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古代言情>傻子和跛子>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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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府热热闹闹,设宴的院中坐满了人,无一不是穿着华丽的达官显贵。

  觥筹交错间,恭维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响在每一个角落里。

  宋玉辞稍显沧桑的脸都被这迎面而来的喜庆照得升起几分红彤,他坐在主位上,身旁坐着两个人,分别是宋念卿和宋喻舟。

  一个面若霜雪,没什么表情地饮着酒,另外一个傻乐着,眼珠子转动,看向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再由人喂着喝进些果饮。

  他咕咚吞下,落日余晖洒在他脸上,跟着落进他的眼中,照的整个人都在发亮,清透的像是天山上的落雪。

  宋喻舟拽了拽柳叶的袖子,她停下夹菜的动作,执着玉箸侧眼瞧他,“怎么了?三郎。”

  他指着那尊玉壶,笑容灿烂道:“这个不要再给三郎了,三郎想拿回去给淮安喝。”

  果饮是当季时令的葡萄所制,搁在冰窖里镇过好一会儿,入口冰凉,香气馥郁。

  说话间,他口中的葡萄果香跟着吞吐出来,飘到柳叶的鼻子里,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可……”

  柳叶没能说出来,葡萄是种金贵的东西,普通人根本买不起,加上天气过热,难以储存且取汁很难。

  一株葡萄能得到的汁液连小半壶都不到,如此满满一壶,可想而知是费了多大的功夫,又花了多少的银钱。

  简直是普通人连抿上一口都要觉得三生有幸,更何况旁人都没有,是宋玉辞特意吩咐给宋喻舟单独准备的。

  这般珍贵的东西,柳叶自是不敢轻易答应宋喻舟的要求。

  她好言劝着,“三郎,到宴席结束还有好长时间呢,这东西放不得会坏的。”

  宋喻舟不肯听她的,抓过那玉壶就往自己怀里搁,“不行,三郎就要带给淮安。”

  柳叶放下玉箸,探手要去拿,“三郎小心些,放怀里会洒的。”

  她刚碰到玉壶,宋喻舟反射性地偏身一躲,就这么一下怀中的玉壶瞬间倾倒,里面盛着的满满果液便溢了出来,洇湿宋喻舟胸前的大片衣襟。

  见状柳叶忙收回手捂嘴惊呼,宋喻舟则是一副茫然,还捂着那玉壶不肯放。

  宋玉辞听到动静移去目光,脸色当即变差了些,“毛手毛脚的东西,弄脏了主子的衣服,还不赶紧滚下去,带着三郎换身衣服。”

  “是是。”柳叶躬身急急颔首,而后引着呆滞的宋喻舟起了身,匆忙朝后面走。

  宋喻舟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回首看了眼那被搁在桌上的玉壶,壶身上斜斜留下一道紫色的印记。

  二人一路穿过回廊,快到院子前时,忽听一阵车轮碾动的声音,柳叶“咦”过一声停下了步子,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待看清那边的情况后,当即出声问道:“梨花,你赶着车要出府做什么?”

  那边催着人往外走的梨花听到她的呼喊,后背一凉,缓缓转过脸看向一脸不解的柳叶,勉强笑着,“我出去倒泔水,今日客人多,泔水桶很快就满了。”

  柳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目光在她那身粗布衣服上稍作停留,眉眼间起了些同情。

  昔日好友在做这般腌臢的事,她总是忍不住要多宽言几句,也忘了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别累着自己,我那还有块香胰子,回来你去我那儿拿。”

  宋喻舟站在她身后,也往那处瞧,繁茂的树叶遮挡住那些人,只能看到几个挺大的木桶罗列在板车上。

  其中一个他看得很清楚,沿着桶壁弯弯曲曲地滑过一条红色的印记,就跟那玉壶上的一致。

  他盯着那处出神,突然被人唤过,“三郎走吧。”

  他看向柳叶,对上她的笑脸,随后鬼使神差地又往刚才那里的板车看去,但轧地声起,车轮转动,木桶渐行渐远,被叶子团团遮住,消失在视线中。

  柳叶见他侧首看向一边,又唤,“三郎?”

  宋喻舟茫茫然回神,接着点头跟她一同走了。

  梨花跟在板车的周围,走了好一会,回头瞧去,已再看不见那二人的身影,她这才不屑地低骂道:“贱人,不就是有块胰子吗?竟敢这般羞辱我,看我重新得到三郎后不给她好看的。”

  “行了,这人到底要往哪儿送?”赶车的人瞥她一眼,脸上堆满横肉,眼睛已被挤成了条缝,看不清里面的种种东西。

  梨花:“先出府,到地方你们就知道了,总归不会让他好受就对了。”

  她勾动一边的唇角,毒恨在脸上展露无遗。

  “那就成,爷就等你这话呢,这小子就得受点罪才行,上回打我那一拳,我这半边脸都还肿着,我非要这小子生不如死才能解气。”

  周围的几人皆看向他那张肥到像是要肿胀起来的脸,不约而同的没有言语,梨花更甚,泄出些嗤笑,眼里是没有好好掩饰住的嘲讽。

  这人便是上次欺负过林淮安的胖脸人,那时他还不解气,正好梨花也没有得逞,便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要将二人共同看不惯的人给收拾了。

  胖脸人见没人附和,心里有些不舒服,又瞧见梨花未能收起的唇角,当下火气升腾,却隐忍不发。

  几人借着送泔水的名号,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几番周转,在月色初上树梢的时候方停了下来。

  胖脸人抬头一瞧那上面的名字,低低念了出来,“南风馆。”

  随即小眼眯缝着看向正恶笑着的梨花,“这什么地儿?”

  梨花抱手哼笑,“自然是能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他不是喜欢勾引人吗?那就让他好好的发挥作用。”

  见几人还是没能明白,她直白道:“这地方是个妓院,里面伺候的人不仅有女子还有男子。”

  几人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视,表情惊讶。

  梨花搭住一旁的木桶,低头凑近它,声音无限拉长,“临安城喜好亵玩男子的人不计其数,玩法更是花样百出,听闻光顾这家南风馆的恩客最喜将人折磨到将死,再来满足欲望。”

  “希望你进去后还能好好利用你那张脸,不要太快被玩死,不然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话,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加大,响在深夜略显空荡的街巷中。

  宋府,宴席渐近尾声,宋喻舟看着天上高高挂起的月亮,有些坐不住了。

  他将柳叶夹过来的糕点全部捣碎,“三郎要走,三郎不想在这里,要见淮安。”

  他声音嗡嗡的,柳叶站在他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温言劝道:“三郎再忍一会,马上,马上就结束了。”

  “不要。”宋喻舟使力一甩瓷勺,发出不小的清脆响声。

  宋玉辞和宋念卿都不由看了过去,尤其宋念卿,见自家弟弟如此,径直起身走到他身旁道:“三郎怎么发脾气了?”

  宋喻舟抓住他的袖角,“大哥,三郎想回去了。”

  宋念卿没有拒绝,这会宴席也已到了尾声,早走晚走都没有分别,于是跟宋玉辞说过一声后便带着宋喻舟离席了。

  他陪着宋喻舟一道往他的住处走,一方面是想亲自将他送回去,另一方面是想消消这未散的酒意。

  席上敬酒的人很多,他都一一应了下来,难免多饮了些,脸上看不出,可这脑袋实在是有些迷糊了。

  夜风吹过,没太清醒,反倒将融进骨血里的酒气给激了出来,热浪爬升,在夏日闷闷的夜里显得格外难以忍受。

  不多时,宋喻舟所住的院子就出现在了眼前,他跟条泥鳅似的脱开宋念卿的手,蒙头往林淮安住的屋子里跑。

  宋念卿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思,告知柳叶好生照顾宋喻舟后,他便要离开,却听屋中喊叫声骤响。

  酒意顿时散了大半,宋念卿忙忙走进屋中,宋喻舟站在床前如同被吓傻了般,嘴巴张得老大。

  宋念卿皱眉,看见了那乱乱糟糟又空无一人的床榻,不仅如此床边还沾着滴滴点点的血迹,一直延续到门边,足以猜到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血…淮…淮安…”宋喻舟抱住脑袋,瞳孔发散,重复着这几个字,似乎已经没有了神智。

  宋念卿看向门外也已傻了的柳叶,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赶紧找,不管死的活的,赶紧给我把这人找到。”

  柳叶应过一声,踉跄几步往外跑去。

  宋念卿走过去抱住宋喻舟,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放轻,“三郎不怕,大哥会给你找到的。”

  这下子除了前厅,后院又乱了起来,仆从婢女四处走动着,提过盏灯笼寻找林淮安。

  这个名字几天前还是府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又被提了起来,人们难免对这个人感到好奇,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才可以让整个宋府两度为他而动荡。

  月影绕过树梢,隐入云后,林淮安还是没有被找到,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可满屋的血迹又在说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念卿掐着眉心,深重的酒意翻腾,烦人的事更是没完没了,扰的他头痛不已。

  他唤过府医,给失神的宋喻舟开了些安神的药,哄着他喝下后,人总算是不闹了,皱着张脸睡了过去。

  宋念卿走出屋子,身形微微打晃,他狠掐了掐眉心,呼出口酒气。

  这时柳叶从外面步伐匆匆地走进来,到他跟前,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大郎,你的信。”

  “信?”宋念卿蹙着眉头,从她手上一把扯下,随意撕开。

  展开后上面所写的字数不多,他却看得嘴唇越抿越紧,最后猛地收拢五指将信纸抓皱,团在手中。

  “看顾好三郎,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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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怎么这么坏,就知道欺负我们淮安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