,冬天有小太阳。”

  “小太阳?”这电器名儿听起来还挺高级,估计是什么发热的新鲜玩意儿,岑柏言下巴一抬,“是什么?”

  “还有柏言少爷不知道的呢?我拿出来给你见识见识。”

  宣兆笑着说,他在家里没有撑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衣柜前,弯腰拖出来个东西,长得和电风扇差不多。

  “喏,”宣兆插上电源,拍了拍顶盖,对岑柏言笑着说,“这个就是小太阳。”

  他按下开关,电热片“轰”地亮起,暖融融的橘黄光照亮了大半间屋子。

  难得有一样岑柏言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宣兆弯了弯眼睛,带着些小小的炫耀,对岑柏言展示道:“别看它小,其实很好用的,一点都不比空调差。”

  不过就是个简陋的小型电热器罢了,这瘸子还当宝贝了?

  岑柏言轻哼一声,眼角余光瞥见敞开的衣柜木门,立即觉得有哪里不对,言辞犀利地指出来:“你把它收在衣柜里,不常用吧?”

  宣兆一愣,没想到吊儿郎当的岑柏言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不仅是不常用这个电热器,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这里的二手电器和旧家具都是龚叔提前替他置办的。

  宣兆大脑飞速运作,还在思考要怎么解释这个疏忽,不等他编出合适的谎,岑柏言满脸不爽地说:“你不会是觉得这鬼东西耗电大,省电,所以不舍得用吧?”

  岑柏言替他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宣兆反应极快,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难堪,眉眼低垂,“功率也大,我担心电路过载。”

  “这破玩意儿能耗多少电,你都冻成这样了——算了。”

  岑柏言刚想骂这个穷酸瘸子两句,抬眼看见宣兆眼里不明显的窘迫,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

  “全球气候变暖,冬天也没那么冷了,不是很冻的。”

  宣兆坐在床边,垂着头,下颌微收,手掌轻轻揉搓着左膝盖,好像这样就能够缓解一些困窘似的。

  就好像一大杯柠檬汁洒在了岑柏言心尖尖那块软|肉上似的,他心口忽的一阵酸涩,莫名蹦出了一个念头:

  ——这瘸子,如果没有我,他这个冬天要怎么过啊?

  宣兆接着仰头对岑柏言笑了笑,“我也不是完全不用的,平时擦腿药会拿出来暖暖,洗完澡换衣服也会打开,其实冬天吧,被子厚实点儿就行了。”

  “你盖的这什么被子?”岑柏言走到床边,挑起被角拈了拈,凝眉说,“怎么这么薄?”

  “薄吗?”宣兆没觉得,乐呵呵地说,“我觉得还挺暖和的,出太阳的时候抱出去晒晒,很舒服。”

  “暖和个屁,”岑柏言眉心紧蹙,“你要是真暖和,还能把自己冻出高烧来?”

  宣兆摸了摸鼻尖:“那我晚上再加一件。”

  岑柏言又踱到书桌边,脚尖踢了踢地上那箱子老坛酸菜面:“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泡面。”宣兆说。

  岑柏言往箱子上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扔了。”

  宣兆愕然道:“扔了?”

  “垃圾食品等同于垃圾,”岑柏言不由分说,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理直气壮地说,“垃圾就是拿来扔的。”

  宣兆不认可地辩解道:“垃圾食品也是食品,食品是用来吃的。”

  “哟,”岑柏言眉梢一挑,“听你这意思,我让你少吃点儿泡面还成了害你是吧?”

  “.不是,”宣兆很实诚,“你是为我好。”

  岑柏言一摊手,咧嘴一笑:“那不得了,赶紧扔。”

  宣兆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让岑柏言带进沟里了,他这儿还犯着蒙呢,岑柏言瞪了他一眼,突然恶狠狠地说:“知道没?”

  “知道了,”宣兆脱口而出,“马上扔。”

  “很好。”岑柏言满意了。

  宣兆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忽地心头一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着说:“真是小朋友。”

  岑柏言对宣兆的这间出租屋一番挑三拣四,椅子太低了不行,光线太暗了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宣兆统统应着,无论岑柏言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无限纵容的样子:“对对对,你说得对。”

  光是示弱让岑柏言疼惜他还不够,他还要不动声色地引诱岑柏言参与他的生活,然后他再反过来、顺理成章地、一点一点地侵占岑柏言的领地。

  岑柏言走到冰箱边,看见顶上的编织框里放着的一大堆药,喉头又是一哽。

  像宣兆这么个药罐子,长着一张矜贵的脸,实际上腿脚不好,浑身上下都是病,穷的叮当响,还有个妈妈在疗养院,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这么多药,”岑柏言拿起一个药瓶,看不太懂上面的说明,“都是吃什么的?”

  宣兆压根儿没听岑柏言说的什么,以为岑柏言又在嫌弃这屋里哪样东西呢,敷衍地回应道:“嗯,对对,你说得对。”

  “你对什么对,”岑柏言呼了一口气,“你这瘸子,就不能对自个儿好些,上点心成不成?”

  他皱着眉转过身,宣兆坐在床边,小太阳暖烘烘地照在他身上,他弯了弯眼睛,笑得非常温和:“我没有觉得不好,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岑柏言感觉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对着宣兆这个笑,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对,这是宣兆自己的屋子,他过的是自己的日子,他一个外人在这儿插什么嘴。

  他对宣兆的关心,好像真的已经超出了“好朋友”的界限。

  “就像这个小太阳,”宣兆抬脚指了指电热器,平静地说,“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偶尔用用就够取暖了。如果真的二十四小时住在开着空调暖气的屋子里,御寒能力就会变弱。”

  这句话不是他为了在岑柏言面前示弱故意说的,宣兆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在铺上了地暖的高级公寓里,宣兆在冬天也是几乎不用暖气的。

  就如同贪恋甜食的人就吃不了苦,贪恋温暖的人同样受不了冻。

  他这句话说的平铺直叙,没有什么特别的语气,岑柏言却从他单薄的侧影里读出来一丝不明显的脆弱。宣兆就像一片羽毛,明明看着那么轻,风一吹就跑了,却又出人意料的坚韧。

  这片羽毛好像落在了岑柏言胸腔里,挠的他心头有些痒。

  他紧了紧身侧的五指,刻意忽略那片在他胸膛作乱的羽毛,挪开眼神:“你不换件衣服。”

  他身上这件衬衣穿了一晚上,在医院又出了那么多汗,肯定不舒服。

  “嗯,”宣兆起身,在衣架上拿了一件家居服,看了看岑柏言,“我去厕所换。”

  “不用,你在屋里换,”岑柏言说,“我去外头抽根烟。”

  岑柏言虚掩房门,摸黑点了根烟。

  宣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柏言看着指间那一点火光,皱眉思考起来。

  他还没思考出个什么结论,楼梯下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两个男人的交谈。

  宣兆好像说过,同层的两个是网吧网管,这个点儿下班也不稀奇。

  其中一个说:“昨儿看了个片,两男人,妈的还挺带劲。”

  另一个回答:“怎么?想试试啊,我看和咱们同一层的那瘸子不错,操|他妈的,腰是真细。”

  岑柏言吸烟的动作一顿,瞳孔在黑暗中骤然紧缩,眼底浮起一丝戾气。

  “他那门我试过,搞根铁丝捅捅就开了。”一个人嬉笑着说。

  岑柏言眉心剧烈一跳,怪不得宣兆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插上插销。

  “搞那么麻烦干嘛,”另一个人耍嘴|炮,“等他在厕所洗澡,咱一脚给那门踹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看见宣兆门缝透出的光,悄声说:“那瘸子没关房门。”

  另一个人也压低声音:“看看?”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上三楼,一只粗糙黝黑的手轻轻放在了门把上,悄悄一拧——

  另一只更加坚实有力的手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两个男人悚然一惊,没想到楼道里竟然还有个人,抬头一看,对上了一张英俊坚毅的脸。

  岑柏言微微一笑:“哥们儿,有事?”

  他的五官在昏暗的楼道里不是非常清晰,但毫不收敛的戾气却排山倒海般地压了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心虚地说:“没没没,我俩开玩笑呢,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干不出那种出格的事情,我们也就是过过嘴瘾.好兄弟,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岑柏言扣着男人手腕的五指缓缓收紧,骨骼错位的“咯”声尤其清晰,男人痛的呲牙咧嘴,五官扭曲,求饶道:“真真真真开玩笑的啊,哥你你你你松手.”

  宣兆在屋里听到了动静:“柏言?”

  岑柏言神色一凛,低声吼道:“滚。”

  两个男人屁滚尿流地回了各自屋里,宣兆推开门,探出了一个脑袋:“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你听岔了吧,是不是楼上吵架呢,”岑柏言把烟扔了,脚尖碾灭烟头,“进去。”

  他进门后特意多留了个心眼,看见宣兆果然谨慎地插上了插销。

  按门锁锈的程度来看,如果插销是前任住户在时就有的,现在一定也是锈迹斑斑。但这个插销看起来非常新,应该是最近安上的,宣兆一定也察觉了同层那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对劲。

  岑柏言心头骤然火起,想到外边那厕所也不安全,于是说:“你买个尿|盆吧。”

  “啊?”宣兆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就那种盆,在屋里拉屎撒尿的。”岑柏言说,“再弄个大点儿的水盆,洗澡就在屋里擦擦得了。”

  宣兆哭笑不得:“我虽然瘸了,但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我不是这意思,你就不能.”

  ——就不能换个地方住吗?没钱我可以借你,起码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

  岑柏言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话,于是烦躁地一摆手:“你对面那俩不像好人,你自己小心。”

  宣兆点点头,笑着宽慰岑柏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他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毛衣,整个人都被衬得温柔和煦,刚才在小太阳前面烘了会儿回过暖了,脸颊不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宣兆刚才衣服没整理好就去开门了,毛衣一侧下摆塞进了裤腰里,宣兆扯了扯,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

  岑柏言看得喉头一紧。

  ---

  甜甜的恋爱,从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