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宋始几乎都以为王有睿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王有睿又重重地抱了他一下，示意他起来。
宋始站起身后，王有睿叫外面的人进来，吩咐将院子另一侧稍小的一间房屋打扫出来，然后去阁楼将宋始的物品收拾出来放进去，再给宋始准备些日常衣服。
下人领命而去。
整个下午，王有睿都在书房看书、练字，时不时让宋始给他磨墨、找书，王爷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宋始也放下心来。
看来王爷也并不是那传说中的孟浪之人，也许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晚饭时候，王有睿带着宋始回到了卧室，看着满桌子的菜，宋始正想着自己这个男宠要不要学着以前见过的皇宫里太监宫女的样子，伺候王爷用饭，给王爷布菜，就听王有睿说：“你也坐下来一起吃。”
宋始有些受宠若惊，想着他这个男宠好像地位不低。
身为暗卫，宋始对男宠这个身份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宫里最大的主子皇帝，就有很多男宠，实际上，男宠跟后宫的妃嫔一样，也有地位高低之分。一般人只以为男宠终生被困在宫墙之中，殊不知很多男宠是自由活动在朝廷各处的，有些甚至官位颇高。
据宋始所知，前朝的通政司参议，便是皇帝的男宠之一。
宋始并不是一个怨天尤人之人，也并不是一个事业心极重之人，暗卫虽然自由，但总要到处为主子办事，全年无休不说，干的还是刀尖上舔血的勾当，他一直期望能早日退休，然后拿着攒下的钱寻个稳定的活计干干。
现在有机会当一个有些地位的男宠……除了要讨好王爷，似乎跟他设想的退休生活差不多？
因此听了王有睿的话，他便大大方方坐下来，平静地和王爷一起用完了这顿饭。
晚上，宋始沐浴完，往王有睿卧室走去的时候，他有些视死如归。
终究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宋始叹了口气，任命地推开卧室门。王有睿正躺在床上看书，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身上只穿着里衣，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看他这副模样，宋始不得不承认，王有睿生了一副好皮囊，能委身与这样的人，自己也不算吃亏。
只不过，侍寝的规矩他不懂，也没人教过他。
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径直走到王有睿所在的大床前，给王爷行了个礼，王爷见他来了，点头示意他起来。他见王爷靠在床边，里面空间很大，小心翼翼地从床尾上床，爬到里侧，乖乖躺下，拉扯过一点薄被盖过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躺了好久，王爷也一直没有熄灯，依然在看手中的书，安静的空气中，偶尔有纸张轻轻翻过的声音。
他一动不动看着床帐上方，鹅黄色的布料看起来又厚实又垂顺，这一阵在湖中阁楼养伤，他养成了规律的作息，一到点就开始睡觉，现在已经过了平时他睡觉的时间，他眼皮强撑着，想着王有睿还在看书，自己可不能先睡着了，但终究抵抗不了睡意，这环境莫名让他有些心安，又过了些时候，他彻底合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王有睿捧着一本游记，目不转睛的看完一阵精彩的情节，然后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晚了，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已经不知道睡着多久了。
他轻笑一声，起身放好书，然后熄了蜡烛。
室内一片昏暗，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声若有若无，王有睿捞起宋始放在胸前的手，缓缓摩挲。
宋始的手因为常年提剑的原因，手掌有些薄茧，意外的是手背很光滑，王有睿将他的手抬起来，放到鼻子下面闻嗅，是沐浴球的味道。
宋始睁开眼，借着窗外隐约的光，看到房屋正中间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本来好好关着的窗此时也已经打开了，早上的吹进来风有些冷意，不知是因为这寒冷还是突然出现的人，宋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着的人似是有点惊讶，他没想着宋始能这么快发现自己的存在，宋始醒了之后，他伸手将桌子上的蜡烛点燃。
宋始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人看，直到屋子里被烛光铺满。
正如他猜想的，果然是四皇子王有睿。
王有睿的大名和事迹他早有耳闻，也曾经在回公主宫里复命时见过几次，当时只觉得是个活得颇为洒脱自在的长相俊美之人。听说不久之前他已经出宫立府，现在是四王爷了。
他倒是认识王有睿，但王有睿应该不认识他。毕竟他们身份地位相差太过悬殊。
不知道他在这坐了多久，桌子上的茶壶里热水正冒着气，王有睿手里的茶杯也空了大半杯，宋始无声叹息，自己的警惕性竟然已经变得如此迟钝。
虽然他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也只过了一瞬。
正懊恼着，对面王有睿说话了：“知道我是谁吗？”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宋始听不出他什么意思，但他明白，王有睿将他要了回来，自己以后就是属于他的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如今全都掌握在眼前人的手中。
宋始连忙起身翻下床，跪在地上：“知道……您是四王爷，属下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王有睿玩味一笑：“知道是谁救了你，还不算傻。”顿了顿，他又放缓语气慢慢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宋始低下头：“这几天府医和丫鬟姐姐们照顾得我很好，已经好了大半了。”
王有睿沉声道：“嗯，那就好。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宋始其实并不清楚。
虽然最近的日子他过得很舒服，但仅限于身体上被照顾的妥妥帖帖，心理上却是越来越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拖走，然后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种随时随地等待头顶刀剑落下来的感觉让他感觉无比焦躁，如今马上要面对了，他反而冷静下来。
看到宋始没说话，王有睿用手扣在宋始的下巴上，强行让宋始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宋始不敢直视王有睿，只能低垂着眼任王有睿打量：“属下不知。”
王有睿轻笑一声：“看你可怜。”
宋始怎么也没想到，王有睿会说出这种话，可怜？是像之前自己外出时，看到大雨中孤零零趴着的小奶狗，觉得它很可怜给了它食物果腹那样吗？难道……王爷是想把自己当宠物？
把人当宠物，饶是宋始这样见多识广的人，在整个上京中也没怎么听说过，只听说四皇子极受皇上与太后喜爱，在宫中向来是横着走的，敢惹他的人多半没有好下场。又听说他整天跟一群世家子弟在一起遛狗逗鸟，私下很会玩。
可如今这被玩的成了自己……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他不知如何回复，只继续垂眼说道：“属下的命是王爷救的，今后必定为王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王爷松开手，没说话，但宋始仍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片刻后他抬起手，然后用小拇指外侧描绘了一下宋始的眉毛。
宋始浑身一抖。
莫不是……
莫不是此“宠物”非彼“宠物”，是男宠的意思？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身冷汗。
忍不住抬起眼睛看向王有睿的脸。
他以前只是远远见过王有睿，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如今二人身体只间隔一手臂长短的距离，宋始从下往上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有睿圆润又棱角分明的下巴，两个完全相反的形容词来形容一个事物，但并不矛盾，因为下巴是略显圆润的，但侧脸骨骼却是棱角分明的。再往上，便是淡红色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微微含着笑意的眼睛。
宋始愣了愣。
王有睿见宋始略显呆愣的样子，心里更觉得这个小暗卫有意思，他伸出食指在他的额头上点了点，宋始回过神，连忙再次低头趴下：“属下该死。”
王有睿笑道：“别整日该死该死的了，好好养着，过几日我派人过来接你。”
宋始低着头讷讷道：“是。”
没等到任何回复，只感觉似乎门口似乎有风吹过，他好奇地抬头，发现王有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宋始自诩武艺高强，在京城中的暗卫中也算是佼佼者，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被人说是纨绔王爷的王有睿，背后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能在自己面前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位王爷的武功比自己高了恐怕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宋始向来看得开，暗卫也罢，男宠也罢，都是皇家的奴才，区别只在于出卖的是自己的劳力还是身体，他向来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生活态度，也能坦然接受生活里发生的各种变故。
毕竟，主子是天。
既然如此，不如享受其中。
想到这里，他起身关好门，重新躺下。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宋始感觉自己的伤已经几乎好全了，他在阁楼上无事可做，来洗衣送饭的丫鬟也不跟他说话，就连医师都已经两天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