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雾中的身影的身后不断拉出一长条粉色的彩烟，从上至下，由下至上地冲刷着云气，最后弥散开来，与云雾缭绕在一起，最终混为一体。
直到教练从云雾中改变姿态，直冲而上，回到玉壶峰顶，沈梧云才看清教练身后背带着的装备。
教练背后的喷烟管停止了喷洒粉色气烟，整个装备的发动声也停歇下来，只余机械滚烫的热度在散发余温。
教练取下装备，介绍道：“这是搭载喷气发动机的机翼，机翼搭载了四台涡轮发动机，能在水面上垂直起飞、悬浮和降落。”
“这属于喷气式翼装飞行，”教练察觉到沈梧云意动的神情，毫不留情地斩断沈梧云的念想，“但你不需要学习这个。”
白色头盔掩盖住教练的样貌与神情，但沈梧云能感受到教练的坚决。
如果说滑板、滑雪等运动正从小众逐步走向大众的话，那么翼装飞行就是一直停留在“小众”的圈子里。
全球进行翼装飞行运动的人数不到六百，国外倒是有一定的系统教学，但在中国几乎算是没有，毕竟连商业自由跳伞地点都找不到。
翼装飞行分为有动力翼装飞行和无动力翼装飞行两大类，沈梧云需要学习的便是无动力翼装飞行。
“翼装飞行类似于跳伞运动的一个分支，可以说跳伞是翼装飞行的基础。”
风吹散云雾，将绿意崇峻的山岭暴露于人前。
教练迎着风，道：“进行翼装飞行的学习前，需要学习跳伞，而在此之前更重要的是克服内心的恐惧。”
“但我知道你只会感到激动， 对吗？”教练问声看过去。
沈梧云眼里盛放着跃跃欲试，算做了回答。
教练浅浅一笑，“总共跳伞课程分为18跳，其中前16跳都是同我一起双人跳伞，第17跳为Hop或者Pop，第18跳为首次单人跳伞。”
“在这18跳当中，你需要练习不同的出仓动作、自由落体动作、降落伞操控动作。”
教练伸手向着沈梧云在空气中一划，沈梧云便感觉到自己被层层包裹住。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已经穿上了跳伞的必要装备。
沈梧云想到顾野的举动，眼角微抽，原来穿戴装备并不需要身体接触。
教练走至身侧，向沈梧云介绍每一个装备的名称、用途和使用方法。
他指着连接在背带上的类似于背包的容器，“这是放置主伞盖和备用伞盖的地方。在跳伞时率先打开主伞盖，当主伞盖无法正常使用时才打开备用伞盖。”
“这是卫星定位仪，这里是伞索和挂钩……”
沈梧云认真听着教练的介绍。
“安全跳伞有三种跳伞方法，分别是：使用固定开伞索系统、使用AFF即加速自由降落，最后是使用跟随式跳伞。”
“按正常流程，第一次试跳应该是跟随式跳伞，我带着你从山顶跳下去，”教练玩味般轻轻拨弄背带上的挂钩，“但我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我想你也不是。”教练意味深长的目光锁定住沈梧云。
沈梧云知道教练的深层意思，但说他叛逆也好，他不喜欢由系统提供的虚拟教练擅自揣度他的想法，他突然不想顺着教练的心思。
沈梧云唇角微勾，乖顺点头。
教练满意沈梧云的回复，正准备进行下一项，却听到沈梧云陡然开口。
“我想，第一次试跳还是跟随式跳伞好。”清脆明亮的青年人的声音响起。
“……”
教练神色僵了僵，原本满意的神色附上惊愕，顿时变得滑稽不少。
随后教练假作大方地哈哈一笑，“好吧，小孩。既然你更喜欢稳妥，那我就带着你试跳一次。”
沈梧云神色更加温和，“还是加速自由降落吧，您说得对，追求极限的人应该勇于挑战才是。”
“……”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这小孩耍他玩呢？
教练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每一个负责教授极限运动的教练在授课完成后，都会记录沈梧云的各项指标与观察的性格特征。
几个教练下来，填给沈梧云的性格关键词无一不包括：乖顺与好学。
但教练此时产生了浓浓的不确定，你告诉我这个性格乖顺？？
沈梧云没管教练内心的自我怀疑，而是回想着教练教授的话，深吸一口气，就从山顶上跌落下去。
教练从上往下看，观察着沈梧云的动作，可以看出小孩把他的话都印刻进脑海里，但动作仍不算到位。
不过……教练有些得意地想，这也正是他站在这里的意义。
风刮过沈梧云的耳廓，带来一阵刺凉。
加速自由降落，在几千米的高度跳出，自由降落大约40秒，然后再拉动开伞索，打开降落伞。
沈梧云一直保持着流线型体姿势，将身体舒展成一条直线。
跳伞将人带向空中时的体验很奇妙，有许多人以为自由落体运动的标签就是肾上腺素飙升、刺激、可怕，但其实不然。
相反，跳伞能带给人前所未有的平静。
沈梧云感受着风的声音，感受到鸟叫声的轻灵与撞钟声的庄重，感受旭日的温暖，感受大地的那种亲切。
他看着蔚蓝中带有微红的世界和地面上的绿树成荫，湖水波荡。
在比天空更高的地方看尘世与众生时，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无比的安静，是令人享受的孤独时刻。
由于重力加速度，沈梧云向下自由降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高度600尺时，需要转向，这时候是横风前进。
沈梧云感受着风的交错，头发毫无章法地在半空中飘扬。
他牵扯着降落伞的伞索，在空中变换方向，但他看着一片白茫茫的云雾，心中意识到一个难以忽视的问题。
——他迷路了。
在白茫的上空，由于云层的遮挡，并不能清晰看到降落地点的图标。
等穿过云雾，再想找准方向转变、落地，就迟了。
即便问题严峻，但沈梧云也没有表现出十分的慌张。
卫星定位仪并不能帮助他摸清方向，这只是用于被搜救时定位的。
但他不认为没有解决的办法，沈梧云闭上眼，想起之前风吹散云气短暂露出过的绿色地面。
沈梧云稍微调转了方向，眼神坚定径直向下。
绿色苍茫的地面离沈梧云越来越近，逐渐要布满整个视野。
空间里显示出这时的高度，300尺。
300尺，需要再次转向，逆着风前进，能降低触地时的速度。
越往下降，地面的苍树看得越清楚。
沈梧云微眯起眼，下降到高度只有10到15尺，同时拉两边的转向把手，将主伞盖打开，条形的降落伞被从容器中释放中。
沈梧云唯一凝神，降落的地点远处就是枝繁叶茂的树林，但由于经验问题，沈梧云操控降落伞并不熟练，他超过降落点中心几米的距离。
好在还在降落点内。
沈梧云将PLF准备好，降落在降落点地标上停下来，但风很大，吹着降落伞将沈梧云拉拖向一边滑去。
就快接近树林了！
风狂啸着将降落伞连带着沈梧云吹向一边，沈梧云扯住一侧的转向把手，降落伞渐渐兜不住风塌下来。
在即将进入树林时，巨大的推力消失了。
沈梧云的手稍有些酸软，但很快这份酸软也不见了。
他心神一动，就瞬移到了玉壶峰顶。
教练：“你天赋很高，即便我只解说了一次，你就能安全降落在指定位置。”
“第一次试跳，你完成的不错。”
沈梧云笑笑，欣然接受了教练的评价。
教练活动了两下筋骨，骨头间动作发出“咔嚓”的响声，他换下翼装飞行服，“不过后续的十次跳跃都将由我带着你完成。”
教练本以为沈梧云会感到不满，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地接受教练的安排。
教练一时有些看不清沈梧云，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展接下来的教学。
“记得看清我的每一项步骤与要点，这事关你的生命。”
教练的语气变得慎重，风在山谷中吹来呼去。
“哪怕是极其微小的部分，都有可能成为一切的导火索。”
“毕竟现实中可没有高度提示，也没有第二次生命。”
沈梧云郑重点头，教练使用双人背带将他和沈梧云牢牢锁住。
“准备好了！”教练话音一落，他就直接从峰顶上跳下去。
沈梧云注意着教练的动作。
他头戴着头盔，头盔上安有记录仪，能拍摄教练的所有步骤，方便沈梧云复盘。
“只有单人跳伞超过200跳才具备了学习翼装飞行的条件，想要参加比赛，还需要考取国际通用跳伞A证。”
教练带着沈梧云向下跳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沈梧云的动作足够规范，甚至可称完美。
“记得一直保持热血，这片蓝天即将被你征服。”
“但也切记，不要过早地燃尽自己的生命，你还有时间将人生美好的画卷徐徐展开。”
教练在沈梧云第一次课程结束时如此说道。
***
从系统空间中醒来，沈梧云身上还残留着从空中飞跃而下的战栗感。
周边是雪白的墙壁，上面挂有墨黑的字画。
王庞和沈玉出去了，充满办公感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正在等待姚副主席和张城雪。
这是第二次商论，这次是商议拍摄跑酷的地点与路线。
会议室的门未紧闭，远远的从门与墙壁的缝隙里，沈梧云听到几串脚步声。
沈玉寒暄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紧接着便是几人的影子不断放大，门被推开。
沈梧云站起身，同姚崇生与张城雪问好。
姚崇生爽朗一笑，让沈梧云坐下，“别拘谨，就是很日常的一次讨论。”
几人陆续坐下，开始讨论跑酷的地点与路线。
其实在来前，姚崇生和张城雪已经选好了地点与路线，但他们还是想听听沈梧云的想法。
几番对话下来，没过一个小时，就将一切敲定。
距离奥运会只有三个多月了，没有时间再推迟准备。
姚崇生在离开前，突然询问沈梧云，“听说你报名了奥运会的滑板街式比赛？”
沈梧云点头，“但还有一次资格赛，才算正式参赛。”
姚崇生沉吟一会儿，就明白中间环节。
他拍了拍沈梧云，“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我们都等待你的好消息。”
沈梧云温和笑笑，应了一声，“我会的。”
即便有许多人千方百计地阻挠着他，恶意编撰出新规则阻碍他。
但如果只是这种程度，这是这样拙劣的伎俩，还远远不够。
他会向自己证明，向世界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可能还会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