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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陈温被放到柔软的床塌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强撑着不想睡去,却依然抵不住虚弱的身体。

  醒来已是夜晚,床边的人换成了尊者。

  陈温翕动干裂的嘴唇,轻声道:“他走了吗?”

  尊者点点头。

  他顿了顿,温声道:“明日我带你去魔域,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陈温拒绝了尊者的帮助,自己撑起身体,尊者给他放上小桌子,又把带着暖意的小馄饨摆上去。

  馄饨已经有点坨了,陈温拿起勺子,皮和肉完全分离,他突然不动了,尊者有点担心,“怎么了?是不是躺久了没力气?”

  话刚说完,他就愣住了。

  只见方才还好好的人此时此刻哭得泣不成声。

  尊者看着这一幕,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只能祈求。

  上清,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

  吃完后,陈温又睡了一觉,半夜的时候又吐了一次血,这次的血里甚至有内脏碎片。

  尊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又是喂药又是输送灵力,好不容折腾完天也亮了,他准备带人即可前往魔域,这时候陈温却拒绝了。

  “带我去皇城。”

  尊者看过去,陈温解释道:“有人和我说过,皇城或许有一线生机。”

  “是谁?”尊者半信半疑,“我答应过上清要将你亲手送到魔王那里,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改主意。”

  陈温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小鹿身上忽然浮现一道白色的影子。

  影子说道:“去皇城。”

  尊者对他人可没有这般好脸色,刚想嘲讽,突然听见了什么愣在原地。

  半晌,他怜悯的看了一眼陈温,“好,去皇城。”

  这下轮到陈温不安了,但很快,他就没有力气想这些,马车加了灵力速度过快,不到半个时辰陈温就受不住险些晕过去,尊者把过脉后,脸色出奇的难看。

  陈温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慢了下来。

  外头有人争吵,“你不是说上清离开他就能好起来?”

  “我说的是有可能,尊者大人耳朵不好使不如我来给你换一只?”

  陈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车外声音一滞,紧跟着,一道白色的影子掀开车帘走进来,虚幻之中五官模糊不清。

  “你是何人?”

  “你忘记我了?”

  随着笑嘻嘻的声音,邪医的五官逐渐清晰,紧跟着一道剑光袭来,可惜剑主人体力不支,很快就跟着剑倒回软榻上。

  陈温咬牙切齿,“竟然是你!”

  “是我呀。”

  “从小鹿体内出来,和我讲那些话的也是你!”

  “是我。”邪医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好好看清楚,绑了你威胁上清吃下鸳鸯戏水的也是我。”

  陈温气急攻心,猛地捂住嘴唇吐出一口血,这回轮到邪医慌了,他从马车的小匣子里拿出一颗药丸弹进陈温的嘴里,见人气息平稳后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性情怎么这般急。”

  冷静下来后,陈温也觉得不对,他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师尊和尊者默许的。

  可是为什么?

  再一抬头,就见邪医鬼鬼祟祟的想往外走,陈温连忙喊住人,“等等。”

  “怎么了?”邪医笑道:“舍不得我?”

  “你和我师尊有什么恩怨?”

  邪医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师尊没杀你。”

  若是以前的上清,邪医不可能还活着,哪怕只是一片残魄。

  *

  邪医看着陈温,忽然放松了眉眼,他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好啊,那叔叔给你讲个故事。”

  那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热闹的花灯会上,化为人形的妖魔和修门弟子一见钟情,他们相知相恋,私定终身。

  可惜天理难容,被师门发现后,他们抓回修门弟子,各种刑罚加身,将人浸在水牢中,整整一年,他都咬牙撑住绝不改口,直到有一日,他师傅和他说,愿意接纳他的妻子。

  邪医到现在还记得,那时激动愧疚的心情。

  他还天真的想,今后要好好报答师傅,报答凌源。

  可后来呢?

  新婚的前一天,美丽的妖魔少女倒在血泊中,她甚至还穿着红色的嫁衣,脸上还挂着笑。

  她等着嫁给他,却死在了新婚的前一夜。

  那时候,邪医才知道凌源从未想过成全他们。

  “是不是很愚蠢?”邪医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竟然相信他们……我逃过十几次,最后都被上清抓了回来,他的资质极高,是我们年轻一辈的仰望的存在,我将他当作师兄,可最后,是他杀了我的妻子。”

  “那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报仇,入魔也好,邪术也好,我一定要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你想杀我也是因为这个?”陈温问道。

  邪医抹掉眼泪,哼笑一声,“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这样的人体内怎么会有上清的剑魄,可后来,我知道你是上清的徒弟,才确定,那家伙……真的动了情,剑魄这东西是能随便给的么?我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就恶心的想吐。”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陈温同情邪医,可他依然无法原谅对方。

  哪怕……上清到这种地步,鸳鸯戏水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在于他的心。

  可谁的心不是偏的呢。

  更何况,邪医还杀死过他一次。

  只不过有件事情他依然不明白,他看向邪医,“既然这样,我死了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你为什么想救我?”

  邪医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还带着泪。

  “我可没想救你。”他说道:“我只是想你离开上清,让那个混蛋再承受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而已,反正你那点身世我随便算一下就算出来了。”

  真的是这样吗?

  陈温总觉得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

  *

  说来奇怪,越接近皇城,陈温的精气神竟然真的恢复了许多。

  与此同时,这几日他总做同一个梦,梦里是漫天的雷火,任何雷劫都难以比拟的可怕,而在轰鸣声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其中,金色的雷火悬在他的头顶。

  他猛地睁开眼睛,“师尊!”

  他还在马车里,只是……马车怎么跑的这样快?

  陈温意识到不对,喊了两声,邪医走了进来,酒葫芦上全是鲜血,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有追兵。”

  “追兵?”陈温心底一紧,“是谁?”

  “看起来是凌源的人。”

  “什么?!”

  这时,马车下方被什么东西炸开般,邪医护住陈温往车外跳去,只见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御剑的白色身影。

  陈温失神的看着这一幕,刚想说话,一口鲜血逼至喉咙处,哇的吐了出来。

  他的身体虽然好了些,却远不到可以正常运用灵力的地步。

  邪医当机立断,把陈温被起来说道:“你去挡住他们,我带陈温走。”

  尊者苦着脸,“我是大夫不是剑修啊,罢了罢了,陈温我陪不了你了,如若我死了记得给我立个衣冠冢。”

  话虽如此,他也知道眼下自己去是最合适,且危险度最低的。

  因为修真界无人愿意得罪长生谷,凌源也不意外。

  陈温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等一切落实后他已经被邪医带着跑,此处距离皇城只有十公里,邪医的魄体在林中散着雪白的光。

  “这样不行,你的魄体会散掉的,你放我下来我来御剑。”

  邪医不听陈温的话,陈温也恼了,他冲在对方耳边大声道:“你不是想我死吗?何必这样,放我下去!”

  “哎哟我的耳朵,差点要聋了。”

  事关生死,他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额模样,回头看了一眼,他叹息道:“不过,接下来的路确实要你自己走了。”

  “怎么了?”

  陈温跟着回头,只见有一行人追了出来,领头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刘花中。

  他看见陈温,眉眼一弯,高兴的冲他打了招呼。

  师兄。

  陈温却觉得不寒而栗。

  究竟是哪里不对?

  “有件事情我才想起来,若不说今后可能没有机会了,刘花中吸收了其他世界的记忆,你见了他,不要相信他,更不要心软,知道吗?”

  邪医把人放下来,推了他一把,“好了,追兵太多了,我们分开跑。”

  陈温来不及细想,点点头,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肺部和破了个洞一样呼哧呼哧响着,他咳了几声,忽然间,他意识到不对,猛地回过头,只见一道白色的魄体不躲不避向刘花中攻去。

  “邪医!!!”

  邪医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大笑道:“快走吧!小殿下!不要回头!”

  陈温脑子嗡嗡作响,最后的一幕,是白色的魄体被剑光打散,像是雪花一样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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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邪医剧情忘了可以看54,最后一段,有写他和温温的羁绊