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穿越重生>乘风登玉京>第35章 三十五·著来春色入书帷

  温镜原以为今夜将是个不眠之夜,少说还得浑身恶寒好一会儿,毕竟要说完全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没想到并没有。

  可他又有些希望还是浑身恶寒的好。因为他沐浴完,想运气蒸头发,热气刚刚凝在指间,忽然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一股磅礴内劲自他掌中喷薄而出。

  然而那内力强劲虽然强劲,但是却并不是受他自己的控制打出来的,是自他经脉中自己溢出来的——他知道,这是马上要突破的征兆。

  紧接着身上正经八脉猛然一阵刀割一般的疼,温镜立刻联想到从前李沽雪说他内息是温热一脉的话,因为那股子疼痛立时让他感受到了热,带着烧灼的痛感呼啦一下子席卷了他的周身,仿佛是烧红了刃的小钻刀,滚着刃儿似的在他经脉里头呼啸钻过。

  温镜额上立刻见了汗,身形一晃撑住床榻。然而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息之间便如潮水一般退却。但温镜心知不能轻忽,此间事了他须得闭关些时日静心休养丞待突破。因为虽然现下是瞧着没有大事,可是一旦运功便有经脉阵痛之虞。好比无风不起浪,眼下是风平浪静,稍有风吹草动他的经脉便要作妖。

  这痛感温镜很熟,也不很熟。他的经脉后天受过伤,从小练功就是时不时要痛上一痛,因此是很熟的。若说不很熟,那也是真的不熟,因为他功力渐精,内劲愈强,经脉所要承受的压力越大,这次的痛感前所未有。

  温镜有些身心俱疲,一半是被自己这经脉上的毛病搞的,一半是今天被李沽雪吓的。他先是点亮房中所有的灯,后来在榻上躺下,又后知后觉想到,夜间廊上都暗下来,唯有他这间亮着,万一引来些不该来的…他腾地翻身坐起,几道内劲连出灭了灯。

  啊。不行,太黑了啊。他又黑着脸将榻边小几上的一盏灯点了,又翻了店家端上来的托盘,里头是手巾、幞巾等等,居然还有几只小盒子类似香粉香蜜之类的东西。

  干什么的,护肤品么?不知道,温镜丢到一旁。

  最底下是两本书册,看封面配色还挺雅致,缥绿桃花笺纸的面儿,书名是规整的簪花小楷,温镜都没听过,什么“戏珠历趣”、“半桃丛览”,大约是金陵这边儿当地的什么传奇话本。

  温镜随手捞一本上床,他倚着靠枕翻开,发现大约是怕住店的客人识字有限,书上还带有彩绘的画儿。

  翻到第一幅画他猛然怔住。上头画的是夏日水榭一隅,临水伴烟,水中几枝清荷,几尾锦麟,水边轩窗大敞,帷幔轻揭,水榭里头当中斜斜画着一座葵花萱草座屏,檀木的底架双面的蜀绣,大约有成年男子半跪坐那么高。

  至于为何能知道有成年男子半跪那么高,当然是因为画中正有一男子双臂攀住座屏,双腿略略分着半跪在座屏旁边。跪坐跪坐,他跪是双膝着地,但坐却不是坐在地上,而是坐在身后一名男子身上。

  画中工笔细致,却不矫饰,浓淡相宜,栩栩如生,十分的…艳,以至于温镜第一时间忘记了合上书页移开眼睛。他看见前头的男子面上剑眉微拧,光赤的腰身也微拧,被紧紧抵在屏风上,身后那处含嵌着…

  动态十足,分毫毕现。他啪地一声合上了册子扔到一边。

  好的,今日继不该闻、不该听、不该问之后又多了一样,不该看,齐活儿了。

  温镜闭上眼睛。倒是没再想着方才瞥见的画儿,可是画旁边提的几笔小楷却不期然跃入眼帘。

  欣欣夏日永,媚我幽人庐。

  嘶,戏珠戏珠,二龙戏珠,这一回事温镜不是不知道,方才怎么没转过来?他又想,但是…那么大一枚,身后那处真能容得下么…?意识到自己在思考些什么东西,温镜更加无言。

  温镜在墙这边辗转反侧,便没注意墙那头的动静。李沽雪倚在窗边,见他这间烛火转暗,又候了两刻钟,身形一拧翻身出客栈,往街对过飞去。

  第二日李沽雪来敲温镜的门,却没人应。他第一反应是出了什么事。首先这位不会不告而别,就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其次是因为据李沽雪观察,此人喜静。他住法源寺的斋房,便是最不爱往热闹的佛殿去的,那么他住客栈就更没道理往人多的厅堂里去。

  因此李沽雪心下着急,推门而入。

  房中空无一人,李沽雪心中一惊手脚一凉,几步奔至榻边。榻上空空如也!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枕边的…

  《戏珠历趣》?

  这书册昨日他房中也送了一模似样的一本,他当然知道里头是些什么东西。但是?这?昨儿夜里睡前看这个?

  他翻看书册,很快印证了他的设想。因为一面页脚拓着一枚很深、很新的褶皱。那是有人翻过不久,在这页上停了下来,或许是惊讶之下一时不查,又或许是叫这画勾得意动,手上一紧,手指印在书页上的印子。

  李沽雪扬起眉,又看了看乱作一团的锦被,和滚在角落里的香蜜盒子。

  他…昨夜躺在这里,彻夜流香的秦淮之侧,一墙之隔,覆在绵软的锦被之下,翻看了些风月…而后…

  在李沽雪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脑海中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阿月肖想的是前面的还是后面的?若是…

  啪地一声,上好的缥绿桃花笺纸面儿的册子再一次被摔在榻上。

  稍后李沽雪在楼下堂中看见温镜。不知为何他神色很有些困倦,李沽雪好不容易断了的遐想瞬间又卷土重来。

  竟然…这般纵情吗。

  他深吸一口气在温镜对面坐下来,温镜则看他一眼略点了头,没说话。

  其实李沽雪看人很准,十次住客栈温镜十次不会愿意到堂中来,但今天他是迫不及待地想下来沾点人气儿。温镜忽然问:“昨儿夜里你出去了?”见李沽雪神情微微一震,他又摆摆手,“随意一问。我半梦半醒间听见一声罢了,许是旁人。”

  几句随口而出的闲谈问话却问得李沽雪心中七上八下。仿佛是满脑子的绮念兜头遇上了一盆冷水,昨儿夜里他是去见了家里,而阿月昨儿夜里…他的心里一半冰凉一半火热,生生把自己搅合了个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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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欣欣夏日永句,《葵花萱草》范成大。原诗没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