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穿越重生>乘风登玉京>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处默有声长殷殷

  裴师只道:“这位小友也是白玉楼门人吗?”李沽雪这才拱手见礼:“在下李沽雪,见过裴谷主。”

  “白玉楼个个风采清华,可见收揽门人贵精不贵多,倒沉得住气。”裴师声线低缓,为人也丝毫没有宗师架子,说的话也是好话,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温镜和李沽雪眼下没工夫听好话,两人都更想再听听“虚无缥缈”的事儿,裴师却好像叙话的份额已经用完,笑道:“我与两位小友格外投缘,闲话已经太久,若耽搁你们寻宝实在不美,请。”

  说着他手上扇子一挥,一张书法应声落下,出落铺开在他坐的亭前帷幔的位置,是一幅格外飘逸潇洒的永兴楷书,温镜看两眼,登时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时裴师又补充道:“只是我这处原是单人试炼,还请两位各凭本事才好。”

  意思是不许说小话互抄答案,亭中一角,那里近花小几上裴师已点燃一炷香,两人赶紧研究这幅字,只见上头第一条写着:凭君莫惜樽前醉,来看深红与浅红,此二红者或可赠君一醉。

  午醉醒来愁未醒,春霖饮罢,各自西东,何必多问?当再浮一白。

  千金散去还复来,澄金者饮与不饮无甚差别。

  情至深则不寿,最深的颜色并不能带你走出山谷。

  …

  温镜木然地想,这什么,猜谜语?逻辑推理?这还不如拼运气。一共十瓶,他们须得根据提示选出一瓶“特制良药”来。

  从裴师右手边起,第一只瓶子即是先前温镜扫一眼就直犯怵的浓黑色液体,黑水不像是水,很是粘稠,温镜心想,即便推出来这个是谜底他也绝不喝一口。

  第二瓶是一只凤首长颈琉璃瓶,十分美观,里头盛的液体颜色也特别赏心悦目,是一种仿佛葡萄汁子一般的颜色,闻起来也很香甜,与先前那瓶黑的形成鲜明对比,属于是甭管好赖温镜都不介意尝上一口的那种。紫色旁边的是一瓶看起来也十分无害,是清清浅浅的亮红色液体,温镜拿起来晃了晃,浮起些细碎的泡沫,好像刚打好的樱桃汁。

  再往左,温镜和李沽雪对视一眼,都十分抗拒。那瓶从颜色到质地都有些难以描述,属于一种粘稠的黄褐色,感觉像是鼻涕虫过境留下来的东西。

  接下来依次是一瓶白水,没过一只透明圆肚琉璃瓶浅浅一个底,而后是一瓶浅黄色浓稠液体,温镜跟李沽雪对视一眼,这个看起来最接近裴师说的“草药”,再者就是一瓶深深的红色液体,温镜不舒服地怀疑里头是不是什么动物的血液,最后三瓶分别是蓝色、金黄色和青绿色的液体。

  此时一炷香已经燃烧将近一半,温镜硬着头皮再次快速浏览那张提示。

  世人说永兴体如罗绩娇春,鸿鹤戏沼,温镜自己练的也是永兴楷书,但是他的字和裴师的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裴师的字再好此时温镜也没心思欣赏,洋洋洒洒几百字,其中又有许多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语句,实在难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读通参透。

  上头说深红和浅红会醉人,不能喝,其余的呢?还有一句瞻彼黑水,滔滔其流;江汉有倦,允来厥休,听起来小黑瓶也不像是正解。白水入禅境,砀山通觉路,会是中间透明的白瓶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会是最末的青绿色瓶子么?青绿也是仙医谷弟子的标志,裴师自己也喜欢着青…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裴师袍袖一挥,那副好字唰地收起,裴师微笑道:“小友,择哪一瓶?”

  温镜站在长案末端:“我选这只青绿瓶子。”

  裴师好整以暇,未置可否,又看向李沽雪,李沽雪严肃道:“敢问谷主,他选的不对么?”

  嗯?怎么,李沽雪也想选青色?但见亭中裴师十分有耐心地摇一摇头,温镜心里一咯噔,青色不对。

  那怎么办?又不许两人商议,李沽雪必须立即给出答案,这个草药谜题真的比桃花阵还难破解,他们拿扇子的啊,温镜心里吐槽,都是一肚子坏水。

  裴师笑吟吟催促道:“朱明承夜时不可追,小友,选罢。”

  李沽雪低头瞅瞅几只琉璃瓶子半晌无语,忽然道:“行,”他双臂撑在案上右掌一拍,除却青绿色瓶子以外的瓶子木塞齐齐掉落,他手腕凭空划动,最边上那瓶黑漆麻乌的琉璃瓶被他凭空抓来捻在两指之间,他道,“谷主,如此不算坏了您的规矩罢?”

  说罢他手腕一翻,将一整瓶墨色的东西倒进中间那只白色圆肚瓶里,裴游风原先一直半靠半倚在座位上,这下一下子坐直身,兴味十足地看向李沽雪却并未阻止,而李沽雪回视于他,笑道:“裴谷主,如何?”

  “啊,”裴游风大半张脸藏在折扇后头,眼睛闪烁,“这个么…”

  李沽雪道:“谷主说过只许选一瓶饮下么?”

  裴游风双目轻阖:“倒是没有。”

  又听李沽雪问道:“贵派的特制良药在十瓶之中么?”

  裴游风颔首:“当然。”

  裴师没阻止,温镜倒是想阻止,他料到李沽雪想做什么,但是在他来得及动作之前李沽雪已经不在原地。他足下如幻影随风,以迅雷之势将九只瓶子都混在一起,而后一仰头一股脑喝了个干净,温镜徒劳地抬起手臂:“你…”

  李沽雪尚有余裕朝他眨眨眼,又朝亭中笑道:“那么想来良药已经到了李某腹中。”

  “不错,”裴游风手上折扇啪地一合,“算你过关。”

  他话音未落李沽雪便一口鲜血自口中洇出,一头栽倒在地。

  温镜猝不及防!!?试剑难道真有要人命的东西?裴师却不紧不慢,指挥他将人抬进室内榻上,啧啧道:“我原看他混在一处,却没料到他真敢饮下,小友,你这朋友实在有趣。”

  有趣没趣的,温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

  榻上李沽雪仰卧,裴师扇子在他腹上一点,看温镜一眼,温镜不明所以,裴师叹一口气耐心解释:“将他衣衫解开。”

  哦好的,温镜依言将李沽雪前襟解开,裴师又朝房间角落一只架子上递一个眼神,温镜瞅瞅,连忙将上头一摞敞口瓷盂取一只下来,只听裴师道:“小友,你看好,我施针,你要记得顺序,依次拔下来,明白了么?”

  啊?为什么是我拔?裴师为他解惑道:“场面或许不太好看,我与这小友不熟,他想必不愿我瞧见,就交给你罢。”

  场面不好看?温镜没明白。还没等他想明白裴师出手如飞,十几根细针唰唰唰地扎进李沽雪胸腹,而后裴师潇洒起身,从门口水缸里舀一瓢水在一只木盆中,又丢一块软布进去,施施然将木盆放在塌边,彬彬有礼地冲温镜一颔首:“待本座出去你便可拔针。”

  温镜不明白,他只能听大夫的,依次将李沽雪肚子上的针□□,这时窗外遥遥传来裴师的叮嘱:“不妨将他上身扶起,以免噎着。”

  噎着?温镜过去将李沽雪上半身从榻上揽到自己身上,不明白裴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李沽雪有些点动静,喉咙咕噜两声,窗外裴师又殷切提醒:“瓷盂。”

  啊?

  啊…

  温镜面无表情地一手稳住李沽雪一手端着瓷盂,心想这个场面果然是不太好看。

  吐到一半李沽雪清醒过来,温镜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李沽雪迷瞪片刻,自己默默抱住瓷盂,一手把温镜向外推,温镜揽着他没动,他因趁喘口气的空隙道:“阿月,行行好,别看了啊,我没事——呕呕呕!”

  是的,您的行为非常有说服力,温镜帮把他几缕散发束到脑后,退出来。

  裴师站在檐下,望向院中一块药圃,他见温镜出来,信手指向左手边,道:“小友可认得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