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都市异能>藏好我的鱼尾巴>第86章 重遇

  唱歌比赛当天清晨, 祈玉接到了来自祈文光的一个电话。

  这位他名义上的父亲,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但祈玉却听出了对方声音中难掩的疲惫。

  那是一种长期处于精神紧绷的人才有的憔悴。

  ……说实话,在知道了自己出生的真相后, 祈玉是有些同情这个男人的。

  “休学手续办得怎么样。”

  祈玉说:“没办。”

  祈文光:“所以你是不打算听我的话了。”

  ——这句话只是陈述, 没有动怒也没有逼迫。

  “……”祈玉没有说话。

  他换了个手拿手机,目光投向窗外, 长长叹出一口气。

  稍许的静默过后, 祈玉这么叫了一声:“父亲。”

  不出所料,祈文光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一如从前十几年两人的相处。

  祈玉从小就觉得这个男人的脾气相当古怪, 仿佛既不屑于拥有他这么个儿子,某种意义上,又执着于让祈玉称呼他为父亲。他想, 这种行为是能从中得到什么“肯定”, 又或是某些自欺欺人的强调吗?

  现在祈玉明白了,是后者。

  大概只有时刻强调一遍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才能让祈文光得到一些安慰吧。

  十几年的塑料父子情让祈玉同样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他直截了当道:“我与那条人鱼并不相同, 我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提供‘帮助’。”

  “……”

  通过扩音器, 祈玉听到了那头明显的呼吸声,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紧接着是不可置信的反问:“……你说什么?”

  祈玉:“我只是在想,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包括我的出生来历, 说不定我们会有更好的方式来达成彼此的愿望。”

  祈文光猜到了什么:“是周寻做了多余的事?”

  祈玉:“是, 但这本身……”并不重要。

  没来得及说完, 祈文光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

  “……重要的是, 我也作出决定了。”

  轻轻接上未尽的后半句,祈玉放下手机。

  他坐在窗口怔怔出神,阳光下,那头微微扎起的长发泛出银色光泽,颊侧皮肤逐渐变得更为冰白,淡淡的鳞片因为心境不稳而若隐若现。

  “冷静一点,变成鱼这里连个池子都没有,盛不下你。”

  一声调侃忽然从身后小沙发上传来。

  “?”

  祈玉回过头,就看到秦昭窝在小沙发里。

  后者没有抬头,只扬了扬眉:“你好啊。”

  “……”祈玉撸了把凌乱的头发,半侧过身子,斜眼看向那个束手束脚困在小沙发里的大猫猫人,“你怎么在这里?”

  秦昭不知坐了多久,从惬意的姿势来看应该是有一会儿了,此刻正埋头打理着自己的尾巴:“来还梳子。”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把玉石纹理的偏黄牛角梳。

  祈玉认出来,这正是几天前两人在送司雪涛去的医院厕所中,秦昭问自己讨要的那把。

  当时梳子被秦昭弄到了地上,后来离开时两人都忘了这回事,也不知道秦昭是什么时候回去捡回来的。

  看着这人慢条斯理地用他平时梳头的东西去梳那条毛茸茸的尾巴,祈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把梳子还给我啊。”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秦昭闻言,表情有些意外:“这梳子你真的还要啊?”

  祈玉:“……”

  如果一开始就想占为己有,那不如就别说“还梳子”这三个冠冕堂皇的字啊。

  “拿去拿去。”他头疼道。

  紧接着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都懒得去追究对方是在没有房卡、没有前台通知的情况下,忽然出现在他房间的这件事。

  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对方这种神奇的能力呢。

  思维这么一发散,最后的一点紧张感也完全消失了。

  完全紧张不起来了呢。

  “算了,”祈玉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刚好想问你,下午有事吗?”

  秦昭回答得很快:“有事,但可以没事。”

  “有事啊……”祈玉蹙着眉,紧抿唇斟酌了会儿,最后却摇了摇头,“算了。”

  秦昭:“?”

  往旁边走出两步,祈玉整个人大字型向床倒去。正当秦昭以为他在摆烂时,却看到祈玉往枕头底下几下扒拉,摸出了一条脖子上扎着个蝴蝶结的小蛇。

  “青青给你带几天可以吗?”

  青青被这股动静弄醒了,有些懵懂地移动脑袋,信子吐了吐。

  一蛇一猫大眼瞪小眼半晌。

  秦昭的语气略带嫌弃:“其实我不喜欢爬行类……”

  祈玉:“你不喜欢什么?”

  秦昭迅速接上了下半句:“但我能确保它在我这的安全。”

  祈玉核善的笑容这才收了收:“给你。”

  青青感觉到了什么,甩甩尾巴变成一个漂亮的银发小人,小手不安地扯扯脖子上的蝴蝶结:“怎、怎么了嘛?”

  “乖,没事。”

  祈玉给青青围了件鮹丝做的小披肩,然后把后者小心翼翼放进了秦昭的上衣口袋。

  秦昭站着任由他动作,见祈玉甚至细心地放了一条小帕子进去时,挑了挑眉。

  祈玉比了个闭嘴手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

  秦昭抚了抚微鼓起的口袋:“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感叹,你真是个好妈妈。”

  “?”

  祈玉磨了磨牙,“那你想不想做爸爸的好儿子?爸爸保证让你明白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秦昭眸光闪了闪,竟然没有反驳回来。

  祈玉觉得他是只听到了最后那句,牙更痒了。

  离开前,秦昭把那支麦芽糖画还给祈玉。

  祈玉把糖猫在手上转了一圈,不太舍得下口。

  秦昭见状,抢先帮他剥下了外层的塑料纸:“吃了吧,放在肚子里最安全。”

  祈玉下意识想抢回包装纸,结果两人一错手间,糖猫的耳朵和尾巴一齐断了下来。

  看着地上的断耳朵尾巴,秦昭缩了缩指尖:“我……”

  “……”祈玉说,“你不要说话,你走。”

  秦昭耸耸肩,带着青青快步溜了。

  房间里重新恢复安静,隔了会儿,祈玉笑着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坐下来,稍稍把地板打理一下,没多久就接到了老师的通知。

  ——参赛选手需要统一去集合地点报道。

  他摸着胸前那条银鱼吊坠,拿起手机动身。

  学校本次比赛出了三个人,刚好包一辆小车,选手们并排坐在后面,橘老师坐副驾,嘴里衔着一根不知道哪来的野草。

  另外两个都是女生,祈玉虽然认识,但都不是很熟,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

  等到下车时,两个女孩子已经手挽着手,说说笑笑地非常亲密了。

  祈玉把围巾又在脖子上绕了一圈,素白的手指在深色衬托下很是好看,把两个女孩子的话题又带向了奇异的方向。

  “慕了,我要是有这么白,我就搞个红底色金勾边,再贴个小亮片。”

  “好漂亮的人,好漂亮的手,可惜是个男的。”

  “可惜是个男的?”

  “我喜欢漂亮小姐姐,嘻嘻。”

  祈玉:“……”

  “你很紧张?”

  祈玉一愣,才发现橘老师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此时正站在他身后。

  “还好吧。”他有些含糊道。

  橘老师上前半步:“顺其自然就好了,剩下的就交给命吧。”

  祈玉眼皮抖了抖,异样地看了橘老师一眼。

  “怎么?”橘老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没事。”祈玉摇了摇头。

  只是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其妙地被看透一切的感觉而已。

  非常神奇。

  报道完后各自分开,比赛快要开始,后台候场室里人不算少。

  好在房间挺大。

  祈玉怀着心事,有些魂游天外。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了亮。

  是条简短的信息,看完后,他抬头,目光最终定格在某个角落的方向。

  金发的男生冲他扬了扬手,用口型吐出两个音节:

  【A Yu】

  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相接,那一刻,祈玉仿佛听到了命运□□转动的声音。

  那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偏僻的角落了,在他周围没什么人。

  祈玉起身向着俞珪走去。

  “好久不见啦。”俞珪眨了眨眼。

  祈玉没有坐下,只是靠在俞珪桌边,一条腿勾着:“不是才几天?”

  这是个很随意的姿势,但耐不住人好看,腿又长,吸引了周围许多目光。

  两个帅哥扎堆,不常见。

  俞珪向后靠在椅背上:“人们不是有句话,叫度日如年……啊,不是,是如隔三秋嘛。”

  祈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顺着他说了句:“是挺如隔三秋。”

  这句话明显出乎了俞珪的意料,后者呆了一瞬,说不上是受宠若惊还是什么。

  “不说这个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祈玉收回思绪,笑着问。

  话题跳转得快速又生硬,俞珪喃喃:“……‘我那边,准备’?”

  “不是都来了吗,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俞珪有些沉默。

  祈玉嗓音素来好听,说话时语速也不快,总给人一种水流潺潺般的温柔假象,此时也不例外。

  然而俞珪却感受到了某种的压迫感。

  仿佛被洞穿一般。

  但再仔细想来,大概不是对方的缘故,还是来自于自己的一些其他情绪。

  俞珪抬头看着祈玉,目光有些复杂:“阿玉,我……”

  “所以,到底选了什么歌?”祈玉微微蹙起眉,有些不耐烦了,“需要犹豫那么就久吗?”

  俞珪又是一愣。

  “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也是来参加比赛的参赛选手吧。”祈玉食指屈起,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打算用什么参加比赛?”

  “……”

  半晌,俞珪轻声问,“你说的准备,是指这个?”

  祈玉:“不然呢?”

  “……好吧。”

  俞珪揉了揉散乱的金发,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竖了一根食指在唇前:“暂时保密。”

  祈玉挑了一下眉。

  俞珪的声音低下去:“……反正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你会知道的。

  他在心里又这么重复了一遍。

  *

  另一边,海城近郊,某不知名白色建筑深处。

  “准备得怎么样了。”祈文光问。

  诺大的生物实验室,十几人在各类仪器间来回穿梭,忙忙碌碌,寒雾笼罩玻璃,涂上厚厚几层白霜。

  雪白光洁的走廊,排列齐整的门扉,看得就能让人打心底感到压抑。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迈着步子,拿着最高权限的卡,熟稔地走向核心区域。

  随着他的走近,注意到这道身影的研究人员们纷纷低下头,更加专注地完成手上的工作,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受到这位“暴君”的关注。

  只有一人不得不放下手中之事,硬着头皮刷卡,走出封闭的重门。

  看着笔直站在门口的祈文光,周寻脱下碍事的防护服套头,先是摇了摇头,才遗憾道:“单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手段,不可能做到‘复刻’奇迹。”

  祈文光淡声道:“那就借助奇迹本身。”

  周寻张了张嘴。

  祈文光接过助理递上的一次性隔离衣,率先走入实验室。

  只见这个全封闭的房间四周放满了仪器,那大多是医用维生装置,从各市机器上拖出数十根大大小小的管子,最终汇集入房间中央的长方形池子中。

  池子中只有一张二米长的石床,淡蓝色的营养水将石床完全没过,上面盖着透明无菌罩,宛如一具水晶棺木。

  而在里面,躺着一条苍白到透明的——人鱼。

  那些管子的尽头,便连接在人鱼的皮肤下。

  这是一具克隆体。

  由当年那具人鱼尸体的细胞复制转化而来。

  祈文光走到“水棺”前,眼眸下压,视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扫过去。

  不愧是克隆出来的东西,真是与当年的那条一模一样。

  只可惜,这具看似完美的克隆体,鳞片细腻的下半身却不过只是一具漂亮的空壳。

  没有骨头,没有器官——人类的技术无法分析与双螺旋结构完全不同、全新的基因,自然也无法将人鱼特有的dna解析,转化,复制。

  如今这具克隆体的鱼尾内部,只有医用填充物,和杂乱生长的肉块。无法排泄,无法移动,所有的生理机能全靠机器维持。

  同样的,这具克隆体自然也没有思想。

  沉睡的公主需要王子的吻才能苏醒——“王子的吻”,就是他们需要的钥匙,是那个奇迹本身。

  想要让鱼尾也“活着”,只能借助于器官克隆后移植,或是直接移植能用的器官。

  ——他们需要一具同性别人鱼的骨骼脏器样本。

  周寻看了自己十几年的上司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来,当年遇到祈文光的时候,自己只是个刚留学回来没多久的生科院年轻博士,就是为了“奇迹”这个词,在这里,一留就是二十余年。

  这些年来他确实见识到了奇迹,因此也从未产生过后悔的情绪,可此刻,他却觉得迷惘。

  “其实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周寻忍不住道,“况且,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成功率,万一……”

  最坏的结果难以承担,让他难以宣之于口。

  祈文光冷冷瞥过去:“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至于多余的事情,我不想看到再发生第二次。”

  “……好。”

  知道对方指的是擅自将当年的事泄漏给祈玉一事,周寻苦笑着摇了摇头,嘴中不得不应道。

  祈文光却根本没分心关注这种小细节,他专注地看着水棺,眸光不断闪烁。

  助手与研究员们早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和一具克隆体,空空荡荡。

  也安静极了,只有机器均匀“滴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祈文光恍然回过神来,握紧了拳头:“联系海城那边,按计划来。”

  一个年迈的研究员忽然匆匆赶来,与周寻低声汇报了什么。

  周寻面色稍变,但若仔细看的话,会从他的眼中看到庆幸:“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当年实验室里的另一个对象,如果对03001下手,他也一定会来。”

  祈文光:“那不是正好么?”

  “可你也知道,他的……能力实在太过强大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对抗的。”

  “他有他的力量,我也有我的方法。”祈文光漫不经心地回答。

  对方的满不在乎不似作伪,从那种自信的神情中,周寻得出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祈文光定然有所准备的结论,那种感觉令他再次皱了皱眉。

  眼看着对方就要离去,周寻实在没忍住,叫住了对方:“真的不会后悔吗?一旦开始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再怎么样,他也叫你一声父亲。”

  祈文光脚步微顿。

  眼见似乎有戏,周寻继续劝道:“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只要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这句话说完,他心中马上暗道了一声糟糕。

  ——可惜已经晚了,话已经说出去了。

  果然不到半秒钟,祈文光的脸色再次变得森寒起来,目光深处最后的一丝犹豫和不忍也彻底消失了去,变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不用再说了,我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小影和我都等不了那么久了。”

  “……”

  几分钟后,身处海城边郊的一队人接到了同一条短信。

  同一时刻,俞珪手机“叮咚”一声。

  他没有低头查看。

  “你有消息。”在旁的祈玉提醒。

  此时的两人已经身处后台,前头舞台上,参赛选手正在唱歌。

  两人也都已经被领队老师画了点淡妆,胸口贴着号码牌,处于随时会被叫上台比赛的状态。

  俞珪干脆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然后看向身侧的人,目光幽幽,深不见底。

  祈玉嫌烦,乌黑的半长发就这样披散在肩头,脸上擦了点粉,黑白对比下衬得他的气质更显弱质。

  会让人联想到那种……美丽、易碎的东西。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怎么,我脸上有花?”祈玉问。

  俞珪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号码就被叫到了。

  “——下次有请9号选手上台,并带来他的歌曲,《Damned for all time》,请10号选手准备。”

  听到歌曲的名字,祈玉一愣,随即目光死死看向俞珪。

  如果有人在旁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睫毛根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极度震惊的表现。

  这首歌——

  “我去了。”俞珪没有多说一句话,整理了一下衣摆,便径直走出帘幕。

  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祈玉十指虚虚拢了拢,指尖一片凉意。

  短短几秒后,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而摸向胸口,掏出手机,五指颤抖着发了一条短信。

  歌声从外传来,因为收音的缘故从这里听有些不真切,但无可置疑的是,俞珪在声乐这方面的天赋不会比他差多少。

  而且,在摇滚乐这方面确实相当有天赋。

  每一个单词的力度,每一句的感情,到位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投入,跟着歌曲中的感情走。

  ……当然会让人投入了,祈玉想,这首翻译为《永远受到诅咒》的歌,本来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剧情。

  他能想象出这种“降维打击”会给下面的评委和观众递来多大的震撼,又会让他们怎样惊叹。

  歌曲的时间不算短,几乎要到五分钟,好在这个比赛没有设相应的时间规定。俞珪整首歌快要结束时,祈玉听到了雷鸣般的掌声。

  而俞珪的最后一句也回荡在了舞台上:

  “……In the garden of Gethesmene.”

  祈玉深呼吸几次,数秒后,就听到了自己的号码被主持人叫到的声音。

  “感谢9号选手的精彩演出,那么有请10号选手上场,演唱歌曲:《Gethesmene(客西马尼)》。”

  ……

  祈玉走到帘幕前时,刚好舞台灭了灯,俞珪需要从上面下来。

  然而俞珪并没有走下场的那个楼梯,而是转个身,直接从上场的台子原路返回了。

  这本来是不该发生的,彩排时都有被关照到过该怎么走,绝不可能会容许结束演唱的选手原路回到后台。然而现场还在鼓掌,评委们也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俞珪又走得非常快,主持人没来得及阻拦,一时间竟真的让他成功走回了选手们所在的后台。

  因此,祈玉与俞珪打了个正面照面。

  一片喧嚣之中,两人无声走近。

  祈玉与俞珪短暂地对视,一切嘈杂都仿佛褪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响声。

  俞珪没什么表情,但眼神看起来……

  祈玉移开了视线。

  主持人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并用凶恶的眼神催促10号选手赶紧上台。祈玉收回目光,握紧了手里的话筒,迈开步子的那一刹那,却忽然被按住了肩膀。

  紧接着俞珪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扣住他的后脖子,把祈玉的脸掰向另一个方向。

  此时灯光是暗着的,祈玉浑身震了一下,紧接着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他听到自己选的伴奏已经开始,相应的,手里的话筒定然也已开启。

  感受到另一具冰凉温度的贴近,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人鱼种族中,性别间的压制是绝对的,那一瞬间俞珪不由发散地想——他确实有绝对的力量,左右怀里的人。

  哪怕祈玉挣扎,他也能强行完成自己的想法。

  但祈玉没有。

  可能是愧疚,可能是恐惧,又或者单纯只是没有反应过来。

  祈玉的眉宇微微蹙着,乌黑眼睫下压,呼吸淡得快要听不见,让俞珪想起了即将被献祭的羔羊。

  一片黑暗之中,俞珪忽然俯下身,在祈玉唇边轻轻映下了一个冰冷的吻。

  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

  但这样就好了,足够了。

  不待祈玉有所反应,俞珪迅速抽离双手,将祈玉往台上轻轻一推。然后两人分开,一个走向台上,一个走向台下。

  随着祈玉拿起手里的话筒,灯光跟着亮起。

  “I only want to say……”

  祈玉回头时,俞珪已经消失在了帘幕深处。

  不管是俞珪的《永世受到诅咒》,还是他的这首《客西马尼》,都出自一个以圣经为主题的音乐剧,只是出自不同的角色之口。

  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来自圣经的传说。

  ……

  客西马尼园中,门徒已经沉睡,痛苦不堪的耶稣基督独自向他的天父进行祷告。在此之前,为了完成天父交与的使命他已经精疲力竭,巨大的痛苦,终于让他的人性在此刻压过了神性。然而当神子鼓起勇气以“倘若可行”的哀求语气向无边沉默进行发问时,却只得到了更振聋发聩的沉默。

  他也感到害怕,对命运感觉倦憎,试图推开这杯被迫捧在在掌心的毒酒,逃离这注定被献祭的命运——却看到了更远处,更羸弱可怜的人类在无依无靠中消亡。于是最终,伟大的神子颤抖地走上了既定的道路:

  “我父啊,这杯若不能离开我,必要我喝,就愿你的旨意成全。”

  ——他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使亿万将亡的人得到重生,包括生命。

  而与此同时,门徒之一的犹大已经将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消息泄漏给了罗马教廷。

  他们约定以“亲吻”为信号,对耶稣实行抓捕。

  奉献与背叛同时进行,这个悲剧环环相扣。

  “……take me now,

  Before I change my mind.”

  唇边被亲到的地方泛着丝丝凉意,祈玉垂下眼眸,空着的手握紧了胸前那条吊坠。

  作者有话要说:

  *两首歌都出自音乐剧《Jesus Christ Superstar》,搜《万世巨星》就能搜到,是摇滚音乐剧。

  俞珪唱的那首是音乐剧里犹大背叛耶稣前的挣扎。这个剧对“犹大背叛”的解读是犹大的背叛恰恰是耶稣的旨意:为了成全耶稣成为“圣人”,所以需要一个恶人出卖自己。犹大本身对这种脱离控制的现状感到悲伤和心痛,认为只要让耶稣被抓走就能平息事端,所以深爱着耶稣的他不得不背叛,当然最后他也以自缢谢罪。

  这里阿圭是差不多的想法。亲吻这个动作也是还原的音乐剧里,犹大背叛时亲了一下耶稣的嘴。

  鱼宝唱的那首是音乐剧里耶稣下决心献祭前的挣扎。这个比较好理解文里也差不多写出来客西马尼园的典故了=w=

  啊,最后安利一下音乐剧吧,我一个不听摇滚的都垂直入坑,墙裂安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