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听到了沈凌琛的呼唤，宋潋月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睛浑浊还带着红丝。
“月牙儿！”看见她醒了，沈凌琛更加急切，同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变得模糊。
宋潋月看着沈凌琛，努力地让自己扯出一丝笑意，她抬起手覆在沈凌琛的脸上，嗓子干哑道：“阿零，你怎的哭了？”
她哭了吗？
在沈凌琛的记忆中，她哭的次数并不多。除了亲人离世以外，只有被囚禁在朝霞宫的那一夜。
“月牙儿，你别说话，军医马上就来了。”沈凌琛随手擦了擦眼泪，握住了宋潋月的手，此时女子的手冰凉。
看着女子的笑意，沈凌琛的心如万箭穿透一般，疼得让她无法呼吸。
虽然大伤小伤宋潋月从未喊过疼，可怎会不疼？沈凌琛受过很多伤，知道利刃划过身体是那种冰凉与疼痛，是其他伤无法比的。
“阿零……我很后悔。”宋潋月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她只能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但效果颇微，只能睁开一条缝。“后悔当初那样对你。”
“别说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这事儿。”沈凌琛现在不想听这些，军中的军医不多，现在战事刚刚结束，军医们几乎都在前线。要过来需要点时间，她不知道宋潋月还能坚持多久，只盼着军医能够快点过来。这一刻她是自私的，只希望怀中的女子能够活下去。
宋潋月却固执地轻轻摇了摇头，“不，我想和你说。”她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也疼得厉害，“是我太愚蠢了，没有发现原、原来我早就爱上你了。”
听到女子口中说出“爱”这个字眼，沈凌琛愣怔了一下。
“阿零，我是个自、自私的胆小鬼。我好害怕，我害怕你和阿姐一样离、离开我，所以我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将、将你困在我的身边。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是依赖，是占有。当你的死讯送回盛京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原来是我没看清楚自己，阿零……那时候我才发现、才发现我是那么的爱你。”
沈凌琛的眼泪滴在宋潋月的脸上，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为她而哭。
“阿零，我爱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你。对不起，我曾经利用了你。在、在没有你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也会梦、梦见你。我梦见你回头对、对我笑，梦见你对我说你在，梦见你……”宋潋月的声音变得哽咽，她吞咽着唾沫才勉强继续说，“梦见你被冷箭刺穿，梦见你说恨我，梦见你再也不回来了。我好害怕……”
“月牙儿乖，不说了，不说了。”沈凌琛听不下去了，她只觉得宋潋月的身子越来越凉，明明抱在怀里却好像越来越远。
她一直不敢回忆与宋潋月的曾经，此时她们身份颠倒，她对女子所说的一切感同生受。此时此刻，她也是那样的害怕，她的月牙儿会离开她再也不回来。
其实，沈凌琛早就不怪宋潋月了，可能是在她出现在云州城的那日；可能是她每日守在她家墙外的时候；可能是她被人下药却坚持不让自己靠近；又或者是她说：“阿零，你真好看。”
宋潋月努力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阿零，别恨我了……阿零，我爱你……”伴随着声音越来越弱，宋潋月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月牙儿？月牙儿！月牙儿！”沈凌琛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宋潋月的乳名，可是怀中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回应她。
沈凌琛紧紧地抱着宋潋月，放声大哭。这是她第二次体会痛彻心扉，可她宁可宋潋月从未出现在云州城。
“出了什么事儿！”外面的楚童听到屋内沈凌琛的哭声，立刻冲了进来。进屋看到沈凌琛抱着宋潋月，哭的不能自已，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凌琛像是没听到楚童说话一样，依然抱着宋潋月，只是哭声渐渐小了许多。
楚童上前，搭上沈凌琛的肩膀，“阿零，你没事儿吧？”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沈凌琛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她抬头看向楚童，泪眼婆娑，“阿童……”
“我在。”楚童回应她。
“月牙儿……她死了……”
楚童：“？？？”
说到“死”，沈凌琛的眼泪再次决堤。
楚童看了看沈凌琛，看了看她怀里的宋潋月，又看了看沈凌琛，然后有些艰难道：“那个，阿零，陛下肩膀确实受了伤，但应该还没严重到会死的地步。”
沈凌琛愣了一下，“……”
楚童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觉得陛下可能只是睡着了？你觉得呢？”她看过宋潋月肩膀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当时之所以抬宋潋月回来，只是因为长期骑马她的双腿磨得已经无法走路。按照他们陛下最近几日的情况来看，她只是放松下来，太困了，就睡着了，连昏迷都不是。
沈凌琛擦干净眼泪，低下头看宋潋月，发现她的身子有节奏的起伏着，呼吸也很绵长，确实是睡着了的样子。
沈凌琛：“……”看到宋潋月受伤，她太着急了，以至于根本没有仔细去看女子身上的伤口。再加上刚才那番话太煽情了，她根本没注意到那么多。
看着沈凌琛发愣的样子，楚童忍不住想笑，这样的沈凌琛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她身上的血？”
“哦，那些不是陛下的。”
“肩膀上的血？”
“有个将士受伤了，陛下将他扛到了安全的地方，大概是那个时候沾上的吧。”
“……”
“还有忘了说了，陛下御驾亲征，骁勇善战，果断机敏表现非常出色。那杀敌的架势，倒是有你的几分风采。”楚童自然知道宋潋月的武功都是跟着沈凌琛学的，冲沈凌琛竖起大拇指，“果然名师出高徒。”
“……”
闻言，沈凌琛长长地舒了口气。再看向宋潋月，这才发现她的脸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手好像也因为一直被她攥在手心里变得暖和起来。
她轻轻地放下宋潋月，帮她卸下战甲之后又帮她盖上被子，也没有再看楚童，径直走出了房子。
知道刚才的乌龙事件让沈凌琛有些不好意思，楚童就没有追出去，而是在屋内待着。
没多大一会儿，沈凌琛就回来了，脸颊和发丝出都挂着水珠，应是出去洗了把脸。
看着沈凌琛，楚童告诉自己不能笑，可她实在忍不住，就只能背过身子，偷偷地笑。
沈凌琛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样子有多狼狈，尴尬归尴尬，她却不觉得丢人。沈凌琛和楚童一起长大，也从未将她当做外人，在她面前，沈凌琛永远都不会觉得丢人。
“既然陛下没事儿，你就派人去将游鱼姑姑找来吧。”
“好。”
“军医还要多久能到？先给陛下处理下伤口。”
“应该快了。”
沈凌琛点了点头，“嗯。”
“那我先去看看瑞希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去吧。”
楚童憋着笑快步的离开，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的好友才会真正的幸福。
楚童走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因受伤的缘故，宋潋月的呼吸有些重，在沈凌琛耳边格外清晰。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宋潋月的脸，刚才的危在旦夕，变成了劫后余生，身心都放松下来沈凌琛倒也有了困意。
还好，宋潋月没什么事儿。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沈凌琛俯下身子，亲吻着宋潋月的额头。
经过这么一遭，她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原不原谅，有的大概只剩下心甘情愿了吧。
宋潋月的这一觉睡了许久，怕她醒来看不见自己，沈凌琛就一直陪在她左右。外面那些事情就交给楚童和沈瑞希去做，反正有顾欢和胡欣给她们做帮手，也不需要沈凌琛。
期间，军医只有宋潋月刚受伤那会过来，来也只是将药交给沈凌琛。久病成医，处理伤口这种事情沈凌琛也很在行，每天的上药、换药都是沈凌琛来做，游鱼给她打下手。
宋潋月醒来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她睁开眼睛，只觉得思维清晰，神清气爽。她下意识的起身，却不小心扯动肩膀，肩膀上的伤口不深，却很疼，疼得她一下子又躺了回去。
“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潋月歪头看过去，就见沈凌琛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喝点吗？”
宋潋月点了点头，她的嗓子快要冒烟了。
沈凌琛将宋潋月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将杯子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一杯水下去，宋潋月还是觉得渴。
“再来一杯？”
宋潋月继续点头。
沈凌琛又倒了一杯回来，第二杯水下肚，宋潋月才觉得嗓子舒服许多，“阿零……”一开口，声音低哑。
“还想再睡一会儿吗？”
宋潋月摇了摇头。
“那我去将游鱼姑姑叫进来，她很担心。”
宋潋月点头。
注视着沈凌琛的背影离开，宋潋月慢慢想起自己在睡前好像和她说了很多话。那些记忆慢慢涌现上来，那大胆的表白让宋潋月红了脸。
在云州城歇息了几日，宋潋月就该回去了。她出来的太久，盛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处理。
在这几日中，沈凌琛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但是二人之间并未说起之前的那些事情，不是当做没发生过，而是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临行的前一夜，宋潋月辗转反侧睡不着。她想第二日问沈凌琛愿不愿意跟她回去，也想好若是沈凌琛不愿，她绝不会像之前那样逼迫她。可是，她又忐忑不安，她想让沈凌琛快乐，想让她自己选择，却又不想她离开自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宋潋月就迫不及待的起身要去问个清楚。
可当她一出门，就看到沈凌琛站在围墙外面，一起的还有几个骠骑卫。
看见宋潋月出来，沈凌琛拱手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宋潋月不确定沈凌琛是什么意思，开口道：“你……”
她的话未说完，沈凌琛就先一步说道：“臣妾想于陛下同乘，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听到沈凌琛的自称，宋潋月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欢喜道：“准准准！”
沈凌琛改成了福身礼，“多谢陛下。”
不是我、不是臣、也不是草民，一句“臣妾”足以表达沈凌琛想要对宋潋月说的所有话。
宋潋月眼眶湿润，忍不住走上前抱住沈凌琛，“阿零。”
“陛下，有人在看着呢。”沈凌琛这样说，但手早已搂住宋潋月。
“阿零，对不起。”
“陛下无需再和我说对不起了。”
“阿零，回去我就封你做镇国将军。以后，你喜欢在宫里，我就陪你住在朝霞宫；你若喜欢将军府，我就陪你住在将军府。你若出征，我就做你最坚硬的后盾。阿零，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我只要你开心。”
听到女帝的一番表白，说不感动是假的。自那日宋潋月受伤，沈凌琛也想了很多天。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是爱着宋潋月，也知道宋潋月爱着她。所以，沈凌琛想要给宋潋月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对宋潋月自称“臣妾”，是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试探宋潋月的想法。
做不做镇国将军沈凌琛并不在意，无论是以前的云麾将军，还是如今的骠骑将军，她都始终如一。她只在意宋潋月的想法，以及她对自己的态度。
“多谢陛下。”
“阿零，我心悦你。”
“嗯，我知道。”
沈凌琛并未将自己的爱意说出口，但宋潋月早已感受到。她看向周围的骠骑卫，下令道：“你们，都给朕转过去。”
骠骑卫领命，纷纷转过身，背对着她们。
宋潋月看着沈凌琛的眼睛，“阿零，我想吻你。”
“陛下，想做就做，无需问我。”
宋潋月小心翼翼地靠近沈凌琛的嘴唇，不似曾经那般火烈，却更加的冗长、绵密。
清晨的阳光下，经历了波折的二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阿零，我爱你。”
“嗯，我知道。”
对于沈凌琛，宋潋月的感情从一开始的利用到后来的发现爱，她用了太长时间。索性，她们之间还有很长时间，余生，她想让她的阿零感受到她更多的爱意，想要告诉她：岁岁倾慕，岁岁与共。
对于宋潋月，沈凌琛始终如一，哪怕是囚禁与离开的那段日子，她的内心中还是爱着这个年少时便藏在她心中的女子。
若用一句话来诠释她的感情，大概就是：始于心甘情愿，终于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说：
《惹将》是4月1日开的文，如今将近半年的时间，感谢小天使们的喜爱。接下来还会有几张番外，锦鲤依然会坚持将每一章写好，希望小天使们能够在支持一下~
【ps：岁岁倾慕，岁岁与共。出自《朱子语类》卷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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